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的开心,孟娘子的声音隔窗而起,还带着哭腔。

    “活不成了活不成了,我家不容这样没廉耻的女孩,辱我门楣,不能要了,这淫、妇不能要了,求大人裁决……”

    “孟娘子……”

    小满扎开膀子小燕子一样飞出去。

    “什么淫、妇?谁没廉耻?哎呀,你绑着秀姐干什么?”眸子一转:“有亮哥,你怎么也来了?”

    天爷,说曹操曹操就到。可、可这话能说给孩子听吗?

    赶紧往宋小满手中塞了几粒红枣,忙撵她:“去,去找孟栋梁玩去。”

    还没等宋小满开口,一粒枣子又塞入口中:“快走,不走我罚你抄书。”

    得令,那必须赶紧走,小短腿跑的一个叫快。

    “天爷。”孟娘子瘫坐在地,抚掌哭嚎:“你爹是寒儒也是秀才,你跟个泥腿子厮混。你已经是成了亲的人呀,一个妇人家要不要脸?”

    “我家脸都给你丢尽了,生在别人家能放你,我家门风甚严,打死你以正家风!”

    不能嚷不能嚷呀,苏锦这边门还没插紧,孟娘子这嚷嚷的,生怕人不知道。

    “娘子随我进屋,有话慢慢说。”一边扶起孟娘子,一边给秀姐松绑,有亮挂着脸不言语。

    这、这还用问吗?一男一女,嗐!指定那档子事儿。

    偏娘俩置气,平日里闷声的姑娘,被娘这样羞辱,索性竹筒倒豆子,诉尽委屈。

    秀姐不惧,梗脖反击:“死就死,打死淹死,剐桩上凌迟,也强似回那个婆家。”

    “姓庞的死了,是喝酒醉倒在巷子里冻死的,不是我克死的。他娘和姐姐,凭什么作践我?”

    说着呜呜哭起来。

    “人家嫁人是嫁人,为什么我嫁人是跳火坑?欠他家钱的是你们,又不是我,凭什么拿我抵债?”

    “娘你一早便知他不是个东西,你们收了他家多少彩礼?凡吵嘴就说折价卖给他家的,婆母早年守寡,我那姑子恁大年纪不嫁,一家人只磨锉我,我……”

    “嗐!你看,你们看。”

    顾不得有人无人,男人女人,扯开衣襟。那身上啊,软腹上一片片密密麻麻,还有腋窝下,分明是新烫的疤。

    “啊!秀姐呀,这、这……”苏锦惊恐的望向孟娘子:“你,你知道吗?”

    “你知道,你怎么不知道?说的好听是嫁女儿,分明是卖!她几次回家你都不管,只说让她忍。忍到什么时候?熬死姑子婆子,那她这辈子呢?”

    有亮狼一样扑上来,冲着孟娘子狂喊。

    “你不疼她,你贪财,你恋名,你只爱那夜明珠儿子。你明知道姓庞的是个糟鼻头烂酒鬼,还把她往火坑里推,不就是贪那点银子吗?”

    “你你你。”孟娘子咕噜爬起身,叉腰梗脖,上去掐打有亮:“我是她亲娘,我能害她不成?嫁汉嫁汉,图的就是穿衣吃饭,你个穷酸,轮得到你教训我?”

    “我我我。”气的昏头,看到门闩就要摸:“我打死你个畜生,打死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打死我我也不喜欢那人,我也不回那家。”

    “父母媒妁,岂有你不愿意的道理?劳碌命穷鬼托生的,把你往高了捧,你偏往下流走。嫁给他就是饮马放牛,做灶下婢,贼奴才的命!你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说,浪到野地里跟男人家说?”

    “跟你说你听吗?”

    见她要打秀姐,有亮一个起身抢身护住,把孟娘子连带苏锦推了个趔趄。

    “我们没做什么,只是说说话,她身上疼,我带了药给她。”有亮急了,涨红了脸喊。

    “天么天么,听听你说的什么,你自家说的话你信吗?妇道人家,找个男人光身子上药,还什么都没做。你做没做也是黄泥掉裤、裆里,呸,不要脸。”

    气的手抖唇颤,又去寻门闩:“娘子你别拦我,贱人,小贱人,你给我过来,随我去投河。”

    “我愿意,我就是孤鬼穷筋。跟着他吃糠咽菜,死在田间野路,我都愿意。”

    “天爷天爷。”孟娘子几乎要晕厥,抓住苏锦的手:“娘子,快去寻大人。妇人与人私通,拶指,游街,沉塘!锁了她,带去衙门,以儆效尤。”

    “莫说莫说呀。”

    哎呦喂,我才要叫天爷呢。天爷天爷,神天菩萨,观音大士。

    她家老婆姑娘打成一团,自家被推了个狗啃屎。龇牙从地上爬起来,赶忙相劝。

    “不能见官,万万不能见官。闹将出来,你女孩还活不活?你是把她往死路上逼呀。”

    “妇人家的事,屋里头说,就是过堂都在内堂,哪里把亲女儿往外推的。她纵有不对,可年轻嫩妇,新死了丈夫。有亮虽贫寒,也是般配的。”

    “不如不如,你退了人家彩礼,将她配与有亮。本就两情相悦,不是皆大欢喜吗?若庞家不肯,我叫大人去弹压,胜似这要死要活的闹,可好?”

    “可我没有呀,那彩礼是她老子收的。杀才浪在北狄不家来,我拿什么给庞家。”

    孟娘子哇哇大哭,哭出自己的委屈。

    “我女孩我岂不疼?就是疼她兄弟多些,也断不会盼她不好。当日我劝过她老子的,没用啊,他说他生意要本钱,女孩嫁谁都是嫁,自然谁给的多就予谁。我没有办法呀。”

    这……转念一想,你家收了银子,多少要拿出来点啊,崩子儿没有,怎么谈?

    “桃花,娘子开门。”

    啊?这这这,听阵仗,外头不少人呢。瞒着瞒着,怎都知道了?

    “柴家娘子来了,要和孟娘子当面谈。”

    哗啦啦,门甫一开,韩嫂子,牛大娘,丁婶子,并着柴家丫头扶着娘子,呼啦涌进来。

    完了,苏锦想,这我可管不了了。快,快去寻县主大人。

    “桃花娘子,孟娘子,我此来两件事。”

    甫一开口,咳个不休。一色素净的裙衫,众人都知道,她才失了儿子。

    柴小公子狗大的年纪,殁了,柴家的香火断了。柴娘子犹如失了魂魄,发丧时一头撞椁,而后一病不起。

    苏锦好生心疼:“要不回吧,到你门上去说。天阴恻恻的,风吹雨打,你身子受不住。”

    柴娘子露出一抹孱弱的笑容,摆手拒绝。

    “众紧邻都在,予我做个见证。其一,是我家奴。”

    柴娘子温润的目光看向有亮。

    “有亮自幼弃儿,我们抱回来抚育至今。后跟随我儿左右,形同兄弟。我儿已殁,现将有亮改姓柴,宗庙祭祀,认祖归宗。自此撑门立户,称柴小官人。迎娶秀姐,行茶下聘,庞家要多少能放人,只管开口。”

    啊,众人一片哗然,就是苏锦也十分惊讶。

    知道人们会吃惊,柴娘子一点不慌张,喝了口茶。

    “其二,久慕大人清正。攻防修筑,银钱难以为继,柴氏自愿将家资入官助饷……”

    嗡嗡嗡,第一条是炮仗,第二条就是火药。捅了马蜂窝,炸开了一样,议论纷纷。

    “捐了,就都捐了?”韩嫂子和牛婶子面面相觑。

    “娘子,再想想,你再想想。”苏锦也不知该怎么劝,属实太震撼了。

    “不用,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岂能言而无信。不想好就不会说,我这个人拿定主意不会变。”

    柴娘子摆着手,潸然泪下。

    “我儿……我家中的事乡邻都知晓。纵有万贯家资,生不带来死亦不带走。像桃花娘子一样,做些惜老济贫的善行,权当为我亡夫、早去的儿超度。”

    “再有,国难当头,这一份家资与其被贼人抢掠,何如捐赠府衙,一灭贼寇。况遇见青天大老爷,我柴氏心甘情愿,无怨亦无悔。”

    一语未毕,连连哽咽。在场妇人,无不唏嘘。

    “娘子深明大义,既你一心报国,那由我来分。”

    宋清平跨门而入,大人之声不绝于耳。

    “柴氏妇人,赤心报国,上报府衙,立牌筑坊,旌表其行。其家资,一半入官,另一半……”

    宋清平正视有亮:“既立你为嗣,另一半需供养主母至终老,以报其养育之恩。柴有亮,可能遵守?”

    “母亲,母亲。”有亮并秀姐,哭着跪下:“养恩大于天,我和秀姐就是抬也要您抬上南山。”

    “此外,县主添妆,并亲写征婚书,以资表彰。”

    苏锦朗声,宋清平莞尔,相视一笑,眼神带着鼓励。说呀,继续说下去。

    好吧,那我就说下去。

    “有亮,记住你主母的恩,也莫忘秀姐的牺牲。不是你主母大义,县主开明,她婆家岂能放她,必死无疑。她把这辈子托付与你,日后发达要蓄妾,招惹外头的花草,记住秀姐的牺牲,白头偕老,恩爱一生。”

    “好,好。县主英明,柴娘子大义。”掌声雷鸣般响起,韩嫂子拉住苏锦连连说:“好呀,这事办的好呀,成全了一对新人啊。”

    人群散去后,小院里一片宁静。

    苏锦赖在宋清平肩头,掐着缸豆,喃喃自语。

    “他们会成家,会有儿有女,上敬公婆,下育子女。一户人家就起来了,和和美美,儿子、孙子、重孙子、滴里搭拉的孙子。”

    嗲嗲撒娇:“大人英明,大人决断,大人是青天呀。”

    咯咯咯,她和小满,都有一张打趣人的巧嘴。

    “妹……”

    “哎呀!”

    妹什么呀,慌的把缸豆一扔,就往屋里钻,翻箱倒柜的找啊。

    “我这张嘴啊,它是痛快了,事后却犯难。我也没个体面物件,好像还有个旧珠花,这怎么好意思给人做添妆呢?哎呀呀,叫你口出狂言,叫你瞎允诺。”

章节目录

斜阳照深闱:权门冢妇的别样人生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晓张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晓张并收藏斜阳照深闱:权门冢妇的别样人生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