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他想。

    克洛诺斯如果有秘密,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但辛西娅,她是最好的伙伴,是不在乎“诚实”和“道德”,只有在苏珊太太面前会展现出小女孩模样的卡佩女爵。

    她,居然,能和克洛诺斯,产生约定。

    “……”

    安德鲁看向克洛诺斯,看见他神态自若,如同刚喝过红酒的老先生,或者每天都在侍弄花草的退休老教授。

    但是在这样的淡然中,他就是该死地看出来,克洛诺斯微微扬起来的眉角。

    他在报复。

    但辛西娅也许是不知道,她看起来仍然快乐,甚至快乐到让安德鲁觉得刺眼。

    “……哼。”

    脑袋来回转之间,他从沉默中已经得到一个,很不喜欢的答案。

    克洛诺斯喝完了手中的酒,他将酒杯放下,在桌上放出清脆的响声。

    爱的话没有忽然出现也没有提醒。

    辛西娅很满意,她往周围只是看了一眼,然后眯起眼睛,追问:“我看见了的,您跟我说了。”

    “是的。”

    面对两双好奇的眼睛,克洛诺斯丝毫没显得慌乱,他取出星盘,上面有七十八种不同的选择,恰似今天下午辛西娅很认真但一句都没记住的那些。

    好混乱。

    但智者对这些如同右手那样熟悉,原本辛西娅只是看着他,想看看他现在要做什么,还没得到答案,克洛诺斯却先开口反问她:“所以为什么爱德华先生一直看管着你?”

    “嗯?”辛西娅双眼从星盘上抬起来看他,嘟着嘴皱了会儿眉,好像陷入一种思考,“我也不太清楚,但是好像我从小就被这么教导。”

    “爱德华先生一直没有给过你答案吗?”

    辛西娅摇头,她回想着过去每次问问题,好像都会得到非常类似的答案:“他总是说我十八岁后就能离开,但我什么也不知道……不过我现在应该能出去了!对吗,克洛诺斯先生!”

    她像个温柔的太阳。

    如果让安德鲁听见,他一定会作呕。但很遗憾,克洛诺斯就是这么认为的。

    花园里不能呆太久,不然苏珊太太会关心他们的身体,克洛诺斯将牌和法宝都放在桌上,将魔力注入其中。

    “……你似乎确实很难出去,太阳不在卡佩家族的方向升起,你需要借助它的力量去获得一条道路。”

    而现在,克洛诺斯隐瞒了自己算出来的部分内容。

    太阳被藏在乌云后,黑暗力量笼罩大地,哪怕玫瑰破土而出,也没能让这片地方拥有生机。

    也许,辛西娅身上也有和他相似的诅咒。

    “……”

    出于对这张脸的尊重,辛西娅原谅了这些废话。

    “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看起来好像相当自信,“大概今晚,我会去找爱德华先生。”

    两个人都沉默着。

    一个在想,爱德华先生能和克洛诺斯交流这些废话吗?

    另一个在祈祷——他可别成功。

    留着这个机会给安德鲁,安德鲁能保证,辛西娅对他神魂颠倒。

    ——

    卡佩家族中有很多法宝,其中一样就是辛西娅房间里的水晶球。

    这个水晶球和市面上很多法宝都差不多,甚至看起来还相当劣质,连次品都算不上。

    但是当卡佩家族的魔法师注入精神力之后,它就会展现出别样的光芒和色彩。

    交谈结束后,辛西娅就回到房间中,她将窗帘往两边拉开,见到金色月光洒满她的床,像是阳光那样熠熠生辉,整个床都沐浴在柔软的亮色中。

    “卡佩家族怎么会没有一点阳光呢?”辛西娅在为自己的家打抱不平,“肯定是克洛诺斯先生测错了,我坚信,怎么可能会产生这样的意外。”

    卡佩家族又被称作烈日家族,辛西娅从小就算什么也没见过,也不可能有任何错认的可能,连阳光和月光都分不清。

    金黄色的裙装被换下,女孩靠坐在窗边,花窗的彩色将月光分割,落在辛西娅手上时,如同一个遥远而怪异的梦境。

    “书里总喜欢说这些奇怪的事情,但是,克洛诺斯怎么会去读这些?”

    好吧尽管她亲眼见到克洛诺斯取出了那本三流小说。

    如果不是在影石中见到那样的场景,他们现在一定会陷入危险当中,并且这关系会变得岌岌可危,而不是像现在,辛西娅能够用无辜的姿态示弱,让克洛诺斯不至于那么伤心,像个失望的酒鬼。

    她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勇士。

    漂亮的勇士弯弯眼睛,想起来和克洛诺斯相处的每一刻,都觉得无比美好。

    提着裙摆旋转到桌前,辛西娅脸上仍然是甜蜜而浪漫的微笑,红色秀发披散在腰间,淡淡的香气萦绕在房间中。

    她用缠绵的目光看着那颗七彩水晶球,手指轻轻点亮它,刹那间,水晶球里出现了克洛诺斯的身影。

    这不是今天的模样,而是当时还一无所知——只知道自己被辛西娅小姐倒追的克洛诺斯先生,在图书馆里看书的时候。

    他好像忽然见到什么难点,以至于非常困扰,站起身来,通过导航石找到他需要的参考书。

    而后,银白绸缎般的长发披散在身后的漂亮先生,面色却忽然铁青起来,似乎又见到什么让自己无法接受的事情,一言不发地,从桌前离开了。

    辛西娅近乎痴迷地看着这一切。

    她想,幸好有这个美丽的水晶球,不然,她就会错过这一幕,也会错过克洛诺斯先生了。

    辛西娅很愉快地进了美梦当中。

    水晶球又发出光芒。

    这种微弱的,奇异的光连颜色都辨认不出,却始终在这里。

    夜深后,窗外所有的树枝都在盘旋向上,月光一团团打在其中,野花肆意咆哮,泥土中生出微张的嘴唇,风和种子都在地里。

    月光渐渐化开,阳光取代了一切。

    春天回到了大地。

    水晶球也沉静下来。

    ——

    这个晚上,克洛诺斯和安德鲁也去找到了爱德华。

    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画面非常和谐,白绸月光般的智者,金发的勇敢智者,还有黑发的大魔法师星侍,三个人为一个在阁楼中睡觉的少女,围在小小的木屋前交谈。

    良久之后,木屋中传出来克洛诺斯的疑问:“所以,您为什么一直禁锢着辛西娅女士的灵魂,包括她的身体,以及她向着天边的精神?”

    “她是那么自由,又是那么纯粹,为什么您甚至要用虚假的太阳将她锁在高高的古堡上,像是披散着长发的乐佩小姐。”

    爱德华摇摇头,他对智者这些疑问早有准备,可一切的一切都是属于卡佩家族的秘密,没有人能够去窥探,哪怕这是辛西娅小姐自己决定的好朋友。

    ……还有另一个好朋友。

    原本事不关己的安德鲁也觉得奇怪,他从九年前来到这片土地之后就产生深深的疑问:“是的,爱德华先生,您甚至不愿意教授她瞬移法术。”

    这样的法术对辛西娅来说一点也不难,可“瞬移”属于空间和风的属性,这种属性让它会独立于很多其他法术,比如说自然,也比如说火。

    “她明明会的已经很多了,为什么还是不肯让她去学习呢?”

    爱德华什么也不说,沉默在小小的房间中,那棺材一样的小屋里摆放着许许多多书籍,从法阵到印记,甚至还有市面上最流行的神教书籍和侦探小说。

    “我从来都是为她好,而不是你们。”

    “哦天哪,您这话真是让人伤心至极!”

    安德鲁抱着自己那颗几乎破碎的心,问:“您怎么能质疑我们对辛西娅小姐的心呢?”

    “……”无理取闹的智者。

    他穿着绣玫瑰花和太阳的礼服,让他在每一秒钟都会显得挺拔又优雅,作为绅士和好管家。

    爱德华很少穿管家服,他的能力足以成为魔法学院的某个教授,而不是在这里当一个小小的管家,因此在魔法世界中,卡佩家族出名的原因有三点。

    死去的族人,唯一生存的继承人,还有身为大魔法师的管家。

    但这一切不足以让卡佩家族成为全世界,爱德华将辛西娅毫无理由地锁在家里,就好像豢养着一只可爱的宠物,这样的行为让她天真善良,却只能在书籍当中生存,还有苏珊太太的溺爱。

    “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孩子会是这样,爱德华先生。”

    “您至少需要告诉我们,为什么辛西娅不能够出门吧?”

    克洛诺斯也看向他。

    “……请回去吧。”

    “在辛西娅小姐十八岁之前,我不可能让任何人带她出门。”

    哦该死的。

    无功而返的两个人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的无奈。

    他们并非不能用谈判技巧,哪怕是需要付出什么金钱,但卡佩家族的底蕴远远超过他们能拥有的财富,更何况爱德华,他是一个无比偏执又沉默的管家,面对有关辛西娅的所有事情,他的态度都相当明确。

    “我们就应该告诉他,我们很喜欢辛西娅,一定能保护好她。”

    “你是在说什么笑话吗?”克洛诺斯摇头,“我并不认为爱德华先生会因为你的爱就放弃,毕竟如果要比较起来,我们没人能胜过他。”

    就算是克洛诺斯,他也不认为自己那些心动和兴趣能够让自己有耐心,将辛西娅养成这个样子。

    让宠爱她如此久的管家百般阻挠。

    辛西娅身上,最少有十八年诅咒。克洛诺斯想。

    但他掌心也微微发烫,在深夜中像路灯和烧红的炭火。他的血脉中也有诅咒,这诅咒正在侵蚀着他的生命。

    心里安定了很久的智者,站在白茫茫月光下,念头忽然又开始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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