“有谁不同意。”商明漪耐心点人头询问,现场四个人,她指自己,说一,同意,然后指苑荷乐,视线直率无杂质,苑荷乐呆呆地跟着她点头:“同意同意。”

    说完才回过神,商明漪点到冯笑了:“二,同意,三,同意。”

    冯笑一脸见鬼的表情猛盯商明漪,魏参正石化着,给不了任何指令,冯笑哎哎两声抗议道:“你不民主啊,我都没开口,怎么就同意了。”

    “你要听苑荷乐的。”

    简直神了!冯笑控制不住爆出粗口,怀疑人生:“靠,你怎么知道她名字??你算命的吧!”

    真别说,结合慧圆大师说的那些诡异表现,用神棍解释就合乎情理了,唯心主义思想深入骨髓,冯笑一点都没觉得哪有问题。

    商明漪小恶作剧成功,默默在心里鼓掌快乐了一下,想,我才不告诉你。一场公平的表决结束,她无视掉魏参,没有跟他对视,而是把人直直往自己门边拽。

    这回拽不动了。

    魏参拧眉甩开那只微凉的手,眼睛小幅度眯了下,说道:“神经病。”

    另外两人大气都不敢出。

    商明漪原本眼神游离,一会儿看黄胶带,一会儿看电脑被磕了个痕迹的角,一听这话,抬头疑惑地看向魏参。

    从小到大听过无数次这个评价,但很遗憾,她并不能共情到这三个字能给人带来什么情绪价值,正面的,或负面的。

    街坊小孩嘻嘻哈哈你推我攘,冲到她面前来说她神经病,带着恶意的,商汀兰反复强调:“水儿,谁敢这么说你,你就骂回去!那些没教养的小孩,你不理他,他下次还敢!”

    “我不是神经病吗?”商明漪反问,既不理解那些孩子,也不理解母亲。

    既然练习过要怎么回怼反击,那么就得照做,父母长期行为干预已经在她的反射神经刻下烙印。

    “孤独症是精神类疾病的一种类型,如果做泛化定义,基因病、或脑结构、脑功能损伤等,导致表现异常,都能叫做神经病。”

    商明漪选择最舒服的方式做她认为的反击,冯笑的嘴变成“O”字,被她落落大方的叙述感染,心里不自觉也跟她统一战线,认为魏参有点过分,太奇怪了,他哪这么浑身带刺过,哦不对,跟谭家人相处时就这样,但商明漪跟谭家八竿子打不着哇。

    冯笑还想从中调停,苑荷乐眼疾手快,揪住他的裤子,往里拉两下,不让他说话。

    “……所以,如果你因为基因有问题,导致行为冒犯我,我也可以称呼你是神经病。”商明漪说话时不顾外界反应,只说自己的,骂人也不带脏字,她执着去牵魏参的手,“神经病,我要睡觉了。”

    “我看你根本不需要人照顾。”魏参冷哼一声,躲避商明漪如蛇蝎:“你们孚林镇的人,都是神经病。”

    说完转身大踏步回自己家,开锁,砰地关上门,冯笑两边看看,最终怕被魏参打击报复,跟着走了,拍门大喊:“队长,我俩还在外头呢,开开啊!保证没别人!队长!”

    他跑回院子把行李往肩上一扛,搂住苑荷乐腰,小声说:“队长姨妈来了,别惹,赶紧回去洗澡吧。”

    苑荷乐杵在原地,望着商明漪单薄的侧面,女孩儿微微颔首,被地上一只桃金娘吸引住,眨都不眨地跟随桃金娘前进路线,慢慢走着,很快就越过他们到院子中间。

    一轮上弦月,银绸带在商明漪的脚下打了个如意结,黑发如瀑拢在耳后,是自然风干的,发梢打卷,小精灵一样孤单单站着,每走一步都是十字路口。

    “我陪她住吧。”

    苑荷乐挣脱男友的搂抱,凉凉瞥他一眼。

    “你们这些男人,清一色大猪蹄子,我还以为魏队是个例外呢,呵呵。”

    这个安排除了冯笑无人有异议,苑荷乐把行李放到黄家,也吃惊于家具之少,但很快就知道了缘由。

    苑荷乐睡前护肤有一套流程,头发、脸、手脚都要上精油和保湿泥膜,戴上手套后,她进了客卧,见商明漪还站在衣柜边,一愣。

    “要拿什么东西?还是要我跟你睡一张床?”苑荷乐小心翼翼地问,抽紧手套的拉绳,用牙咬着打了个蝴蝶结。

    进浴室前商明漪就站那,苑荷乐没关注,这时才知道,商明漪在等自己帮忙。

    连开口请人帮忙都这么安静,真让人心疼,苑荷乐走过去,打开衣柜门随便看了看,发现里面都是婴儿、儿童、未成年人的衣物,大概是商明漪以前穿过的,没扔,好好保存着。

    “你还要换睡衣吗?”

    商明漪摇头,抱住衣柜的两边,侧头:“把它移到我房间里去。”

    “……”

    苑荷乐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一遍:“搬到你房间??”

    “对。”

    “为什么?”苑荷乐反应过来,“你放心,我不会随便动你东西,我刚刚是以为你要找什么,才开柜子的,不行你就贴个封条,等你爸妈回来再撕掉。”

    和自闭症患者相处,就得适应他们不按常理出牌,不过也可能是商明漪不好明确提出,于是另辟蹊径,苑荷乐笑了下:“封条就是两张白色纸条,用胶水粘上去,哎呀,你学历这么高,我多余解释了。”

    商明漪听她说完一大通,摇头:“不是,是戴安娜要住在这里,她只和我睡。”

    苑荷乐:“……啊?”她艰难开口,扒拉窗帘找猫咪之类的宠物,干巴巴问,“戴安娜是什么,没见到呀,怕生躲起来了?”

    “戴安娜要住,她白天在这里,因为她怕光,晚上要和我住,所以要搬过去。”商明漪没正面解释,语气已经没那么坦然,她很少向人解释戴安娜的存在,吵醒她之后,就会被要求做游戏,那就没法睡了。

    苑荷乐敏锐从中捕捉到关键:“所以,每天白天太阳出来,就要把柜子搬过来,晚上,再把柜子搬回去?”

    商明漪如释重负,露出一个赞赏的腼腆笑容:“是,你比我爸爸聪明,说一次就懂了。”

    不是聪不聪明的问题啊!苑荷乐风中凌乱,她把自己保养得当且正在敷泥膜的四肢伸出去给对方看,瞧,我这怎么干重活?

    而且这柜子虽然不是实木,但目测得有小一百斤,怎么搬?

    “或许,你介不介意,我让我男朋友来帮忙?”苑荷乐一般做手膜前就会说晚安,放下手机再也不碰,但眼下管不了了,她把手机密码告诉商明漪,指挥她找到置顶的‘疯子’:“你帮我按语音键。”

    三人哼哧哼哧折腾到很晚,苑荷乐赶走一肚子坏水的冯笑,趴在门边关掉商明漪的床头灯,犹豫了会儿,不死心又问:“戴安娜呢?等我走了,它会出来?”

    商明漪乖乖躺着,手交握在肚子上,像个会听睡前故事的小孩。

    “嘘。”她食指往唇边一堵,“戴安娜睡着啦。”

    魏家客厅,冯笑上身赤\\裸,穿条大裤衩往沙发一歪:“重死我了,几天没负重攀爬,我这胳膊跟苏打饼干似的,嘎嘣脆。”

    他翘起大爷腿,余光偷窥魏参手机,对方面色如常关闭一个软件,说:“明天六点跟我去跑步,命令。”

    说罢去卫生间取脏衣篓,一股脑扔进洗衣机,随便丢两块洗涤珠,奶奶在超市买的,薰衣草味,霎时满屋飘香,魏参撑着洗衣机,不知道想什么,过一会儿,又掏出手机,上下滑动。

    “得令!”

    冯笑打开应用市场,搜索读书APP,蓝色的图标很好认,注册完毕有个分享好友送会员活动,他输入魏参的手机号,弹出:该好友已是会员,无法赠送。

    “队长,开始学习了?我听说你当年你成绩也不错,不比隔壁那个差,看啥书呀,给我推荐点呗,咱也补充点文化素养。”

    魏参手指一顿,干脆把手机扔洗衣机上:“你该补充的不是文化素养,是脑子,进来转转,摇匀一点看能不能救。”

    冯笑再打开通讯录好友功能,想看看魏参的账号有没有什么读书打卡,结果点进头像,发现被拉黑了。

    这么神秘,铁定有鬼。

    清晨,冯笑百无聊赖在后院拉伸腿脚,随时留意墙那头的动静,估摸到苑荷乐的起床时间了,只听一声标志性尖叫传来,掀翻屋顶。

    “又整什么幺蛾子。”

    冯笑助跑后斜蹬一下墙角,利落地翻上琉璃瓦墙,双手触地同时下蹲,落地时没发出一点声响,但他忘了自己穿的拖鞋,卸去力道时有点打滑,把人字拖中间那根带子冲断了。

    他黑线片刻,单脚金鸡独立跳进门,真是幸好客厅没有任何阻挡,他蹦起来无所顾忌,直接拍客卧房门:“乐乐!”

    苑荷乐顶着鸡窝头从另一头商明漪房间方向跑过来,慌慌张张,见到冯笑也不管人怎么进来的,一个箭步冲上去——

    这个动作她常做,冯笑底盘稳,挂一个一米六不到的女朋友不要太轻松。

    单支点的底盘约等于踩高跷。

    过度信任的后果就是两人一起狂叫倒在地上,冯笑磕了后脑勺,苑荷乐磕了鼻尖。

    “她怎么你了?!”冯笑龇牙咧嘴抬脖子,一眼捕捉到了后头的商明漪,粗着嗓子直接向她开炮,“你这人麻烦真多,队长不接你家的活真是明智!”

    苑荷乐双腿还盘在他腰上,手脚并用爬起来,两厢忙着解释:“你骂她干啥,是我看错了!明漪你别生气,这人就这样,冲天炮,成天讨人嫌。”

    早上七点半闹钟响了,她哈切冲天,本想睡个回笼觉,但昨夜魏参说还要再去乡下,去的晚要堵车,经过艰苦思想斗争,两眼迷蒙去卫生间,听到商明漪屋里有谈话声,便过去瞧了瞧。

    门虚掩着,她透过一缕缝左右探望,发现商明漪衣着整齐,正站在衣柜前边说话,仔细听听,说的还是论文内容,什么雄群什么排他性独占区。

    “谁这么早就上门搞学术啊……”

    苑荷乐犯嘀咕,好奇心发作,悄悄把缝隙推大一点,只见衣柜门缓缓推开,从里头伸出了一截森白残缺的手骨——

    尖叫已是她最大的温柔,当商明漪握住那根手骨,抽出来,塞进袖子,苑荷乐即使知道是误会,也控制不住心底打怵逃走。

    她抱紧男友:“明漪,那个,我没看错吧,模型?”她的脑子还在高频振动,就算是模型,为什么还会自己开门!电动的?

    商明漪的衣袖宽大且长,能将手臂完全包裹,自然下垂时有种空荡荡的错觉,她把模型推出来,慢吞吞说:“不是模型,是克罗斯河大猩猩的骨骼标本,我的本科毕业礼物。”

    苑荷乐讪笑:“我就说嘛,吓死我了。”

    她还想问,就见一只鸳鸯眼白猫贴着墙角,鼻头嗅动地跟随在商明漪脚边,蹲下来躺倒,露出毛茸茸的肚皮,然后开始舔毛。

    “这就是戴安娜?”苑荷乐眼前一亮。

    “是71号,刚刚在衣柜里。”商明漪把猫抱起来,贴近苑荷乐。

    冯笑被一脚踹开,悻悻地摸鼻子,说:“收拾好来吃早饭。”咳嗽两声又说,“内个,你也来啊,别的不管你,饭还是可以管的。”他把另一只鞋也脱了,走后院翻回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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