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一抬头,就看见袭人那张惊愕的脸正直直盯着自己。

    大无语,一路理着各种事情,不知不觉就到了怡红院,恰好碰到袭人出门。

    这几日真忙昏了头,怎么还给骂了出来。

    紫鹃反应过来,立即拾起一个僵硬的笑:“没什么,最近读了个话本,可精彩了,你要不要看看。”

    闻言,袭人脸色一沉:“我哪里识字,比不得你。”

    紫鹃:“…瞧我这,你别生气啊。”

    袭人不想同她闲扯了,问道:“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紫鹃:“我来看看宝二爷。”

    袭人的眉头微皱起来,她能有什么话同宝玉说?后日宝玉便要成亲了,难不成林姑娘派紫鹃来的?

    不行,绝不能再生乱子。

    想通这层,袭人道:“二爷屋里睡觉呢,他这些日子睡得不好,好不容易睡着了,不要吵醒了罢。林姑娘有什么话,同我说就是。”

    紫鹃怎不知袭人的心思,只是今日必得见到宝玉,不然她明日还得再来,也一样会被拦下,遂道:“好袭人,去给我通报一声嘛,若二爷不想见我,我立马走人。”

    见她耍赖,袭人的态度也变得强硬起来:“你有你的主子,我也有我的主子。不是不帮你通报,只我总得以二爷为先,你想必理解的。”

    紫鹃也没了好气:“以前二爷往潇湘馆跑得勤,我何时把他拦在了门外,你来接了二爷多少回,我哪回又拦过你。如今他要娶夫人了,你倒做起他的主来,已是不将潇湘馆的人放在眼里。”

    袭人:“…任你说,我是说不过你。”

    丢下这句,袭人就要关门。

    紫鹃整个身子卡在一扇门上,同她较起劲来,就不让她关。

    袭人骂道:“好歹也是府里的大丫头,怎的这般没脸没皮,再这样,我可要喊人了!”

    “你会喊人,难道我没长嘴,我不会喊?”紫鹃怼完,立马扯起嗓子高喊起来,“宝二爷,宝玉,紫鹃来了!”

    袭人气得直“哎呀”,紫鹃抵着院门继续喊:“宝玉,宝玉,我是紫鹃!”

    现下大观园里只住着李纨和妙玉,李纨的稻香村离怡红院挺远,虽然栊翠庵近些,但妙玉作为出家之人,一般不出山门。

    因此夜里只有巡逻的下人,也不一定就在附近。

    袭人见没法子了,也喊了起来:“麝月碧痕秋纹,快快出来,紫鹃她要闯门!”

    紫鹃微笑道:“谢你啊,喊我的名字。”

    袭人脖子一僵,再喊道:“麝月,有人要闯门!”

    两人这一通喊叫,果然冲出了好些人来到前院,恐怕整个怡红院的丫头都来了。

    紫鹃搜到宝玉,立马朝袭人用力一堆,袭人一个没稳住直接跌坐在地,头还撞到门上,发出一声闷响。

    丫头们立马冲上来要帮袭人的忙,麝月一边跑一骂道:“紫鹃你疯魔了罢!”

    对付袭人一个还行,这么多丫头一起,她肯定打不过。宝玉已在那处看愣了,紫鹃想着他的脑子本就傻了,急中生智地喊道:“二爷,我来还那两条旧手帕!”

    众人齐齐愣住,宝玉像是被触发了关键词,终于飞奔前来。

    一时间,院门口这点儿地方挤满了人。

    怡红院的几个丫头像是约好了一样要去拽紫鹃的头发和脸,袭人趴在地上扯住紫鹃的裙子,紫鹃很想给她一脚,可是眼前伸着好多双爪子,有的还留了长指甲,这挨上一爪可就毁容了!

    紫鹃只好抱住自己的头,惊叫道:“讲点武德好不好,伤人不伤脸!”

    宝玉毕竟是男子,一手扒拉开一个丫头,吼道:“别打了!”

    紧接着袭人又传出了一声“哎哟”,她在下边儿,不知挨了哪个的黑心脚。

    紫鹃确定自己没动脚,她虽然埋着脸,也分不清那只脚是谁的,人太多了!

    众人已经打得上了头,才不管谁是谁了,宝玉扒拉开的两个丫头又冲了上来。一时间,紫鹃眼见要吃亏,不得不分出一只手摸到了宝玉的衣服,拼尽力气把他给拉了过来!

    宝玉再次吼道:“停手!”

    他真的怒了,吼得很卖力,丫头们都愣了一瞬。

    宝玉身量高,大家自然看得清楚他的脸,只一眼,麝月当即哭喊起来:“别打了,伤着二爷了!”

    宝玉一头的小辫子已被扯得松散,额上的抹额也东倒西歪,没在原处。他的左脸上,显出了一道血印子,正在往外冒血。

    见此情形,麝月作势就要跑,袭人仍然跌坐在地上,问道:“你要去哪里?”

    麝月飞快地道:“我去请大夫!”

    袭人:“不行!”

    宝玉:“不必。”

    麝月脚步一顿,也反应过来了。

    宝玉后日便要成亲,今晚却破了相,不论此事因何而起,整个怡红院里的人都没有好果子吃。

    袭人扶着门框站起,其它丫头都想开溜,赶紧给她腾了空儿。袭人看向宝玉,哭道:“二爷,是我不好。”

    除了宝玉,袭人应该是这次打架里伤得最重的,说完这句便有些站不稳,只好扯住了宝玉的胳膊。

    宝玉没管脸上的伤口,道:“紫鹃来找我,你为何不让她进来。”

    这里头的真实原因袭人没法说,只得道:“现下是夜里了,有什么话,明日说也成的。”

    宝玉:“紫鹃的事必是要紧事,你怎会不懂。”

    袭人正待继续解释,宝玉看起来却不想再同她说了,拂开她攀上来的手,看向紫鹃道:“进来吧。”

    紫鹃跟在后头,不禁生出些难过。宝玉总归是因为自己受伤的。

    若论起品性,站在这个时代的角度看,他绝对比很多男子都好得多。

    紫鹃心里默默叹息,看来之前准备的话要换个说法了。

    丫头们已作了鸟兽散,只有袭人跟了进来。宝玉才邀请紫鹃落坐,麝月已经回来了,手上端着热水和帕子,还捏着一个小瓶子。

    袭人低声道:“我手弄脏了,你给二爷擦洗上药吧。”

    紫鹃没有急这会子功夫,直到麝月替宝玉上好了药,又贴了张不知道什么功效的纸,才问:“伤口深不深?”

    麝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等着罢,左不过同你一起挨罚。”

    这事紫鹃确实有错,只得道:“好,我等着。”

    宝玉对袭人和麝月道:“伤口不深,我都不觉得疼的。你俩先下去吧。”

    袭人:“可是……”

    宝玉:“已经闹成这样子了,还有什么可是。”

    两人只好依言下去,宝玉朝门口道:“关门。”

    才跨出门槛的袭人只好转过身,带上房门。宝玉看向紫鹃,轻声道:“外头听得见,去我屋里说话吧。”

    紫鹃:“好。”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内室,各自坐下,宝玉才问:“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林妹妹她…有什么话想同我说。”

    紫鹃看了眼宝玉脸上粘着的纸,道:“二爷,对不起。”

    宝玉笑了笑:“我没事,以前烛油也烫伤过脸,后来不也长得好好的,这么点小伤,睡一觉便好了,你快说吧。”

    紫鹃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袋,给他递去:“我来还这个东西。”

    宝玉接了过来,抽开布袋上的绳子,拿出里头自己之前送给黛玉的旧手帕,道:“林妹妹连这个都不肯留下么。”

    紫鹃:“二爷,你后日便要成亲了,同宝钗姑娘,我家姑娘会去给你们做喜娘。”

    宝玉傻乎乎地笑道:“林妹妹如何能做这个喜娘,我也不会成亲。”

    闻言,紫鹃急道:“你要做什么?”

    宝玉:“我要走,然后死在某个地方。若不是你今晚来了,只怕不会再见了。”

    紫鹃大惊道:“不行,你不管这贾府了么,这是你的家!”

    宝玉:“我已没有魂儿了,要这个家做什么,留着这具身子又做什么。”

    紫鹃愣住了,宝玉的脑子清楚得很,完全不像是傻了的样子。

    只听宝玉淡淡地道:“我亲眼见着那个同我一样的人离开了,他带走了我的一切,吃过的饭,穿过的衣,念过的书,说过的话,还有做过的事。”

    “如今林妹妹的影子也变得模糊不清了,我得去把他找回来。”

    紫鹃的眉头越皱越深。

    原书里,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女娲将一块用剩下的石头随意丢弃在这里,这块石头却想入世,两位道人答应了他的请求。

    不料一遭看破结局,便自行消失了。

    他尝到的滋味,便是宝玉尝到的滋味。宝玉找不见他,也找不见自己的魂儿了。

    可宝玉真的要走,不成这个亲,影响的绝不只有贾府,还有黛玉!

    黛玉一定会被整个贾府的人兴师问罪,恐怕什么祸事都得让她背!王夫人已经失去了贾珠,若再失去宝玉必得失心疯,对黛玉痛下杀手!

    紫鹃接道:“不行,你不能走,你这样会连累我家姑娘!”

    宝玉:“林妹妹都将帕子还我了,我也要娶宝姐姐了,我的事怎会挨着她。”

    紫鹃:“你想得简单,想得幼稚。你这一走,将我家姑娘置于何地,便是三两句唾沫都得把她给淹死!你难道不明白这个时代,女儿家的清誉有多重要!”

    “但凡你走了,我家姑娘的前程就得断在你的手上!”

    紫鹃心里山崩海啸,绕来绕去,还是绕到了这个说辞上。

    宝玉愣住了,长久的沉默。

    紫鹃愈发觉得自己面目可憎,其实自己与书里的人物也没多大区别了。她可恶,她计较利益得失,她算计人,她为了自家姑娘,伙同起别的人一起逼迫宝玉。

    “你得成这个亲,你不能只顾自个儿,除非你想拉着黛玉同你一起死。”

    “你不能这样做,你也没有权利这样做……”

    “你遇事便选择逃避,如今还要逃么,让所有人给你买单……”

    时代的大染缸搅动着,没有一个人能抽身而出,一点颜色都不沾上。包括穿书而来的自己。

    真正的“紫鹃”还好么?她在那个时代,还好么?

    紫鹃哭了,一边哭,一边碎碎念:“宝玉,我不走了,我就在这里守着了,直到送你出门,亲眼看见你拜堂成亲……”

    宝玉同样泪流满面,终是说道:“你走罢,我答应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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