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黛玉带着紫鹃和雪雁在园子里逛着,看看花,逗逗鸟儿,还算得趣。

    只紫鹃一直不在状态。

    她早上从藕官那知道了王夫人叫晴雯过去的消息,理了半天,发现唯有从凤姐处入手,于是提议下午去逛园子,好装作不经意将黛玉往凤姐的院子里带,看能不能从她那里探听到晴雯的事。

    可这才一个中午过去,凤姐病着,不见得消息网就这样灵通。

    又是一阵心焦,紫鹃决定给黛玉提个醒,想把雪雁打发走,于是转头对她道:“天凉了些,你回馆里一趟,给姑娘拿件薄披风送来罢。”

    雪雁不依:“凭什么我回去拿,你又不是没长腿。”

    紫鹃:“好丫头,体谅下我的年纪罢,你还小,多跑动跑动是好事。”

    雪雁平时总被她糊弄得团团转,已经磨出心眼儿了,拒绝道:“我成天介做跑腿的事,又不差这一回,你去。”

    紫鹃只得诱惑道:“回锅肉。”

    雪雁瞬间眼睛一亮,可话又说出去了,现在吞回去很是丢脸,只咕哝道:“你好烦人。”

    紫鹃加重筹码:“两顿。”

    雪雁彻底败下阵来,装作不情不愿地道:“那…看在你如此诚心的份儿上,我就再跑一趟,不过可没有下次了!”

    黛玉以帕掩嘴,好歹没乐出声,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

    打发走雪雁,紫鹃指着一个亭子道:“姑娘,去坐会儿罢。”

    两人在亭子下坐好,紫鹃组织了下语言,道:“我有个事,想同姑娘商量。”

    黛玉轻点头:“我就知道你叫那丫头离开藏着事,且说罢,我听着。”

    紫鹃确实意识到单靠自己做不成这事,遂直白地道:“上午藕官出去玩,碰见晴雯同玉钏一起,去了太太那里。”

    黛玉一时没弄明白,道:“晴雯伺候宝玉,许是叫过去问话。”

    紫鹃:“姑娘想想,这很常见么。”

    黛玉默了片刻,道:“不常见。晴雯是外祖母给宝玉的,就算回话,也是去外祖母那处回。”

    紫鹃无法给黛玉剧透原书,只得引导道:“所以,太太叫她过去做什么?”

    “晴雯针线极好,模样也长得好…”黛玉顺着她的话猜想起来,“许是太太想探探她人如何?”

    姑娘,你还是太善良了。紫鹃心里叹了一句,嘴上道:“以太太一贯的喜好,再加上今时今日的处境,她会喜欢晴雯那样的么?”

    这话点得已经很直白了,黛玉忍不住拿袭人和晴雯比较了一番,摇了摇头。

    紫鹃干脆以自己的名义认下这事:“我想知道晴雯的事,姑娘能否帮我?”

    黛玉看向她,问:“这很重要么?”

    紫鹃肯定道:“很重要。”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黛玉那样聪明的人,怎能猜不到此“紫鹃”非彼“紫鹃”。

    不论怎样,两个总归都是自己的丫头,只盼望伺候了自己十年的紫鹃,也能在另一个地方过得好。

    黛玉见她的神色稍显紧张,心下了然,也明白该说的不该说的,她心里头亦是有数,于是道:“好,说个章程。”

    两人嘀嘀咕咕商量着,只见两名女子的身影从路的那头翩翩而至,再离得近些,认出了那是宝钗带着莺儿来了。

    黛玉起身招呼道:“宝姐姐。”

    宝钗:“颦儿。”

    她走进小亭,拉起黛玉的手上下打量一番,道:“这些日子不见,瞧着你是愈发好了。”

    黛玉:“宝姐姐许久不到园子里来,怕是将我们姊妹都忘了。”

    宝钗笑道:“你这张嘴总不饶人的,可能得你。”

    黛玉:“宝姐姐这是去哪里。”

    宝钗落落大方地道:“听说宝玉最近不爱说话,我来看看他。”

    山庄话别夜,宝钗怎会不知道宝玉和黛玉之间发生了什么,既已尘埃落定,她自问心无愧。

    黛玉眨了下眼晴,将话题引向了另一处:“香菱最近如何?从山庄回来,我也许久没见着她了。”

    见她提到家里事,宝钗神色一闪,含糊道:“香菱还是老样子。”

    黛玉上回听凤姐八卦,总归是别人的家事,不好直问,遂道:“那就好。”

    两人又说了些有的没的,不过是什么时候海棠社再聚一回这样的话题,恰巧雪雁送来了披风,宝钗与黛玉道了别,带着莺儿离开了。

    紫鹃看着宝钗远去的背影,对黛玉道:“宝姑娘亦是身不由已。”

    雪雁:“生了个女儿身,自己做不了主的事情多了。”

    紫鹃不由得想起自己出身的时代,喃喃道:“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怡红院,后院。

    晴雯回去后一直哭,哭到几乎喘不过来气。袭人又被王夫人叫走了,半天不见回来。麝月和碧痕得看着如今呆呆的宝玉,生怕他生出好歹。

    内屋的几个丫头,只秋纹同晴雯的关系好些,也只有她抽得出空儿,便在屋里陪着。

    秋纹心烦意乱道:“房顶儿都快给你哭塌了,问你又不说什么,可叫我如何做!”

    晴雯身子一歪,趴在桌旁干呕起来。

    秋纹一时间不知道该先找痰盂,还是先去瞧她,手忙脚乱一阵,只得就近上前替她拍背顺气,骂道:“姑奶奶,你怕是不要自个儿命了!”

    说着,掏出自己的手帕递给晴雯,她接了过去,胡乱擦了下嘴,虚弱地道:“要这副身子做什么,总不过谁都能糟践!我原是个人儿,还是什么猪狗!”

    秋纹急得跺脚:“谁又糟践你了!要说这院儿里,哪个敢给你半分脸色瞧。”

    晴雯呕出了心口憋的那团窝囊气,脾气也跟着回来了,阴阳怪气道:“脸色放有明面儿上倒有的是办法治,若遇到阴沟地里的老鼠,谁又能防住?”

    秋纹一听,脸色变了几变:“你的意思是...有人暗害你?”

    这一说,她倒把自已吓着了,不自觉地用手扶平倒立起的汗毛:“可说明白些罢,我听着害怕。”

    晴雯冷笑一声,王夫人那张威胁和警告的脸仿佛吊于眼前,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老鼠在哪条阴沟里她都不知,无法可解。

    秋纹却是反应了过来,自言自语道:“方才你说被人糟践,我们这些内院丫头,职责只在伺候二爷,可二爷他……”

    她脑子里快速细算起这院里的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道:“前头还有活儿摆在那里,我得先去做完,你快休息罢。”

    说完,脚底抹了油,一溜烟出了后院。

    秋纹脸上挂着恐惧,心想自己哪敢得罪谁?上到主子,下到袭人麝月这种大丫头,哪个都能把自己踩在脚底。

    这火石幸好没落到自儿个脚背。

    晴雯哭得头昏脑涨,想到今夜还得去王夫人那边受罪,沉重地挪到床边,眼一闭,一头栽倒了下去。

    眼前是一片迷蒙大雾,她脚腕被上了沉重的锁链,喉咙喊出了血,却是连个孤魂野鬼都召不来。

    “吱呀”,是这寂静荒地间唯一的声音。

    随后耳畔传来人语:“晴雯,醒醒。”

    “晴雯。”

    “晴雯。”

    晴雯睁开眼睛,见着了床边的袭人。

    袭人坐了下来,以手触上她的额头,道:“有点烫,许是发烧了罢。”

    晴雯讷讷看着她。

    袭人叹息一声:“太太给我说了,宝玉成亲的事终还没有定下,不得说出去,可有许多活计得做在前头,免得到时候准备不过来。”

    “知你女红好,太太也是没办法,这段日子,只有辛苦了。”

    晴雯眼角滑下泪来,袭人劝道:“你也知琏二奶奶病了,府里操持的事没有着落,等宝玉成了亲,有了新的二奶奶理家掌事,我们也能跟着体面些。”

    晴雯死鱼般地道:“体面…谁体面了?”

    她这张嘴自是利的,袭人早已习惯,也不想生事,依旧好生劝道:“不说其他丫头,你是老太太给宝玉的,因着什么,不必我同你说分明罢,想要体面不难的。”

    晴雯:“你出去罢。”

    既下了逐客令,袭人也不是没眼色的,从床边站起身,忍不住再唠叨了一段话:“也就辛苦一段时间,表现好些,在太太眼里落个好儿,没有坏处。这大白天的,在床上躺着怎么回事,若叫那管不住嘴的说出去,岂非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我先出去了,你好歹收拾起来,到前厅伺候着去。”

    翌日,用了早,紫鹃陪黛玉去了凤姐那里。

    吸取了上回的教训,她俩怕又遇见琏二爷同凤姐吵架,听人墙角总不好的,于是依照规矩禀了门房,看门的一般遇见主子姑娘来,又是相熟的主子,一般都会先迎进去。

    这回她俩候在门外侯着,直到平儿出来,才进了里去。

    黛玉最近来得勤,凤姐亦是心知肚明,平儿上了茶水,凤姐便将她打发出去做事。

    见无其他人了,黛玉笑着打趣了句:“凤姐姐可别嫌我烦。”

    凤姐道:“巴不得你搬来我这儿住着呢,好能天天说话。”

    说罢,她又叹道:“树倒猢狲散,如今瞧着我的光景儿,肯登门的也没几个了。”

    黛玉:“做了道场,凤姐姐身体可好了些?”

    凤姐微微点头,似有些神叨叨地道:“别说,法会还挺管用,最近我觉着精神头儿好上不少。之前一天,一半时间醒着,一半时间睡着,如今也只睡夜里的那会儿了。”

    黛玉眉开眼笑道:“会好起来的。”

    两人说了会儿闲话,黛玉依着同紫鹃商量好的话术,先是夸了平儿将凤姐伺候得好,说整个府里便是找不出她那样利索能干的丫头,又从平儿身上谈起其他丫头,将鸳鸯、袭人等都拉出来说了一说,凤姐顺势夸了紫鹃,紫鹃只好连连道谢。

    绕了一大圈,最后落在了美貌上面,将晴雯搬了出来。

    凤姐:“那丫头我倒见过几回,模样手脚都好,若放了外头去,别人家非得将她看成个主子小姐不可,只是嘴利索了些。”

    丫头们的事,由紫鹃来接话更为合适,于是状似不经意地道:“昨个儿我们馆里的丫头还见着她了,听说是被太太夫人叫了过去。”

    这话是有暗机在的,凤姐掌管内眷事务多年,哪能不知晴雯是老太太给宝玉的,颇有些纠错的意味道:“太太哪能叫她去问话,要叫也是叫袭人过去。”

    紫鹃装作停顿片刻,顺势道:“可晴雯同玉钏在一路,哪个能把鸳鸯和玉钏瞧错了。”

    闻言,凤姐眉头一皱,缓声道:“这可有些奇了。”

    听她这样说,黛玉和紫鹃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知道目的达成。

    以凤姐的性子,即便她病着,也绝不会彻底放弃权利,只要是这府里的事,哪桩能逃过她的眼睛,能不让她知情?

    黛玉将这个话题轻轻揭过,又聊了会儿巧儿姐,并说过几日来看巧姐儿,若凤姐愿意的话,她带巧姐儿去看望贾母。

    凤姐笑道:“行,随你带她去,我倒是乐见着。”

    黛玉同紫鹃告辞离开,凤姐见她们出了小院,脸色一下垮了下来。

    她怎会听不出黛玉话里的试探,不自觉想起秦可卿死时与自己托梦的话——

    “盛筵必散,此时若不早为后虑,临期只恐后悔无益。”

    先时身体尚好,一切平顺,她便没怎么放在心上。直到自己病倒,才看清了这里头暗含的意思。

    内部与外部两股势力正在拉扯,自嫁到贾府来,已是上了赌桌,她哪方都得下筹码,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巧姐儿。

    林丫头不就想得个消息么,那便送她一个好儿罢,正好看看哪方更有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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