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全季闻言,第一时间看手机,几个未接语音,午睡静音赶上魏参来,忘记调回来了。

    他套上干部外套出门:“干啥闹的?这俩小子不对付,我就知道得有一天要干一架,怎么跑地里去打了?”

    男人跟魏参道谢,普通话挺标准,看样子也是个来基层历练的学生,说话很有逻辑。

    “正亮家不是养了鸡,还有许多鹅吗?白天都放出去吃草了,正亮吃完午饭去田里,发现死了几只鸡,鹅也少了好几只,一地都是毛,刚好谭小峰他在,正亮就说前几天他家鹅少了,又说谭小峰头发上有烧鹅的味道,非说谭小峰偷家禽,谭小峰气的破口大骂,两人就打起来了。”

    偷鸡?

    对不起,变鸡骨头了已经。

    魏参刚才心头那股着急转瞬化作无奈,那边商明漪听到动静,自己往这边走,魏参见她脚步轻快,又想到早上不分青红皂白说了她一顿,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他沉思的时候,容易显得脸黑愠怒。

    中午那只大公鸡肯定就是谭正亮家的了,幸好是自家人,不会撕破脸要找商明漪的麻烦。

    麻烦的是谭小峰,他的霸道无赖整个村庄都出名,要不谭正亮也不会第一时间怀疑他,现在谭小峰被冤枉,铁定要找回面子,狠狠讹一顿才善罢甘休。

    要不要主动把商明漪供出去?

    他目光复杂地看向满地松果,没注意到商明漪怀里抱了猫,身后还跟着一只肥肥软软的大橘猫,尾巴雀跃地左右摇晃,想跟白猫争宠,白猫从商明漪怀里探出头,狠狠凶了它一脸。

    商明漪边走边说:“电线杆子在那,看到没,你再去试试。”

    她勾起脚尖,挠了挠大橘柔软的肚皮,柔声责怪。

    “容儿浑身都疼,不要找他。还有,你下次不要那样发疯啦,黄鼠狼才送鸡呢,你还是送石头,我喜欢灰水河里头的鹅卵石,要绛红色。”

    橘猫:“嘤嘤~”

    商明漪:“要小心哦,河水好凉,我很怕冷。”

    “怎么称呼?”男人汇报完,跟魏参自我介绍道,“我是李拥凡,拥抱平凡,才来没多久,认识人不多,没见过你。”

    魏参道:“我是谭莲花的孙子,谭正亮她妈妈是我奶奶一家的。”

    李拥凡咧嘴一笑,开朗豁达,要跟他握手:“哦,原来是你啊!你不是在念研究生吗,你爸逢人就说,怎么长得这么着急?”

    真是半个心眼子都没有。

    面前男人容貌俊朗,气度非凡,一看就不是个学生弟弟愣头青,那垂目之间的淡然,说话沉稳有力,都是经过社会铁锤千锤百炼才能养成。

    “我叫魏参,你说的是谭健洪。”

    村长不在,这种纠纷全权由谭全季处理,他锁上门,喊李拥凡去开小老头乐三轮车,还跟魏参道别:“小魏呀,这事儿就这么着了,你有空啊,多来办公室玩,凉快!带你奶奶一道!”

    车子摇摇晃晃从松树后头的停车棚开出来,铁皮小包厢遮风挡雨,黑色皮座椅、挡风帘一应俱全,膝盖抵膝盖能坐四个人,谭全季抓着把扇子钻进去,塑料帘上的吸铁磁啪嗒合上。

    只看见他嘴巴不停动,听不见说的内容,魏参亦彬彬有礼地摆手,嗓子里却与表情十分不相符地喷出一声‘哼’。

    身后传来脚步,不疾不徐,是商明漪来了,魏参转身,想拦住她带回家,等谭全季等人处理完偷鸡的结果再做应对,打眼看到窗台上阴凉处还摆着豆腐脑,心道她丢三落四,说不定早就忘到脑后。

    商明漪敲了下塑料帘,李拥凡关掉轰隆隆的马达侧过来,是个月华般皎洁的年轻女孩,不免心生喜爱主动搭讪。

    “咦,你也是村里的姑娘?今天上办公室的怎么一个个我都没见过,你找谭书记?”

    纤细的指节顶开两片吸铁磁,在阳光下白的透明。

    商明漪眨眨眼睛,俏丽灵动,说:“太阳大,带我一程。”

    谭全季知道她是跟魏参一起的,事业有成的未婚后辈带个姑娘回乡,不是对象还能是谁,总不能是同事吧,他隔着帘子向李拥凡喊道:“你问问那个小魏,是他对象。”

    他一上车,在下级面前端起架子,帘子也不撩起来说话,就这么发号施令,指来指去,李拥凡觉得不太好,便下车来询问:“你不跟你男朋友一块?”

    “不。”

    商明漪放下猫,白猫和大橘嗷呜一顿黑虎掏心,闹得不可开交,商明漪拍拍手就要上车,那派我想上就上上的响亮的肆意,将李拥凡看得一愣一愣的,情急之下抓她的胳膊。

    “不是,你这就上去啊?”李拥凡哭笑不得,“你跟魏参那哥们儿打个招呼,光天化日的,不能一声不吭把你拐跑啊,小魏兄弟!”

    只见魏参一手拿豆腐脑,另一只手一转,塑料袋就紧紧旋转拧紧,挺随意的动作,颇为潇洒,就是那视线落到他触碰到商明漪袖子的位置,如同一把开刃的镰刀,能品出些许警告的意味。

    李拥凡缩手,挠头笑:“你们要回去吧?跟你家不太顺路,要不,你俩劳驾自己走回去?”

    商明漪毅然坚持:“我和你们一起去找鸡。”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干嘛?”李拥凡好奇道。

    汇报时在院子里,除了邻间办公室的几个女同事,应该没人听到,况且商明漪是从院外走进来的,她耳力这么好吗。

    魏参走到车边,懒得解释两人的关系,对商明漪道:“有事回去说,嗯?”

    几近恳求。

    相处才短短三天,他根本拿不准商明漪发病的征兆,也许突然提要求算一个预警吧。

    商明漪的病能不暴露就不暴露,一是容易引发麻烦,招人口舌,二是商明漪不开口时,任谁看都是个清冷优雅的女神,上午那模样乖张暴戾,连他都不太能接受,有种朗月清风践踏成泥的破碎、惋惜,魏参不愿更多的人贱看她。

    好歹是个博士,不需要外人可怜。

    岂料商明漪根本没听懂他寥寥几字的良苦用心,趁着谭全季探手出来催,抬脚就如一只猫一般跃上车。

    谭全季呆住,身体后仰,手还搭在帘子上。

    这姑娘真够直率,蹭车连句客套话都没有,小三轮车差不多算谭大书记私人座驾,就算有人坐,也是坐一排,省得面对面尴尬,况且空间也不够哇。

    商明漪并拢双腿,打量里头的布置,单纯又无辜,把谭全季当成空气,谭全季咳嗽一声,跟她错开腿,带着官腔教训她:“丫头,你这么怕热啊?年轻人,多晒晒太阳,对腿脚好!你看你家小魏同志,那身板壮的,那大腿结实的,小——”

    魏参上车来了。

    容纳两人叫拥挤,容纳三人,其中一个还是一米八几大个子,那就叫超载了。

    橘猫后腿刨地射了出去,化作一道残影,白猫不甘示弱紧随其后,两只猫‘啸’地叫唤,在道路交叉口停下,回头张望等待。

    魏参面无表情戴上耳机,看了眼商明漪,用膝盖将她硬挤到自己正对面。

    商明漪:?

    “大家坐好了啊,出发!”前面李拥凡中气十足,老司机式起步,颠得谭全季肩膀上披的外套东倒西歪。

    他喊道:“开慢点!”

    魏参端正坐着,腿很长,把商明漪的生存空间挤占得就剩那么小小一块,她宽容地极力缩小自己,表现出了孔融让梨的态度,看上去弱小无助,任凭恶霸魏参摆弄命令。

    “跟谭书记说谢谢。”魏参抵了下她的膝盖。

    谭全季:“不用不用,应该的!哎哟!小李你开那么快,那田埂上旁边有个大坑,当心掉下去了!”

    李拥凡迎风大吼:“耽误好久了,再晚赶上吃席了!嘿,这两只猫跟咱顺路!”他避开石子路上的大石头,小石子颠簸姑且叫几人忍一下。

    “哎哟!”

    乡间路况坑坑洼洼,急刹车减速在所难免,商明漪独自反坐,上身不受控制往魏参的方向撞过去——来了个额头打击。

    魏参想扶她,没扶住,纤瘦的肩膀从手掌心滑过,胸膛‘咚’得一下,撞的不轻,他牙根轻咬,闷声“嗯”了一声,扯住商明漪的辫子把她从自己怀里拉出去。

    “头是铁做的。”他低声嘲笑商明漪。

    发丝滑不溜秋,很直,不知道是烫直还是天然的,可她鬓角碎发却微卷,那应该是拉直的吧。

    卷发应该也挺好看,魏参脑子里倏地冒出一个想法。

    谭全季偷偷看两个小年轻“谈恋爱”,嘴角歪笑,不打断。

    商明漪额头红了一大片,跟早晨魏参撞方向盘有的一拼,她也不回怼,伸手毫无顾忌摸魏参的胸肉:“软的。”摸完还不满足,意犹未尽似的滑到肩膀,捏一下。

    魏参:……

    “咳咳。”谭全季猛摇扇子,假装看风景,给他俩留私人空间。

    商明漪摸摸自己额头,似乎在比较什么,没得出结论,于是又摸又敲,就差附耳过来听听回声。

    “老实坐着,别动!”

    魏参知道谭全季误会了个大的,孤男寡女并肩而行,这么大点村庄,还有游吟诗人一样的豆腐脑大姨,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

    就怕谭全季传到谭青苗那儿,在孚林镇散播开,影响商明漪的名誉。

    “谭书记。”魏参道,“她不是我女……”

    “你今晚睡觉前,可以脱衣服让我测量一下胸肌的密度吗?”关键时刻,商明漪打断他的解释,“你的肩胛骨附着点很特殊,和攀爬类动物有相似之处,我有个数据要改。”

    魏参的嘴型停留在‘女朋友’的女,如鲠在喉,半天发不出音节,旁边,谭全季大度地拍拍他的肩膀,一脸“过来人,我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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