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步履轻颤,隐约带一丝急。松花绿生纱窄袖掐腰裙衫,衬的一张脸,嫩生生,白馥馥。

    这是怎样一张面孔啊,二八年华如初春的艳阳,明艳的让你挪不开眼。

    姑娘走的急啊,鼻尖微汗,头发绕上了簪子也浑然不觉。一头黑亮亮的好头发在刚擦黑的夜色中,月光洒上,仿佛镀上一层银纱。

    颤悠悠,急切切,茧绸包袱挎在腕间,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娘啊娘,我这穿的戴的,插的用的,都是姨娘给的。姨娘还说,今儿晚上就跟大爷提。

    提什么?

    哎呀,红云上面,自然、自然是把我收房了呀!

    娘啊娘,我也飞上枝头做凤凰了。那可是落金叶子的周家,大爷那样体面的人物,样貌好,学问好,官做的更好,真是处处都好。

    娘啊娘,日后我也是府上的姨娘,半个主子了。若再养下个一男半女,那不和高姨娘平起平坐了吗……

    哎呀呀,不能想,不敢想。娘啊娘,您老且等着享福吧!

    想到这里,心哪,按捺不住的劈劈跳,不由涨红了脸。

    快些快些,我要赶紧家去,去告诉我娘、我兄弟。

    日后我也学着高姨娘,娘也绸缎庄记账,兄弟也做些买卖营生,靠上这座大山,做点子什么不方便?

    发达了发达了,喜从心起,桃红绣鞋越走越急,愈发加快了脚步。

    “哗啦”茧绸包袱落地,纸灯笼熄灭。黑暗中两个人影,犹如两头狼生扑过来,掐脖捂嘴,好不娴熟。

    “呜呜呜,呜呜呜”棉絮塞口,绳子紧紧勒住嘴,墨雪凸的泪眼汪汪。

    紧接着两手反绑,“哗啦”簇新的兜子一下子扯断,胸脯子瞬间寒意袭来。

    墨雪疯狂的挣扎,奈何豺狼横行,晃晃苍穹下,禽兽其行。

    姑娘似待宰的羔羊,砧板上的鱼肉,任其凌辱……

    餍足的鬣狗,汗水滴滴,气喘吁吁,夜风中呼哧呼哧大喘粗气。

    矮的抹了把汗,用力一甩,冰凉的汗珠子落在赤、裸的躯体上,激的墨雪一抖。

    他对高的说:“人不大,劲儿不小。要不是这结打的好,她几乎就要挣脱了。”说着拍了拍墨雪的脸:“小娘子,这可是麻花活结,越挣越紧也。”

    高的却十分不屑。

    “甚娼妇,岸上的鱼一般,挣命一样动。”想是恨急,啪嗒,夹脸一个嘴巴子:“小贱人,你爷爷的胡子被你挣断一大把,他妈的就欠揍。”

    “反正你死到临头,受用一下如何?明明舒服的要死,偏做出这幅受屈的死相,捱千刀的淫、妇,挣你娘的眼珠子命。”

    骂不够,一脚踹上心窝子,墨雪疼的呜呜摇头。

    月光惨白,虫鸣草动,二人渐渐平息,回过神来,开始动作。

    矮瘦的戳了戳高胖的:“我说,快活过了,动手吧。”

    “小娘子呦,莫怪我心狠,我是真舍不得,奈何金主不留情。”说着拍了拍脸颊:“这么着吧,你莫动,朝着心窝子来上一刀,一下子就过去了。你若乱动,一时死不掉,吃苦的可是你哟。”

    讲情讲理,颇有些怜香惜玉。

    “去你娘的,哪那么些废话,赶紧了解赶紧拿钱!”

    呸呸,朴刀上啐上两口。高胖子缓缓起身,一堵墙似的遮住月光,黑暗中高高的举起。

    墨雪要疯了,呜呜啊啊,拼命摇头,光裸着身子插烛似也,头磕个不停。

    哗啦啦,几不可闻,细小的水流声,引矮瘦子捏鼻大笑:“尿啦,尿裤子啦。好个骚货,骚死了,真真骚死了。”

    “既这样,我今儿想行善。说吧,有甚话想带给情郎,设或甚信物一并交予我,我替你转达。”

    “爷,两位好心的大爷。”

    开恩拿掉了棉絮,墨雪这才寻机,赶紧乞求,边哭边说。

    “我与你们无冤无仇,我也不想死。我的情郎,就是二位爷。若能收了我,我就长长久久的服侍二位爷。妇人家配了谁都是配,玷污之名传扬出去,与死何异。况坏了身子的,谁要……”

    哎哟喂,小矮子身形一顿,明显动心了,耷拉的鼠眼眨巴眨巴,问:“可还行?如花似玉的姑娘家,滋味儿那样好,杀了多可惜,何如多个老婆呢?”

    “行,行你娘个头!”大胖子将他头猛拍:“她这是哄你呢。你只要一放,她即刻报官,掉脑袋的呀。色迷了心窍的糊涂行货子,赶紧的了事拿钱。”

    “不会,绝不会,我拿命保证。”

    墨雪仰头,郑重立誓。

    “我既求命,就绝不问缘由。我一个小女子,遇到爷这样的英雄好汉,求之不得。求爷给条生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日后做妻做妾,做奴才,做驴马,报爷不杀之恩。”

    跪地呀,磕头呀,哀求呀。大胖子的刀停了,小矮子也闷了声。

    只见女子宝髻松散,泪光点点。月光宣泄,洒在光裸的肩膀,似羊脂白玉。偏她怕的筛糠似的抖,好不惹人怜惜。

    只道他动了心,谁想小矮子突然猛的上前,蓦地揪起衣襟,一收刚才的油滑,眼神相当狠厉。

    “我知你家街巷何在,知你兄姊老娘。念你可怜,留你一命。你若耍诈,有一句违背。骚娘们,爷的朴刀不饶!”

    凶煞的恶相对上惶恐的粉脸,墨雪惊恐万分的点头连连,唬的话都不敢说。

    “哈哈哈。”大胡子扬声大笑:“美哉美哉,这趟差事,既赚了银子让你还赚了个老婆。不能白便宜你,先让我享用,下剩的都给你。”

    “你,你你你,你就是嫉妒,你就是米筛筛猪血,眼红!”

    扭头摸上粉腮:“娘子呦,嫩豆腐一般,我怎舍得杀你?只要你同我贴心,我也是个会疼人儿的,屈不着你。”

    哈哈哈,这荒诞的一幕,活生生的上演。墨雪攥着衣襟,忍泪吞声。

    活命,要活命啊,活着才有希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周府,大爷,姨娘,一切都如泡影。心中纵有千般不愿,天地间也只余绝望悲鸣。

    自此,墨雪就这样失踪了,周府上得势的大丫头,高氏的左膀右臂,再没了踪迹。

    “姨娘,高姨娘。求主子见见奴才,好歹帮衬帮衬。”

    墨雪的娘守在大门外几日,被小厮耍的团团转,一会儿说在东街,一会儿说在西巷,一会儿又说在高家,总见不到人。

    也是个狠角色,见不着人就不走,成日里闹在门房哭哭啼啼。

    孤老的婆子,或打或撵,颇有些不成体统。主要怕周彦邦看到,这才打发真儿出来周旋。

    “何人喧哗?你们怎么当的差?”

    好么,挑眉竖目,好一通责怪。

    没了墨雪就是她,高姨娘眼前的红人,谁敢得罪?小厮们没一个敢言语。

    “真儿,真儿姑娘,可是高姨娘要见我?”

    老妪见到真儿,恍如天神菩萨,慌慌的就要跪下。

    “天么天么,天有眼,姨娘还是疼我姑娘的。定是要帮着找寻?”

    “妈妈您也忒不像话!”

    真儿上来先一棍子扣头上。

    “好好儿的人没了,我们姨娘差着人手,没人使急的什么一样。论理,误了主子事,该找你们麻烦的。”

    “谁想没管你们要人,反来叫我们寻人。人又不是在我们府上没的,到哪里去寻?想是、想是……”

    “想是她早有了相予的,跟着跑了也未可知。”

    啊,老妪大为意外,万万没想到,她能说出这番话。

    “姑娘你说话要凭良心,怎么能乱说,好好的女孩怎能说她跟人跑了?”

    “你怎知我们没寻?他老子去报官,他兄弟四处问。可我们平头百姓,官家只说张榜悬告,左右找不到,你叫我们怎么办?”

    “我们又不是来讹诈。只是想请府上大老爷,衙门里说句话,好歹能有些用。服侍过一场,又是这府上的奴才,就这般绝情?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到哪里寻人?”

    “那你又要我们哪里去寻?”真儿扬手掏出身契,晃在她脸上:“喏喏喏,契书还在,人却没了。是你女孩也是府上奴才,我们又找谁说理去?”

    “姑娘,你好硬的心肠。”老妪老泪纵横,奈何真儿铁石心肠,索性门前一躺:“你们冤就把我锁了去,杀了剐了斫头,给你们找补!”

    嘿,好无赖的婆子,竟躺下了。

    “放肆的蹄子,还不快扶老人家起来。”

    两厢争执不下之际,高盼儿抵腰挺腹,缓缓而至。主仆对视,双簧唱的好啊。

    “姨娘,姨娘,终于盼来您了。老身给您跪下,救救我女孩吧。”

    “受不住受不住,老人家您折煞我也。”高盼儿连喊人拉起来。

    早有人端座椅上前,懒懒的一靠,好不威风。

    “你也知道的,我们素日姐妹一般,我离不得她,知她没了几日,饭都吃不下。”

    “你也看到了,我们先夫人在外头,这院里一应大小都由我主持。爷忙公,我又怀个身子,乍离了她,忙的不肖说。就这般,我都把她放在心上。几次让爷问问衙门里。你猜他怎么回?”

    “‘你是个耳软的,谁来求都应。奴才出了事,各个都找我,我成他们的奴才了不是?’你听听这话,谁还敢多嘴?偏我这胎,他又在乎,平日里只让安胎,其他的一概不让操心。”

    “啊、啊,那我女孩……”

    “别急呀,听我说完。真儿,把我的体己拿来。”

    说着拉过手,塞了一个青灰色帕子,温言软语的劝着,好不善解人意。

    “她在与不在,你的日子还要过活。没有她,还有她兄弟,为寻她全家都不过了吗?底主仆一场,我予你些钱,好生的过活。说不定哪天她回来了,也未可知呀。”

    “这里头是二两,嫌少我也没章程,可是我一个月的月钱呢。正经大丫头子,比我还多三钱呢,您要再多,我也没有呀。该吃吃该喝喝,有难处只管来找我,我必会帮。”

    说罢起身:“说了这会子话,我乏了。找我回事的多着呢,我们爷也快下朝,我就不陪了,妈妈好走。若再闹将,这儿可是周家,不是你撒泼的地方。”

    关门,送瘟神,转身咒骂:“打抽丰的穷酸。”

    多少?二两?就打发了?她行动抬出周彦邦,谁敢怎样?

    天爷,我活生生的姑娘呦!

    墨雪的娘,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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