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铃一拍脑袋,果然是忘了这茬。

    所谓祭丁,就是祭祀孔夫子的仪式,一般都在每年仲春和仲秋上旬举行,但桃源精舍每月初都会举行。她已经被拉去参加了好几次,但最近事情比较多,她竟然忘了。

    “哎呀,我真的忘了,”霖铃说:“那怎么办?”

    岑观道:“祝山长正在先贤祠门口等端叔,端叔快与我去吧。”

    霖铃见事情紧急,只能先放下自己的事和岑观一起赶到书院。果然祝山长正率领全院师生眼巴巴站在太阳底下。那孔寅一看见她,胡子稍稍一动,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霖铃也有点慌,赶紧过去给祝山长赔礼道:“祝兄,我近来事务繁冗,误了祭丁的时辰,实在抱歉!”

    祝山长还没发话,旁边孔寅拉长了声调道:“根据前日新颁的规则,祭丁迟到,学生教习均记大过一次。学生罚打手心四十下,教习罚月薪五贯,不知李先生还记得否?”

    方霖铃被孔寅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弄得一阵阵泛恶心。但这次确实是自己有错在先,她对祝山长长揖道:“祝兄,在下甘愿受罚。”

    “好了好了,”祝山长终于发话道:“现在也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我们进去吧。”

    大家纷纷整理衣冠,自觉排成一队。祝山长站在最前面,其次是孔寅,霖铃,岑观,柳慈,然后再是两斋的学生。

    霖铃正好站在孔寅的后面,她对着孔寅的后脑勺翻了两个大白眼儿,作为对对方的报复。

    进入先贤祠后,没人再敢说话,连咳嗽都听不到一声。先贤祠里的主位供着孔夫子的塑像,旁边还有十哲的画像,就是孔子的徒子徒孙那帮人。

    霖铃曾经偷偷观察过这些画像,她发现这些画上的人看上去都像是同一个人,不知道是画师水平不高还是古代人相貌都差不多的原因。

    霖铃环顾四周,只见祭丁的祭品——三牲福物芡米菱角那些都已经摆齐,众人各自站位,静等指挥。一般来说这种仪式都有一个宣布流程指令的人,类似于婚庆的司仪,而在桃源精舍,这项工作都是吕清风负责的。

    仪式开始后,霖铃听见清风朗声唱道:“通吴表圣,问老探真。三千弟子,五百贤人。亿龄规法,万载嗣禋。洁诚以祭,奏乐迎神。”

    随着他清亮的歌声结束,祝山长趋步上前,在旁边的铜盆里洗手,然后恭恭敬敬地走到孔子塑像前进馔上香,跪下叩头。

    吕清风又在旁边发布一系列指令:

    “拜!”

    “平!”

    “起!”

    “拜!”

    霖铃对这些指令也搞不清楚。她只知道跟着旁边的人做动作,别人跪她也跪,别人起身她也起身,完全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

    她感觉自己正在经历过年回家被逼着向七大姑八大姨问好的痛苦,只不过这次七大姑八大姨换成了孔子,但是性质是差不多的,都是一种身不由己的痛苦。

    就在她默默倒数仪式还有多少时间结束时,门口忽然传来“砰”的一声。

    大家在惊诧中回头,只见外面跌跌撞撞地滚进来一个人影。霖铃定睛一看,竟然是简唐。

    他一手攥着一只酒坛,一张脸喝得通红,步子踉踉跄跄地走到十哲中宰我的画像边,嘴里疯疯癫癫道:“各...各位,报...抱歉...我来...来迟了。”

    他一边说,一边打出一个响亮的酒嗝。一股酒气顿时充斥在先贤祠里,惹得众人纷纷掩鼻。

    祝山长勃然变色,对着简唐大声道:“放肆!给我滚出去!”

    简唐却像没听见一样,慢悠悠地把醉醺醺的目光移到旁边的宰我画像上。画像里宰我胖墩墩的脸看上去极其慈祥,简唐打个嗝,痴笑着对画像里的人道:“宰我,还是你说...说的对...三年之丧,期已久矣...三年...人哪里有这么多三年...依我看,三月...三日都不必服丧...人各有命...死者已矣...生者当继续寻欢取乐...来...我与你喝一杯...喝一杯...”

    说着,他把酒坛凑到宰我的嘴边,一边喃喃呐呐地胡咧咧,一边把酒倒出来,弄得整张画像都浸湿了。

    这下可谓捅了马蜂窝。一群学生都被惊呆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祝山长气得浑身发抖,跺着脚一叠声地叫:“来人,把他抓起来!”

    霖铃这时也慌了,赶紧捅旁边的王燮说:“你们快去把他按住。”一边说,自己也拔腿冲过去。

    王燮,韩夕和霖铃三个人奔到简唐旁边,想要抓住他的手臂。谁知道简唐力气很大,再加上喝了酒发酒疯,几个人竟然制他不住,反而还被他打了几下。

    孔寅在一边喝道:“真是反了天了!佟云,廖奇,你们过去把他绑起来!”

    两个学生收到指示,立刻也加入到制服简唐的队伍中。本来简唐在霖铃几个的控制下已经逐渐安静,现在看到佟云几个拿着绳子朝他走来,情绪又一次上头,红着眼睛不停咆哮,嘴巴里一直骂骂咧咧。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把简唐按在地上,用绳子绑住他的手腕。简唐不断挣扎着,双脚在地上拼命乱踢,就像一只快被屠宰的家畜。

    等简唐被彻底制服后,霖铃赶紧转身对祝山长道:“祝兄,简唐他得了重病。请祝兄把他交给我,让我先帮他治好病再说。”

    祝山长此时也已经心力交瘁。他虚弱地摆摆手,示意霖铃赶快把简唐带下去。

    霖铃连忙对王燮几个说:“你们把他抬到号舍里去,快!”

    几个人连忙行动,抬手的抬手,抬脚的抬脚,像扛猪似的把简唐扛到附近的号舍里,把他按在椅子上。霖铃又命令道:“脱掉他的衣服。”

    王燮和佟云互看一眼,伸手便要脱简唐的裤子。

    霖铃哭笑不得道:“不是脱裤子,脱他的上衣!”

    “哦哦,”王燮赶紧把简唐的上衣脱下来。霖铃绕到他背后,仔细观察简唐背上的肿块。

    只见他背上的疮已经发得很大,不仅发炎而且滚着脓,再不处理确实有危险了。霖铃从随身照袋里拿出一块纱布,一把棉签,一只镊子,一根长针,又对佟云命令道:“把烛台拿过来点燃。”

    佟云赶紧照做。霖铃把长针放在烛火中烤了一会儿,然后对准简唐背上的疮刺了下去。

    简唐昏昏沉沉中哼唧一声。众人只看见浑浊的白色脓汁从他伤口处流下来。霖铃让其他几个人按住简唐,用纱布在他的伤口处轻轻挤弄,直到所有的脓汁都挤出来以后,才把新配的药膏轻轻涂在他的伤口上。

    王燮几个看到这一通操作都惊呆了。他们非但没有看见过纱布那些现代医学用具,也从未观摩过如此生动的“外科手术”。一时间几个人只知道面面相觑,不知道霖铃到底在搞什么鬼。

    霖铃帮简唐清理完伤口后,又拿出一粒消炎药,就着温水让简唐服下。简唐也不反抗,就任由霖铃摆布。

    等一通忙完,霖铃头发上已经全是汗。她坐下来喘几口气,又对王燮说:“文召,这几日你替我看着他,每天帮他换两次药膏,再让他服一粒药丸。记住了,药丸一天只能服一次,服多了有危险的。”

    王燮唯唯道是。霖铃又指挥几个学生把简唐平放在床上,给他盖上被子。

    这时,简老爹也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他一看见儿子躺在床上就要大呼小叫,霖铃忙制止他道:“简员外,我给令郎处理了伤口,他现在还没醒。我刚才已经把照顾简唐的方法告诉了王燮他们,只要你们按照我的方案做,不出半个月他就没事了。”

    简老爹一时呆住,不知道该咋反应。霖铃皱着眉头说:“不过简员外,我不是让你看好他,不要让他做傻事吗?你怎么纵容他喝酒,还把他放出来?”

    简员外哭丧着脸说:“这都怪我,一时看顾生意忘了盯着他,不知怎的他就跑出来了,我追也追不及。李先生,唐儿是不是又犯错了?”

    霖铃和王燮对视一眼,彼此心里呵呵。

    简老爹捶胸顿足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霖铃看简老爹要捶出血来了,赶紧拉住他说:“简员外,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先等简唐病好了,我们再做打算吧。”

    简老爹六神无主地看看霖铃,又看看床上躺着的儿子,半晌才发出一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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