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不好意思啊,会议室有点串电了,老设备,没资金修,就这条件了。行,不跟你废话,叔找你也确实是要请你帮个忙。”

    “和观音湖的死者有关?”魏参的直觉极其敏锐。

    曾华强叹气,坐下,手点着死者的名字,于心不忍。

    “是,我们找市里的同志联网,又跟邻省共享了数据,他们那先进,技术过硬,功夫不负苦心人,终于找到了,叫李骚娣,这个呢比较拗口,姑娘还有个英文名,叫露西,邻省已经找上门去了,一家七口人,四个姐姐,一个弟弟,她是家里老四。”

    看性别的组成,不难猜,作为儿子出生前的最后一个女儿,她有多不受待见。

    职业一栏,写的是理发店服务员,细心的女警员贴了个小便签在后头——有卖\\淫嫌疑。

    红灯区站姐女消失了,同样的服务出现在按摩店、发廊、棋牌室,女孩儿们的青春相继葬送在那些昏暗潮湿的小房间,烟味在床单角湮出具象形状,蘑菇云,一朵朵。

    她们闲来互相打趣:“哟,艾米,你昨晚上接的那个一身药味儿,你可要小心呢!菜花不好治的,以后也没人敢要啦!”

    “你还说我,哼。”艾米用猩红色的美甲碾灭烟头,白眼翻出了风暴女神的效果,“露西,就你要从良,你了不起咯,还不多攒攒嫁妆,省得人家把你退货,那就从破鞋变成呆滞品啦,卖都不能卖,要打包处理掉。”

    古时候妓\\女或艺伎从良、脱籍、嫁人,男的都得付赎金,钟智不愿付,他要带露西私奔。

    露西的家当不多。

    几套衣服,裙子短于膝盖、领口深V的吊带全一股脑扔了。

    有一块在客人鳄鱼皮手包里翻到的翡翠玉牌,摸着手感像真货,种水很透,不过也没地方鉴定,先带着吧,又不占地方,做个坠子也不错。

    临走当晚,她偷偷摸摸下楼到理发厅,拆开洗头花洒,抽出一根极细的金项链。

    水渍衬得项链晶莹剔透,月光下,美得叫人窒息,露西陶醉地亲了一口:“啊,钱的味道。”

    回到房间拿行李,她踟蹰站在钢架床边,看着艾米呼呼大睡,“喵喵~”深夜两人间寝室寂静,粉色蕾丝床幔里露出一只猫爪。

    “要不,你跟我走?”露西嘟囔道,把这根项链留给了艾米,就放在艾米随身携带的化妆镜中间,“跟着艾米在这里,搞不好会被老板用烟头烫,你才三岁,要出去见见世面哩,我拿项链买你好不好?”

    蹑手蹑脚把猫抱起来,猫咪熟悉她的气味,不叫,只好奇望着她一张素颜,平时浓妆艳抹,这会儿搞得灰头土脸下去,恐怕钟智也不一定认得出来。

    露西偷笑:“好,不拒绝就是同意,那就跟我吧,我带你走,走啊走,走到九月九~”

    “……钟智跟露西两个坐火车,到市里下车,摄像头拍下了录像,好几年前的事,只保留了这一段,你说巧不巧,那几天是过年返乡高峰第一天,电视台拍晚间新闻,正好将他们俩录进去了,AI软件智能抓取的结果,大海捞针,还真捞出来了,你说,跟你捞项链是不是有一拼,啧啧,还是高科技好使啊。”

    魏参问:“这个钟智是谁?他为什么要把女朋友带到孚林镇来,你们怀疑他是凶手吧。”

    “姓钟啊!大侄子!”曾华强道,“丢项链那老头,你到现在没问过他名字啊,做好事不留名,境界,他叫钟以肃,钟智他老爹,老年痴呆好几年咯。”

    老年痴呆?魏参称不上惊讶,但也有所怀疑:“那老人是不是经常去道觉寺喂猫,老年痴呆能做到?”

    抓人那天是黄昏,老头从山上回来了,家里堆得满地旧纸壳,灰尘和霉菌味充斥角落,那房屋暗不见天光,是个地下室,木头板隔出床、厨房。

    执法跟拍仪上下左右扫一圈,基本囊括,曾华强方才还在会议上调出视频,屋粱上悬挂着一张老妇遗照。

    “问过街道办跟邻居,老头雷打不动去喂猫,一个月低保500块,省吃俭用,积蓄都用去喂猫,记性不好,去菜场买鸡胸肉,次次跟人家老板说猫要饿死了,实际上啊,有他喂,哪饿的死,他就是给忘了!嗨,扯远了。”

    如此巧合,钟老头丢了一根项链,魏参路过助人为乐,惊现一具女尸,而这女尸,极有可能就是钟老头的儿媳妇。

    “那我有什么可帮你们的?是不是有证据表明钟智是凶手。”

    曾华强踱步到窗边,大叹:“何止呢!我们怀疑老钟头也是帮凶!听邻居回忆,那年过年,钟智跟家里人大吵一架,走了,再也没回来,没过多久,他老娘也病死,钟智下落不明,他爹立马就老年痴呆,一问三不知,多半是替儿子隐瞒行踪。”

    魏参听他啰嗦半天讲不到重点,耐心耗尽:“叔,这跟我到底有什么关系?”

    “钟老头说……”曾华强幽幽道来,“你就是他儿子!”

    魏参:……

    曾华强:……

    两边都沉默良久,曾华强嘀咕,这孩子咋没小时候好逗了,他讪笑道:“你说这老头可有意思,把自个儿亲崽忘了,认成你了,你说,他会不会赖上你,要你给他养老送终。”

    魏参一下就明白了:“你想让我冒充他儿子,骗出钟智的下落?”

    “初步方案,怎么能叫骗,大侄,我搞刑侦你搞救援,杜绝钓鱼执法。叔就问你,你干不干吧,你不干叔也理解,没准老钟头也在骗咱,不能浪费你的时间。”

    老人干瘪的脸庞一闪而过。

    是道觉寺外,群猫簇拥着老头,一口一口拱饭吃的场景,魏参还记得那句‘花花啊,小胖,小白,来吃饭咯——’,钟老头虽然口气不善赶他走,但魏参并未记恨。

    “可以,我帮这个忙。”魏参说,“具体方案等我回孚林镇再说。”

    曾华强握拳在胸前挥了下,似很振奋:“小魏,叔就知道你的为人,你是个好孩子,跟你爸——”

    魏参:“约个点,我不能太长时间耗在钟以肃身上,还有别的活要干。”

    曾华强又道:“不过还有个事儿,钟老头记忆出现混乱,就记得那年过年前后的事,不光说你是他儿子,在拘留室还一直念叨说他要回去给媳妇儿做饭。”

    “他忘记老伴去世了?”

    “儿媳妇儿!把露西照片给他看了,问是不是,老头脑袋瓜跟捣年糕一样,点个不停。不过你倒提醒了,他那老伴的遗照是得摘下来,要不得穿帮。”曾华强快步走出会议室,“这样吧,我们来安排,你过来后先看看车站的截图,我们还得再安排个儿媳妇。”

    四点半,赶在燃气公司下班前,魏参回到孚林镇。

    “这户停气十几年了,保险没买过,上门维修也从来不开门,你是户主?”柜员接过他的身份证,敲键盘查询,“不是你嘛,跟你一个姓,是你什么人?”

    “我爸。”

    “有委托书没有,身份证原件和复印件。”

    “没有。”

    柜员责怪道:“什么都没有,办什么办?”瞄他,哟,帅的,清嗓子,“家里怎么这么多年没住人,搬家啦?那房子卖不嘛,你们那条管道一串都是老小区,没有电梯,养老不方便的。”

    旁边有圆凳,坐上去上身高出窗口二十厘米,完全看不见脸,魏参便站在柜台前,躬身,手肘搭在冰冷的大理石台面。

    背后看那一双长腿更富有冲击性,路人路过无一例外都得瞅一眼。

    “魏安,这名字蛮熟悉嘛。你要销户?那把这么多年的垃圾费缴了吧,一年60,十六年,交960,加滞纳金1000,好吧?拿个委托书过来,同意就给你打单子签字。”

    一位年纪稍大的女性过来看她的电脑,本来是看帅哥的,看到魏安的名字,惊叫道:“呀,这不是魏老师?你是魏老师的儿子?”

    魏参道:“重名。”

    “真的假的。”

    魏参抽身离开柜台:“身份证给我吧,不销户了。”

    夏昏闷热,小镇车水马龙。

    马路边种着高高的银杏,秋风一吹,非机动车道戴上两条金黄的银杏绶带,是幼时记忆里为数不多的温馨浪漫。

    魏参在燃气公司门口站了会儿,给冯笑打电话:“晚上去大排档吃饭。”

    那头声响挺热闹,冯笑扯嗓子回话:“队长!来洗澡!”

    “……洗澡?”

    “对!新开的碧海蓝天!我给你发位置!”

    “你和小苑去洗澡。”魏参微愠,“把商明漪一个人留家里,她要把自个儿放浴缸怎么办??”

    脚步一转,拦了个摩托,准备飞速赶回家。

    冯笑:“她也来洗澡了!浴缸?你怎么知道她刚给我们表演过憋气。”一阵闹哄哄,鼓掌声,还有笑声。

    “你快来!我们这台球输人两桌了!……操!别横啊,看我的。”

    “把手机给商明漪。”

    咔嚓嚓,环境安静些许,商明漪一开腔,有点失真,跟猫步达的语调一模一样:“喂?干什么。”

    “你让小苑带你回来。”

    “乐乐在看电影。”

    魏参更无语了:“什么电影不能去电影院看?”

    那边,苑荷乐正拼命朝她摆手,商明漪淡定道:“交\\配电影。”

    苑荷乐两眼一翻:当我死了。

    “滚回来——”

    商明漪非常有预见性地把手机放到冯笑耳边,怒吼震得他鼓膜快穿孔了,痛苦面具。

    这家新开的碧海蓝天有灰色产业,曾华强下午才提过,冯笑真不愧是二环令人闻风丧胆的行业冥灯,嗅觉异常,夜夜灯红酒绿,混迹在声色犬马中,他去过的地方,过段日子准被扫荡一通。

    摩托大哥转头:“还走不走了,你上来啊,帅哥。”魏参退后一步看轮毂,满是黄灰,饱经风霜。

    导航没显示有限速,魏参问道:“大哥,十里路,到碧海蓝天,要多久?”

    大哥眼神微妙:“饭都不吃就去快活?挺硬朗啊年轻人。快下班点,红灯多呢,半小时吧!”

    “多少钱?”

    “比出租车便宜点,你给15吧。”

    嘀,魏参给车头二维码扫了30:“双倍,打个商量,换我来开,你坐后座。”

    大哥愣愣看他平静取下油箱上的头盔,解开纽带。

    哐——扣在大哥脑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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