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一刻,山上的野鸡还没来得及打鸣,观里已经灯火通明,大家都在为今天的祈福仪式积极准备着。祈福仪式定在午时举行,我们三人和师叔门下的弟子在顶宫布置祈福台,师兄们忙得不亦乐乎,插旗子、铺地毯、搭设祈福台,一刻都不敢马虎。

    我对师兄二人说:“师兄,我们今天要与太子保持距离,尽量不让他看见我们。”

    阳师兄说:“我们走在队伍最后便是。”

    别无他法,也只能这样了。

    见吴师兄一人搬着桌子,我跑上前去给他搭了把手,我是打心里希望他对我有好感,不要因为昨天的比武而对我有敌意,但吴师兄似乎并不领情。

    我们刚摆放好桌子,师姐带着小倩过来铺桌布,摆设蜡烛、香炉、水果之类的祈福用品。

    我对吴师兄友好地笑了笑,他却没有理睬我,看来他肚子里肯定撑不了船。

    我又跑去帮小倩:“这是我们道观的事情,你起这么早帮忙,大师伯也不会记你一功。”

    “你们都起床干活儿,就我一个人睡着,怕是大师伯会记我一过吧。”

    “赵自刚不也睡着吗?”

    “他早就去山下大门口帮师兄他们了。”

    真没想到,赵自刚能有这觉悟。看来想偷懒的只有我一人吧。我帮小倩摆好所有东西,师姐将一把剑放在铺了金黄色桌布的桌子上,这应该就是祭坛了。

    一切准备妥当,丁师叔过来验收我们的劳动成果,他摇了摇插好的旗子,确保它不会倒;他仔细清点了祭坛,确保祈福用具齐全;他看了看所有东西的摆设方位,确保不会有差错。

    婉儿师姐跟在丁师叔身后,及时微调他提出的意见。看来丁师叔是个相当严格而严谨的人。

    布置好祈福台,我们这些比武选拔出来的人跟着袁师兄下山迎接太子的到来。下山路上袁师兄给了我们一人一个饼,这就是我们的早餐和午餐了,他还不让我们喝水,美其名曰是为我们着想。师兄还真是考虑周到,我不得不服。

    来到山下大门口,赵自刚已经和师兄们将这里布置好了,我们道家的旗帜迎风飘扬,甚是威武。袁师兄安排我们分别站在道路两旁恭迎太子的到来,这阵仗像极了领导下基层视察的画面,就差一路的红地毯了。

    我站在阳师兄身边,找着乐子:“师兄,你知道我们现在最缺什么吗?”

    “最缺什么?”

    “我们现在最缺一副墨镜,戴上墨镜,那气势就出来了。”

    “墨镜是何物?”

    我呵呵一笑:“装B的。”

    这会儿,好几位师叔都下山了,连行动不便的大师伯也下山了,袁师兄迎了上去。

    丁师叔审视我们一圈,对我们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开始了他的训话:“今日滋事体大,不容有任何差错。大家都是观里的一份子,为了茅山的声誉,定要拿出十二分精神,恭迎太子圣驾。”

    我们齐声大喊道:“是。”

    这大概就是中国人骨子里的集体荣誉感吧,虽然我上山才三天,但并不影响我要为观里争光的决心。

    不多会儿,太子的车队就上山了,锦衣卫骑马护驾。太子被宦官搀扶着下了马车,我们纷纷跪地叩拜,我和师兄二人将头压得最低,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太子给看到了。

    跪拜结束,太子的交通工具换成了轿子,他那身体,也只能坐轿子上山了。我和师兄二人一直都低着头,直到太子上了轿子,我们才抬起头来。锦衣卫指挥使好像认出了我们,他对冷师兄微微点了一下头,便守候在太子的轿子旁,随他一起出发上山。我们这支临时护卫队走在最后面,我也算是干了一回保镖的差事。

    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上山,来到山顶,太子首先去了大殿上香祭拜,丁师叔换上红色道袍,手持拂尘走到祈福台前等候太子。

    午时已到,太子朱高炽在宦官的搀扶下走到祈福台前,他努力站直身体,保持姿势观看丁师叔的祈福仪式。

    丁师叔挥舞手中拂尘,祈福台上的蜡烛就燃烧了起来,这让我十分诧异他是否会魔法。

    观里负责奏乐的师兄们以蜡烛燃烧为信号,奏起了恢弘而响亮的音乐,我却听不懂。

    丁师叔放下手里的拂尘,点燃了一炷香插在香炉里,他拿起朝笏,开始不停在祭坛前来回走动,嘴里还念念有词,他手中的朝笏跟着他的身体在空中左右摇摆。好一会儿功夫,他放下朝笏,抽出祭坛上的剑,用剑挑起黄色的福纸在蜡烛上点燃,然后剑指空中,瞬间福纸燃尽。丁师叔又开始在祭坛前来回走动,嘴里仍旧嘟囔着什么,我是一句也没听清楚。

    我小声问身边的阳师兄:“师兄,丁师叔念的什么?”

    阳师兄对我轻轻摇摇头,我知道自己该闭嘴了。

    丁师叔一套雍长的流程着实让我这个门外汉觉得很无聊,也不知道天上的神仙能不能看到我们虔诚祈福的心,大为感动而出手保佑天下苍生,我想,他们多半是看不到的吧。

    中途奏乐暂停,师兄们开始跟着丁师叔一起诵读道经。整个祈福仪式持续了快一个小时,太子搀扶着宦官顶着太阳站了一个小时,我挺佩服他的,他的身体如历史书中记载的那样心宽体胖、行动不便,但为了父亲、为了天下苍生,他却坚持了下来。

    丁师叔走完他的一套流程,接下来就是太子上香叩拜上天。

    朱高炽接过丁师叔递给他的一炷香,宦官慎了慎,还是松了手,太子对天叩拜,嘴里也是念念有词。他一跪下,我们所有人都跟着跪了下来,这阵仗,我只在电视里见过,没想到亲身经历,那叫一个壮观。

    三个头磕完,宦官急忙起身将太子搀扶起来,我们也有序起身,丁师叔将太子手里的香插到香炉里,整个仪式就算全部完成了。

    霎时间,天空中一片金光闪现,我们所有人都懵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太子又急忙跪下对天磕头,我们也只能跟着再次跪地磕头。

    这次太子的音量提高了好几倍,我终于听清他说了什么:“苍天开眼,佑我大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佑我父王及孩儿早日凯旋归来。”

    磕完这次的头应该不用再跪了吧,看来天上真有神仙,他们果真看到了我们所做的这一切。

    宦官搀扶着太子在偏殿休息,锦衣卫在门外守着,大师伯和几位师叔都陪伴在侧,我们这群苦B 的护卫队依旧在外面晒太阳。

    不多会儿,一名宦官跑了出来,将我和师兄二人给喊了进去。完了,这下彻底完了,我们还是被太子给瞧见了。怎么办?我们三个不会给观里带来什么厄运吧。

    进门前我紧张地看了冷师兄一眼,他反而眼神坚定,似乎有种要扛下一切不详后果的决心。

    我们三人一进门又是一通跪:“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子和颜悦色地笑着:“都起来吧。”

    听到这声音,我就知道今天不会有坏的结果,毕竟祥瑞之象才出现,这个时候杀人那就有悖天理了。

    我和师兄二人起身却不愿抬头。

    太子又说:“大家都是老熟人了,不必拘谨,抬起头说话。”

    我们才不是拘谨,是不愿让您看到我们这张脸又来气。没有办法,当今太子发话,我们只能照做。

    太子对着大师伯说:“一清道长,我与你门下的弟子甚是有缘,没成想,今日还能在茅山相见。”

    大师伯不知道我们与太子之间的恩怨,附和说:“能与太子有缘,乃是我徒儿们的荣幸。”

    太子问:“那日一别,你们三人如今可好呀?”

    冷师兄作揖道:“多谢太子关怀,我与师弟二人一切安好。”

    “甚好、甚好。你们在山上修行定能练就平心静气、豁达开朗的心境,甚好、甚好。”

    太子一句话四个甚好,我大概能明白他这话的意思,我上前表决心:“请太子放心,我与师兄二人已下定决心留在山上,我们定要习得道家之精髓,将道家文化发扬光大。其他一切早已是过眼云烟,不再重提。”

    太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大师伯说:“祈福结束,请太子移步至万宁宫用膳。”

    “今日得上茅山,一路风景秀丽,祈福又见祥瑞,我胃口大开呀。”

    宦官就是眼力劲儿足,立马上前去搀扶太子。临走前,太子问师叔:“道衍大师近日可有来观里与各位道长交流心得?”

    丁师叔答:“道衍大师近年来身体欠佳,不便远行。”

    太子意味深长地笑了,大师伯和师叔们陪着他去了万宁宫。

    今天这顿午饭我们是吃不成了,我们屁颠屁颠跟在锦衣卫身后也一同去了万宁宫待命,只要太子没下山,我们的任务就一刻不能结束。

    听说太子今天吃的午膳是他自己带的厨子,不对,是御厨做的。有钱真好、有权更好,我也想尝尝御厨的手艺,可我没那命啊。

    这顿午膳,太子足足吃了两个小时,我们陪着锦衣卫又等了两个小时。看来锦衣卫这光鲜的职业也不好干呀。

    我们陪着大师伯和师叔们将太子送下山,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还好一切顺利,没有出现任何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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