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铃刚解决如何与学生相处的问题,一转头又栽进怎么帮简唐重返书院的困境中。她也发现了,这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

    虽然祝山长还算比较好说话,但这次他明显是下定了决心,而且又有孔寅这个铁面判官在旁边监督,霖铃实在是不知道该从何下手,劝祝山长回心转意。

    很快她发现比祝山长更棘手的是简唐。这小孩虽然听她的话暂时搬出书院,但是隔三差五就跑到她家门口站着,可怜兮兮的像只流浪狗一样。

    有时候下雨他也不带伞,淋得跟个落汤鸡似的。霖铃实在看不下去,只好让他进屋避雨。

    其实她也清楚,现在简唐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所以抓着她不放。但是她又不是大罗神仙,怎么能保证帮的了简唐呢?

    她只怪自己一时心软给了简唐希望。早知如此,她当时就不应该去拉简唐,让简唐在祝山长这里一头钉子碰死,反而比现在的状况更好。

    一转眼进入八月,天气越来越热,树上的蝉噪声也越来越响亮。

    这些天霖铃常常躲在闻鹊斋,一躲躲到晚上。一方面闻鹊斋里比较凉快,一方面她也不想看见简唐。

    除了她以外,有几个学生也抱着纳凉的想法晚上在闻鹊斋自习。其中来的最勤快的就是子骏主仆和江陵。不过子骏和江陵的关系很差,两人一般坐得很远也不说话。霖铃就坐在他们中间,像个屏风似的挡开这两个学霸。

    有一天傍晚,闻鹊斋里只有她,子骏和常安三个人。子骏正在写字,常安拿着把蒲扇在旁边给子骏赶蚊子。

    霖铃斜眼看着这对主仆,心里隐隐的觉得不舒服。同样是犯错,马子骏屁事没有,简唐就被赶回家。这差别对待不要太明显。

    子骏凝神屏气地写完一页纸,抬起头来喘口气,却不小心撞上霖铃探究的目光,里面似乎还有一丢丢不满的情绪。

    子骏一愣,握住笔问道:“先生有心事?”

    霖铃狠狠道:“我很烦!”

    “烦什么?”

    “烦什么?还不是烦你的好同窗简唐,我在想怎么让祝山长原谅他。”

    “哦,”马子骏淡淡应一声,又继续低头写字。

    霖铃被他事不关己的态度搞得有点生气,忍不住数落道:“你不是平时很聪明的吗?怎么关键时刻一个点子也想不出来。”

    子骏听罢微微一笑道:“他自己犯了院规,可谓自作自受。我又如何能帮他?”

    霖铃忍不住说:“那是因为他生病了,脑子不清楚!而且你不也经常犯院规吗?怎么没见祝山长把你赶出去?”

    子骏正要回答,旁边常安突然插嘴道:“我们郎主虽然出外游历,但都是事先经祝山长知晓的。再说了....”

    他得意地看子骏一眼:“郎主才学过人。祝山长若是赶走他,书院便少了一个可以进学的人,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他提到“才学过人”四个字时,霖铃突然灵光一现,一个主意在她大脑中破壳而出。

    “我想到了!”她兴奋地站起来:“我想到办法了!”

    子骏眉眼一动:“什么办法?”

    “现在还不知道管不管用,”霖铃道:“不过可以试试。子骏,我想借你的书童一用。”

    子骏愣了一下,转头去看常安。常安呆呆地看着霖铃道:“我?”

    “对就是你!常安,你去号舍把子期叫来我的宅子。然后辛苦你下山一趟,把简唐也叫来。我们两个时辰后在宅子里汇合,我把任务给你们布置一下。”

    常安转头看看子骏,似乎有点犹豫。子骏思考片刻,淡淡吩咐常安道:“你去吧。晚上天暗,你自己小心一点。”

    “是。”

    常安应一声,返身飞快地奔出斋舍。

    **

    两个时辰后,三个臭皮匠——常安,左廷和简唐都聚集在绿荫山房里。左廷和常安两个表情比较困惑,而简唐则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似乎预感到霖铃终于要发大招了。

    这时天色已晚,霖铃在主屋里点起两盏油灯,然后拿出笔墨纸砚摊在桌子上。

    布置完一切后,她对左廷道:“子期,我听说你很擅长模仿别人的字迹是不是?”

    左廷皱皱眉头,说道:“学生只能尽力而为。先生要我模仿谁的笔迹呢?”

    “祝山长。”

    左廷一听就松了口气。模仿笔迹最重要的就是样本的丰富,而祝山长的字他见过的次数实在太多。不说别的,碧螺山上的几块石头碑文就是出自祝山长的手笔,要他模仿祝山长的笔迹,没有十分也有七八分像的把握。

    左廷深吸一口气,用毛笔在砚台上舔饱墨汁,提起笔道:“我要写什么字呢?”

    霖铃连忙把旁边一张事先誊写好的纸放到左廷手边。左廷看一眼那八爪鱼一样的字迹,提神运气,挥转手腕,一行行字迹在他腕下如行云流水一般倾泻而出:

    “闻道梅花坼晓风,

    雪堆遍满四山中

    何方可化身千亿...”

    他刚要写第四句,霖铃忽然喊道:“停!”

    左廷的手腕连忙急刹车,一面惊讶道:“第四句不写了?”

    “不用写了,”霖铃把纸张抽走,说道:“子期,你可以回号舍休息了。常安,你跟我来。”

    常安答应一声,紧跟着霖铃出门。他两刚走到门口,简唐忽然急煎煎地跟出来,追问道:“那我...我干什么呢?”

    霖铃回头一看,哦,好像今天晚上用不着简唐过来。但是人来都来了,她只能说:“今天晚上用不到你,要不你找个地方睡觉吧。”

    简唐:...

    **

    夜色中,霖铃和常安两个下山,走到祝山长的荔竹轩窗外。荔竹轩里面一片漆黑,看样子祝山长早就睡了。但霖铃还是很小心,蹲在地上和常安说话,声音也压得很低。

    “常安,”她用气声说道:“你从这扇窗口爬进去,把这张纸放在祝山长的床头,然后再出来。”

    常安懵了,他完全不知道这位李先生到底要干啥。但是他平时听惯了指示,此刻也只是应一声“是”,然后就慢慢猫起腰,走到荔竹轩侧窗的正下方。

    宋代人的防盗观念没有现代人这么强,再加上天气炎热,窗都是半开着的。常安对准窗沿,轻轻朝上一跃。霖铃只觉得眼前飞过一道黑影,下一秒他人就不见了。

    霖铃吓了一跳,心说好家伙,原来这是个武林高手...

    没过多久,常安又从窗里翻出来,像只猫似的落到地上,一点儿声音都不发出来。霖铃轻声问他:“放好啦?”

    “放好了,”常安道:“就放在祝山长的床头。”

    “OK。”

    “什么?”常安没听清。

    “没什么没什么,”霖铃说:“你早点回去休息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是,”常安道。

    **

    霖铃一个人回到绿荫山房,一回去就看见简唐在主屋里像只螃蟹似的横着走来走去,看上去又可怜又可笑。

    看见她回来,简唐立刻奔到霖铃身边喊她:“先生。”

    霖铃有点烦躁地看他一眼,道:“我不是让你先睡觉吗?”

    “我...我睡不着。”

    霖铃又好气又好笑,怼他道:“你以前上我的课不是天天睡觉吗?怎么现在睡不着了?”

    简唐被噎得说不出话,满脸羞愧地看着她。霖铃看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叹口气说:“今天晚上没事了,明天你早点起床,跟我去荔竹轩蹲点。”

    “蹲..蹲点?”

    “就是候着祝山长起床!”

    “哦哦。”

    霖铃又把注意事项给简唐交待几句,嘱咐他道:“这个方法到底行不行我也没有太大的把握。如果实在不行,你也别死磕这个书院了,趁早让你爹去别的书院打听打听吧。”

    这些日子下来,简唐的情绪也变得稍稍理性了一些。他点头道:“先生,我知道,我也只是做最后一次尝试。若是祝山长执意不肯原谅,我便不再纠缠了。”

    霖铃点点头,说:“你去休息吧。”

    简唐向霖铃深深施一礼,在主屋的角落里打个地铺睡觉。霖铃到里屋吹灯休息。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两人洗漱完毕,一起来到荔竹轩的附近。

    祝山长还没起床,霖铃拉着简唐蹲在一棵芭蕉树后面,探头朝荔竹轩的方向张望。清晨的露气比较重,霖铃的鞋面都被沾湿了。简唐看见后,便脱下一件外衣,盖在霖铃脚边的草丛上。

    霖铃见他穿的也单薄,心里有点不忍,对他说道:“你不用管我,把衣服穿着吧。”

    简唐轻声道:“先生小心着凉。”说完自己打了个喷嚏。

    霖铃实在无语。这简唐简直像个三岁小孩一样,可怜自己还要陪个小孩演戏,真是造孽...

    她问简唐:“我昨天晚上教你的,你都记住了么?”

    简唐连连点头:“记住了。”

    “好,一会咱们见机行事。”

    他两又侯了一会,只见荔竹轩的窗纱上有影影绰绰的人影移动。

    没过多久,门吱呀一声,一个瘦瘦的人影从里面走出来,却不是祝山长,而是吕清风。

    清风手里拿着个面盆,把水倒在附近的地上,然后又返身进屋关上门。

    霖铃听见耳边简唐的呼吸声很重,显然这孩子有点紧张。其实她自己也有点紧张,忙活了一整晚,就看这临门一脚的效果了。爱弥陀佛,希望大家的努力不要白费。

    她正在胡思乱想,忽然门又开了。祝山长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攥着一片纸,看上去步履很轻快。

    霖铃用手指叩一下简唐的肩膀,低声说:“跟上。”

    简唐还没反应过来,霖铃已经从芭蕉丛后闪身出来,朝祝山长迎了上去,老远就热情满满地打招呼。

    “祝兄早!!古德毛宁!”

    祝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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