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呀,虽你贵为公主,万不可仗势身份欺压丈夫。他是你的天,是你终身依赖。一朝成了妇人便不再是孩子,侍奉公婆,尊敬丈夫都是媳妇应该的。你表哥那样的人物,青春倜傥,难免外头有些风流韵事。只要他尊你敬你是正房夫人,你只当听不到,睁只眼闭只眼得过且过吧。”

    “收房纳妾是必定的,你要主动些帮他料理,切莫想着跟这些奴婢争风吃醋,自家掉了身份。若他欺你,闹的不像话。”说到此处,瑾妃紧紧攥住女儿的手:“儿,你莫怕。你是天家公主,你背后有我还有你父皇,我们不会坐视不管!’

    母妃的话犹言耳,可她却另有所想。她不甘,她不情,她不愿意同别的女人分享丈夫,可母妃都这样劝,日后怕是逃不过……

    红盖头下如晔羞涩期盼,多年的表哥成夫君,那样的人如玉世无双。女孩到人妇,公主还是庶民。这是属于普天下女儿的洞房花烛夜,一样的热切,一样的期盼。

    “哗啦”

    门扇猛地被推开,他回来了!如晔心中一惊,打断了思绪,只等他来揭开盖头。谁想一身酒气的凌平川玉山倾倒般的直挺挺躺在新床上,醉的不省人事蒙头大睡,任谁喊都无应答。如晔就这样等啊等,等来的是轻微的鼾声和灯花噼啪声。默默然拽掉盖头,偷偷的看他。不,他睡着了,她是他的妻,她现在可以正大光明的看他。

    嫁娶之前,许久没再见过,加之他大病一场,人愈加清减。可这一点都不影响他冠玉般的容貌,他长的那样好看,酒气上脸酡红的面色,更是如桃花绽放般炫目。表哥爱说、爱笑、爱玩笑。是她深宫中唯一的期盼,如今他们终于可以日夜在一起了!

    好开心,全城她最开心!

    “公主,这、这醉的也太不像话。合卺酒没喝、结发礼没行,这就睡了?总要把礼数做完才是。”

    乳母徐妈妈不无心疼,尊贵如公主竟连寻常人家该走的礼数也走不完吗?新妇为大,该有的尊重都没吗?当真不像话,不知道后面还有礼未完成吗?

    “别,别吵他,让他睡。” 轻轻的抚上他面庞,爱不释手:“去熬茶汤,热热的合和汤,预备夜间要。再备下牛乳酥酪,放些蜂蜜,解酒用。他才病愈,宿醉头疼伤肝,快去,快去!”

    徐妈妈只得叹息而去,妻子的关心和爱意藏不住,可沉睡的人哪里知晓。

    如晔费劲的帮他脱靴除袍,红彤彤的喜服真是刺眼。却没想凌平川粗鲁的推开,力气之大差点将她推下床去。

    “表哥,哦,不,夫君……”

    她好惊慌,是哪里不对,还是他身上不自在?她不知道该作何解释,这和她想象中的初夜完全不一样!表哥应该含情脉脉的给她掀盖头,目光深邃而温柔。她会含羞的不敢看他,她服侍他脱衣就寝,后头的想都不敢想……

    可如今呢,他醉若烂泥。即便这样,眉头紧锁,也是挡不住的厌烦。是我做错了什么吗?那我该怎么做呢?陷入自我怀疑的如晔,茫然不知所措。菱花窗外月儿圆,黑夜中柔弱的花蕾独自释放幽香。或许,或许,醉成这样,是因为高兴吧?他……高兴吗?

    “哎呀!大、大夫人,快、快……”

    下人们林立的碧霄厅内,站在门外角落处的婆子瞪着眼珠子叫出口,慌的要向里通传。苏锦摆手示意噤声,婆子会意,躬身侍立。

    簇簇花荫之下,苏锦身着玉色苏州绢裙衫,头上插着常戴的满绿碧眼玛瑙素簪子,并无甚花翠。菱花小扇掩口,悄悄的立在篁篁竹林荫凉下眯眼望着议事厅的动静。

    “老夫人说了,让二夫人放开手料理。哪个不符管束,要打要罚任凭二夫人发落!再有卖老脸不服管的,带到刁妈妈处自有好的!”

    “啊、啊啊啊!”惨叫声中,寇婆子像泄了气的猪尿泡,颓然的瘫倒在地,死狗似的被拖了出去,再没了当年同苏锦的猖狂。

    “再有仗势欺人,欺上瞒下,偷盗贪污,贪小财谋小利的,以此为鉴!”

    颜氏犀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虽初入府上,但平生最见不得偷奸耍滑之类!我年轻脸嫩,又刚来,府上的关系不甚清爽。积年的老妈妈们几辈子的功劳,我都不知道,被我拿住绝不姑息!诸位莫要托关系、递话进来求情,叫嫂子叫妈妈,几辈子的脸面我全不认!你们有本事去老夫人面前讨情,在我这里却不能够。老夫人既把掌家之权交给我,我就不能辜负她的信任。家大业大,各个安享尊荣,坐吃山空么?”

    “呵~~~,好大派头,也就是拿我们背后没佛的作筏子,寇婆子虽然撵出去,到了庄子上照样富的流油!”

    “咱们府上惯奢靡,她想整治?是钟馗还是判官?巡抚出朝,地动山摇,新官上任三把火,看她能烧多久!”

    “来了才几日,可知这府上几多深浅?就学哪吒闹海,如大夫人那般互相得过且过不好吗?”

    苏锦“噗嗤”笑出声来,被角落里嘀咕的婆子回头,慌的赶紧赔笑。现时倒有人念她的好,好妈妈们,我被你们整治的不轻,也该你们受制于人了。谢你们还惦记我,我却不敢恭维你们,真真有趣!

    不同下人们理论,苏锦冷眼看着。颜氏虽年轻,为人极有性格,当真刚正不阿。行事赏罚分明,守正公允,不留情面不怕得罪人。苏锦当日只盼无事,莫要生非,场面上过得谁也不得罪。比起自己和稀泥式的理家,的的确确能兴利除弊。

    当然,她们境遇不同,自家比不得。她有余氏亲自扶持,可以放开手脚无所顾忌,自家却有许多掣肘。许多事情上,比如这寇婆子,如此发作,她使得自己就使不得。余氏清算时骂自家畏首畏尾,那也是保全自己权衡之法。

    自家若大刀阔斧,余氏又不站她,早成了炮灰。还有,她一早便知,自己的‘掌家夫人’做不久,便也不愿意费心思。果不其然,颜氏甫入门,她就被‘革职’!罢了,都是为了这个家,谁管不是管。论理,这些下人们也该管管了!

    议事结束,家人四散,颜端仪仍然坐在厅上看账目核销。

    “好一个铁面无私青天大老爷,二夫人安好,二夫人威武。颜青天在家中澄清玉宇,天下要太平了!”看够了热闹,苏锦现身。颜氏连忙让座奉茶,又要施礼又要请安。

    原来颜氏进门后,苏锦立马被寻了错处,借坡下驴,顺势就把掌家权给了她。登时叫对牌钥匙交了来,如同给她那日,一股脑塞给她,又一股脑拿回去。给谁呢?大媳妇做的不好,自然是二媳妇顶上。原来原来,余氏好大的局,煞费苦心却原来为了给老二媳妇腾位置,又怕人背后说嚼她偏袒。喏!众人都看到了,我让你主中馈了,你办事不利,还不让贤吗?

    气的林初兰大骂:“乌龟吃煤炭黑心王八,坏透顶。那余氏忒不是个人、忒会算计!亲儿媳妇刚来,立马卸了你的权。这也算个错?狗屁的‘不当家花花的’嫌银子花费大,二爷成亲这遭儿。绣品摆件要去苏杭采买,花岗岩石要去湖广寻,样样儿都要使最好的,银子海一样往外流。来回事的采买各个背靠着老虎,‘老夫人意下’‘老夫人嘱咐’,都是她的主张,谁敢说个不?她那样爱排场的人,若为了银子失了体面,更恨你入骨。”

    “这是一,还有刁奴帮着余氏糊弄欺负你,你一没根基,又拉不下脸责罚。告诉她去,她只装耳聋眼瞎,屁不放一个让你后头无人撑腰。怎么到了二夫人那里,就放话让她撒开手管,先拿了刁婆子的妹子作筏子立威?她再说不偏袒,我都想撕了她的嘴!”

    “可我也要说你,为何要买两样参?货品不好,该找谁找谁,如今查起账来,又讲比行情世面贵了许多,让你自己贴。当个家往里面填了多少银子,外头还嚼你‘掉进油缸里,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是油’到了咱们这儿,高价买来低价卖尽做赔本的营生。可怜你成日里忙的脚不沾地,被她耍的团团转。”

    骂起来捶床大怒,唬的苏锦关门闭窗,周家的草根子都长耳朵,生怕被人听了去传到上房里去。知道知道,她都明白。可又跳脚又上火,在自家房里骂的再痛快,又有什么用呢?人家就是心偏到嗓子眼,踩着你的头扶颜氏上马,占尽便宜还要卖乖,你能如何呢?还不是要‘母亲母亲’的恭敬服侍着?

    何况又不是家国大事,寸土必争。她本不爱争执是非,早已厌烦每日都是断不完的官司,听不完的报禀。忙的脚不沾地,她都没时间调香书画,下棋赏花逛园子。想去看姑母,姑母却带话让她好好掌家。不胜其扰,烦都烦死了。烫手的山芋,有人接了去,正中下怀!

    “是哎,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我就不是当家的材料。这个家谁管不是管,我又不缺银钱使,银子能打发的事,都好说、好说!”

    见她一味退让,怂样子林初兰看了更气。

    “我知道,你早就不想主中馈了。你嫌烦、嫌闹,扰的你没工夫摆弄闲情。闲情闲情,闲来之情,你做姑娘时玩玩罢了,成了夫人还一味贪玩。高门大户的娘子哪个不要当家立计,使一分钱都要向别人要。是别人求你好,还是手心向上跟别人讨自在?你手里是散漫惯的,再多的银子也不够撒。莫急,等我好了,姑奶奶那里你且等着!”

    “正是,空下来第一桩就是看姑母,怒伤肝思伤脾,姨娘好生养病,针眼总不好我只能自己去了。”

    想到姨娘气的扔枕头捶床,苏锦又觉好笑又心疼。不能不能,不能再气她了,此一事,本来消下去的针眼,复又肿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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