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过去,一小内监登门,送来一封书信至贾政处。贾政拆信看罢,喜不自胜,立即携王夫人去了贾母处。

    “母亲,贵妃娘娘来消息了。”贾政恭谨呈上信,还是没忍住,预先道,“是好消息。”

    贾母脸上闪过喜色,认真读完,笑言道:“祈福法会果然中用,元春的身子好上不少,能下床走路了。”

    王夫人以帕拭泪,连连叹道:“真好,真好!”

    贾母很快稳住了喜悦,端正道:“好消息不止一个,凤丫头昨儿个也来看了我,我问她觉得现下如何,她说好上许多。”

    王夫人:“好,好。”

    贾政长出一口气,道:“今年府里犯太岁,孩子们遭了不少罪,总算能安稳了。”

    贾母:“既如此,宝玉的事,你夫妇如何看?”

    儿女婚事,自当由父母做主,即便是全府最尊贵的老太太,贾母也不好越俎代庖。

    提起这个,王夫人的腰板挺得直了些,对贾母道:“先时因着元春身体抱恙,我为她悬着心,有件事情,忘记回老太太。”

    贾母:“何事?”

    王夫人:“老太太给了宝玉的那个晴雯丫头,我听说女红针线很是不错,想着宝玉的婚事即便还没提到明面上,也该提前做些准备。”

    “于是叫了晴雯去我屋里,为宝玉和宝丫头绣婚服,如若有什么错处,也好来得及再做改动。”

    贾母自是明白晴雯的好处,外头的绣娘真还比不上她那双巧手,她也伺候宝玉多年,给主子做活是本份,遂点点头,道:“你是做母亲的,为儿子婚事想着,也是常情。”

    王夫人得了肯定,见这一关轻巧地糊弄过去,心下松了口气。

    贾母看向贾政,问:“如今烦心事已了,你俩合计着,什么时候同薛家提亲?”

    贾政顿了片刻,颇有些无奈地道:“薛蟠前段时日与忠顺王府管事的儿子发生冲突,竟好意思跑我这来,望替他出口恶气。母亲也知,忠顺王府与我们从来各行其道,我总不能为薛蟠那点子斗鸡走狗的破事与忠顺王翻脸罢,遂没理会。”

    “后来听说,薛蟠竟然为此事给王大人写了信,我这头便没再管,现下办得如何了,并不得知。”

    贾政一向不怎么评价外姓人,此时也是越想越气:“他薛家做了多年的皇商,根基确实摆在那处,只是这薛蟠太不懂事,本来娶了个婆娘回来,成日就不安生,外头还不想着收敛,净惹出祸事。”

    贾母还未来得及接话,王夫人生怕事情有变,忙道:“总的说来,这都是那呆霸王的事儿,与宝丫头并无干系。”

    贾政看了她一眼,很是不悦,又想起她没了大儿子贾珠后,整颗心都放在宝玉身上,也能理解,解释道:“我知你着急宝玉的婚事,只是若此时贸然登门提亲,万一出个岔子,怎可了得。”

    闻言,王夫人亦不再说话。三人沉默片刻,贾母道:“王子腾大人现下如日中天,贾薛两家亦跟着沾了些光,他又是薛大的亲舅舅,想来此事总得暗里摆平。这样罢,你先去将此事查清,如若有了了结,便筹备着上门提亲。”

    她说了一通,复又安排道:“明个儿我叫鸳鸯去请姨太太过来,先探探她的口风。男婚女嫁,我们是男方,自然要做足礼数。”

    三人商量罢,散去。

    是夜,东廊。

    晴雯站于正厅外,照前几日的光景等着。

    一柱香时间过,玉钏来开了房门,很是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

    迎晴雯进了正厅,又带她到了内屋,王夫人半躺在小榻上,没睁开眼睛,只说了句:“来了。”

    连着几日没怎么休息,晴雯脸色惨白,就连声音里都透着疲惫的虚弱,回道:“是,太太。”

    玉钏端来茶盘搁在桌案,本想默默退下,王夫人半眯起眼,阴阳怪气道:“这是做什么?将茶水放在案头,晴雯描花样的时候若线头缠着洒了,叫如何办。”

    玉钏忙道:“太太,是我考虑不周。”

    说完,她赶紧又将茶盘端了下去,跨出门口,掩上房门,拍了拍胸口,头一回庆幸自己模样普通,不用受这样的大罪。

    屋里,王夫人看着干站在那里的晴雯,吩咐道:“开始做罢。”

    晴雯已经连话都不想应了,在桌案旁坐下,拿起筐里的针线,还有前几晚描出的大概花样,忙活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见烛火有些淡了,不大看得清,用针头挑了挑。

    烛火晃荡,她又做了一会儿,可屋里的火光实在太暗了,她揉了好几次眼睛也缕不清丝线,不得不道:“太太,灯油快燃尽了。”

    王夫人面无表情道:“可节省些罢,我觉着还能再点一会儿。哎,你做丫头的不懂得,这府里近千张嘴等着吃饭穿衣,白花花的银子眼见着往外流,该省的地方,自然要省。”

    晴雯不再答言,只挑灯火和揉眼睛的频率越来越高。

    口也越来越干。

    前几晚,她知道来这里连口水都得不到,只好喝够了才来。如此这样又有三急,开头做活儿的那一阵老得出恭,招来王夫人好一阵斥骂。

    因此,她今晚只喝了一点水,此时头晕眼花,唇干舌燥,已经快到卒死的边缘了。

    王夫人见她小动作奇多,不悦地道:“怎么,是这屋里的椅子不够舒坦,还是你人在这里,心早飞出去了。”

    晴雯狠命咬住了牙,可泪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

    丑时,王夫人从小寐里醒来,看了眼晴雯,道:“做到哪儿了,拿来我看看。”

    晴雯起身的瞬间差点一头栽倒,好险扶住了桌角。

    她将花样递去,王夫人看着那灯油确实没了,总算大发慈悲道:“旁边屋里,有个红木柜,最下头那层存着灯油,去拿些点上。”

    晴雯昏昏沉沉,依言去了。

    将瓶里的烛油倒了些放在烛台里,又顺手取了根新灯芯,火燃起的一瞬间,屋里亮堂起来。

    照在了她那张仿似鬼魅的脸上。

    王夫人道:“拿我这来。”

    晴雯拿了烛台过去。

    王夫人细瞧着她绣出的花样,嫁衣的是“凤穿牡丹”,已绣出一个雏形,线法精湛,无可挑剔。

    她在功夫上挑不出错处来,便另外捡起了说辞:“活儿不错,只是慢了些。”

    晴雯知道自个儿回什么都错,只闭口不言。

    王夫人道:“丫头,你可莫怪我罢。”

    晴雯的眼睛已经快闭上了。

    王夫人觉得她态度很不好,于是道:“虽叫你作活儿,我心里头也是疼你的。前几日这个点儿便放你回了,现下得赶进度,将就着灯油也换了,烦你做完丑时再回。”

    晴雯无话可说,强行睁开眼皮,接过花样,回到桌案旁坐下。

    寅时初,晴雯跌跌撞撞离开东廊,凌晨的夜,只余一片虚无,所有颜色成了黑白。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怡红院。

    回到自个儿屋里,堪堪摸到床,直接昏了过去。

    辰时,晴雯被秋纹喊醒了。

    她睁开迷茫的双眼,只想骂人,可嗓子却干得哑住。

    秋纹不明所以,见她眼下拖着两个硕大的乌青,连脸都瘦了一圈儿,疑惑道:“这几日你是怎么了,像没睡觉似的,难不成夜里……”

    她突然顿住,意识到晴雯的脾气,又想起前几月坠儿偷了镯子,被晴雯撵了出去,好险没将“做贼去了”四个字说出口。

    晴雯缓了好半天,沙哑地道:“什么事这样了不得,再让我睡会儿。”

    秋纹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急道:“不行呀,袭人让我来叫你,说宝玉不肯吃早饭,只有你哄得住他。”

    晴雯心里涌起滔天的委屈,夜里替宝玉锈婚服,被他娘折磨不说,白天还要喂他吃饭,愤怒交加之下,已经口不择言了:“一顿不吃又饿不死他!”

    秋纹被吓到了,惊恐地道:“姑奶奶,这是说的什么话,可不要叫人听见了!”

    晴雯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万念俱灰地哭道:“我干脆死了算了!”

    “大早上,什么死不死的。”袭人人还在门外,声音却先到,“宝玉不肯吃饭,我几个怎么劝都劝不住,只你有法子治得了他。”

    见晴雯半趴在床头咳嗽起来,袭人赶紧上前来替她顺背:“这是怎么了?”

    晴雯现在已经不想同她说半个字,我怎么了你还不知道?

    袭人见秋纹在旁边,话不好说得太明,只好生劝道:“宝玉现下精神头儿不好,再不好好用饭,只怕他还没倒,我几个先得被拉去问罪。”

    “好丫头,只当救救大家伙儿罢。”

    晴雯知道她若不去,袭人得把所有大道理讲个遍,心里没忍住冷笑一声,嘴上道:“知道了,你们先出去,我就来。”

    她用冷水洗了把脸,梳好头发,去了前厅。

    伺候宝玉用完饭,趁其他人收拾的暗隙,一个转身就不见了。

    睁眼望去,整个贾府只余一根救命稻草。

    是死是活,便看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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