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宝玉自行去了床上,面向墙壁蜷缩起身体,再没有动一下。

    紫鹃的眼泪一直流个不停,她再看了一眼宝玉的背影,模糊的,沉默的,没有活气的。

    她愣愣地走出内室,走出正厅,打开屋门,门口的袭人听见声响,瑟缩了下。

    紫鹃没同她说任何话,走出内院,走到前院,拉开院子的门又合上,然后再没力气了,靠着墙壁滑坐下去。

    难堪和恐惧侵袭了她的心。深秋了,夜里有风,地上很凉,她却不觉得了。

    直到第二天藕官赶了来。

    黛玉和雪雁晨起时没看见紫鹃过来,以为她在睡懒觉,先吃了早饭,等了一会儿还没见到人。

    雪雁去了后院的屋子找人,春纤在做事,藕官正在喝粥。

    雪雁问道:“紫鹃去哪里了?”

    两人皆摇摇头,说没看见。

    雪雁觉得很不对劲,虽然紫鹃平时也起得晚,但她做事还算妥帖的,出门也会先给姑娘打声招呼。

    黛玉知道后,想起紫鹃昨天说过要去找宝玉,想她或许在怡红院,就要出去找她。

    雪雁各种劝,话说了一箩筐,黛玉冷静下来才道:“叫藕官去一趟宝玉那里,她同袭人那些丫头比较熟。如果找到紫鹃了,不论发生什么事,立马回来同我说。”

    自芳官被打发走以后,藕官几乎没去过怡红院了,见黛玉神色焦急,才应下了这桩事。

    藕官远远就看见了紫鹃坐在怡红院的门口,她埋着头,似乎睡着了。

    藕官走近前,拍了拍紫鹃的肩膀,紫鹃一瞬间抬起头来,脸上挂着明晃晃的疲惫,茫然地道:“你怎么来了?”

    藕官:“姑娘早起没见到你,打发我来找你。”

    紫鹃:“哦。”

    藕官:“你怎么了,坐在这里做什么?”

    紫鹃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两条腿麻了,扶着墙道:“我没事。”

    藕官已是猜出了几分,怒道:“是不是她们不让你进院子?”

    紫鹃并不想再将此事闹大,她满心灰烬,此刻心里眼里只有一件事了,那便是要看着宝玉成亲。

    虽然宝玉答应不走了,但紫鹃不敢拿黛玉的命运去赌,她已经无法相信任何人,包括自己。

    这个恶人她做定了。

    紫鹃裂开嘴角笑了下,对藕官道:“你回去罢,同姑娘说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昨儿同宝二爷说完话,不知怎的就在门口昏倒了,这才待到现在。”

    藕官疑惑道:“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回去?”

    紫鹃没回答这个问题,岔道:“我现在走得慢,你得赶紧回去伺候姑娘,你也知道姑娘这几天心情不好,讲些好话逗她开心。”

    藕官:“可是……”

    紫鹃:“我和袭人约好了今天绣手帕,就给我放一天的假罢,你快回罢。”

    她毕竟是院里的大丫头,平时安排活儿这些都是紫鹃做主的,藕官只得道:“那行,我先回了。”

    “嗯。”送走藕官,紫鹃安静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这时,院门从里头打开了,探出一个丫头的脑袋,她鬼鬼祟祟地朝外面看了一眼,突然扫见紫鹃还在这里,惊道:“你什么时候又来的?!”

    紫鹃虚弱地道:“我不是来打架的。”

    丫头“哼”了一声:“我们怡红院同你们的潇湘馆没关系了,井水不犯河水,若是你专程来找岔,我们也是不怕的。”

    紫鹃:“我……”

    “嘭”的一声,门板合拢在紫鹃的眼前,小丫头都没等她说完,立即拍上了房门。

    “哎。”紫鹃忍不住叹了口气。

    站一会儿,坐一会儿,紫鹃换了无数次姿势,终于磨到了中午。

    院门又打开了,这回是麝月,许是那小丫头同院里的人都说过了,麝月冷冷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紫鹃:“我没什么意思。”

    麝月:“你都在这里待了一上午,还没什么意思?”

    紫鹃:“我真没什么意思。”

    她俩意思来意思去的扯了一会儿,都觉得没什么意思。麝月道:“不管你有什么意思,总归二爷明日就成亲了,好话不想听,歹话也不必说,快走。”

    其实之前紫鹃同怡红院里的所有丫头关系都不错,就连只能在外面伺候的杂活丫头也会互相打招呼。昨晚的事一出,也都学会了不是一个主子,也不可能是一条心这个道理。

    紫鹃不再接话,可也不走。

    麝月气得“啪”的一声合上了门。

    晌午过后,轮到袭人来了。

    袭人看了她一眼,问道:“你这是在这里待多久了?”

    紫鹃:“从昨晚就在这里。”

    袭人之前同紫鹃的关系很不错,如今也为了各自的利益闹成这样。

    昨晚紫鹃推了她一把,道歉道:“昨晚推了你,对不起。”

    袭人叹了一声:“该说的都已说了罢,何苦还待在这里。”

    紫鹃坦言道:“我得亲眼见着二爷成亲。”

    闻言,袭人微有些惊诧:“二爷明日便成亲了,到时候来堂上看就可以。”

    紫鹃:“我要确保二爷今天不出这门。”

    袭人更惊了:“你什么意思?”

    扯来扯去又回到了这几个字,紫鹃不想再解释,摆了摆手。

    袭人沉默片刻,道:“随我进去吧,我给你拿水,再拿些点心吃。”

    紫鹃苦笑了下:“算了,你真为我好,便拿到门口这里来吧。”

    转眼到了傍晚,黛玉在鹿馆里简直坐立不安,问雪雁道:“紫鹃说今天要同袭人绣花,可这也一天了,该回来了罢。”

    雪雁:“…要不再叫藕官去看看?”

    黛玉道:“不行,我亲自去。”

    雪雁:“…别呀姑娘,你明天还要早起做喜娘的。”

    黛玉:“我起得来。”

    雪雁:“…可是姑娘现在出现在怡红院那里又算什么呢。叫别人瞧见了,肯定会说很多闲话的呀。”

    黛玉:“可是紫鹃…”

    她俩又可是来可是去,扯了一大通,黛玉只得道:“那我不去了,也不必叫藕官去,她喊不回来紫鹃,你去。”

    雪雁:“天黑了,我怕。”

    黛玉:“那我去。”

    雪雁:“…还是我去。”

    雪雁终究胆子小,恩禄见她一抖一抖地出了院门,便问她要去做什么。

    雪雁道:“我要去趟怡红院。”

    她扫了一下黑漆漆的天色,脸上露出了十分害怕的神情,恩禄会意,挥了下手招来两个护院,吩咐道:“陪姑娘走一趟。”

    从鹿馆去怡红院走聚锦门最近,只是得穿过那片还没修缮完的树林,不过树林里的石板路是铺好的。

    自昨天紫鹃给恩禄嘱咐了以后,恩禄预感到贾府可能会出大乱子,完全不敢松懈,想到雪雁既然要出门办事,快去快回最好,于是给手下说道:“从聚锦门走路程最近。”

    雪雁见有两个人陪着自己了,情绪好了些,走在他俩的中间。

    只是她从来没有进过这片树林,更不知道夜晚的树林有多吓人,才走了没一会儿,额头上就渗出了冷汗。

    雪雁惨声道:“好怕,什么声音。”

    一个护院答道:“姑娘别怕,树林里有风声,是正常的。”

    雪雁:“风声怎的这样吓人。”

    护院:“姑娘如果实在怕,就把耳朵捂起来吧。”

    雪雁照做,这下风声确实小了许多,却又有一股闷闷的声音传来。她情急之下闭了眼,脚踩到了石板边上,一个不稳,跌坐在了地上!

    她的眼睛刹时睁开,还没来得及呼痛,却被远处的那片高大黑影给吓住了!

    她立时大叫道:“啊——”

    护院连忙去扶她,唤道:“姑娘姑娘……”

    雪雁指着那片黑影道:“那是什么!”

    护院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又仔细分辨了一下,答道:“那是树,只是树。”

    雪雁:“那么高那么大!”

    护院:“那是一片桉树,桉树本就生得高大。”

    雪雁急速呼吸道:“我怕,我的脚痛……”

    听她这样说,一个护院同她一直说话,好安抚她的情绪,另一个护院捏起她扭了的那只脚腕查看一番,说道:“骨头没事,可能转筋了。”

    雪雁已经哭了出来,道:“我走不动了,还有多远啊。”

    护院如实答道:“差不多走到了一半。”

    雪雁见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前后都不是路,满是绝望地道:“我可怎么办……”

    护院见她快不行了,试探道:“姑娘,要不回去吧。”

    雪雁:“…可是我如果回去了,姑娘又要心急。”

    护院:“那我背姑娘走吧。”

    雪雁无措地咬着嘴唇,低低哭了一会儿,终是说道:“我的脚也扭了,事情还没办成,我真不中用。”

    护院:“……”

    雪雁又抽噎了几下,伸出双手道:“背我走,我还是得去找人。”

    两个护院同时松了口气,背人可比安慰人轻松多了。

    因这片树林还没修完,巡逻的下人并不会在夜间过来点灯笼,他们出发的时候提了一个灯笼,只是周围太黑了,根本照不了几寸。

    雪雁趴在其中一个护院的背上,另一个护院提着灯笼走在后边,脚下是一片朦胧的黄色光晕。她既害怕,又好奇想看,并且闭着眼睛也很害怕,于是干脆眯起了眼睛,朝四周看去。

    护院已经背着她走过了桉树林,她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偏过脑袋,朝后边看了一眼,

    这一眼,已经吓得她喊不出声儿了。

    只见一个鬼影在树梢上轻轻摇曳着,仿佛在讲述它的怨念和诅咒。夜那样黑,树林里那样黑,雪雁依然看到了那一抹白里透红的影子。

    风猛地大了,她已经分辨不出那是风声还是颤笑声,无声地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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