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鼓儿吓得立马捂住了嘴,紫鹃双腿发软,无知无觉地跌坐在地。

    两人在尸体面前缓了半晌,灵鼓儿才颤抖着道:“怎么办?”

    紫鹃手脚并用地探出上半身,再看了睛雯的脸一眼,道:“我、我其实有猜测……”

    灵鼓儿重复道:“怎么办?”

    紫鹃愣怔地道:“既已清楚事实,等一切事情了结之后,再重新给她找个地方,好好下葬。”

    灵鼓儿用铁锹将翻出来的土填回去,只他手脚发软,做得很慢。出来已有许久了,紫鹃在旁边帮起忙来。

    晴雯重新掩在了泥土里,灵鼓儿跪了下来,双手合十祈祷道:“晴雯姑娘,冤有头债有主,该找谁找谁去。今日挖了你的坟,实属不该,我给你嗑头,可别来吓我。”

    紫鹃恢复了一些神智,念叨道:“姑娘的魂魄不愿离去,便在此处再待上一待。届时,我愿替姑娘讨一个公道,也请姑娘的魂灵护佑我们。”

    做完这一切,两人从挨着围墙的那边进到鹿馆,各自萎靡了两日。

    紫鹃道:“晴雯的事我一直不得法,之前也想了各种法子打探过,却不想软刀子磨人,生生丢了她的性命。”

    灵鼓儿:“怪不得后来从没有在园子里瞧见过晴雯姑娘。”

    紫鹃:“你没做噩梦吧。”

    “这倒没有,想来是自己给吓的。”灵鼓儿拍了拍脑袋,问道,“紫鹃,你是有什么事同我交待?”

    紫鹃道:“算着日子,你该差不多去东府了。”

    灵鼓儿点点头:“行,正好出去走走,恢复一下精神,我这就收拾。”

    紫鹃:“嗯,我今日找不到理由同你一起出门,也怕外出多了,引得恩禄猜疑。你去东府,从二小姐那里拿了文章,送到屿非雨,交给顾小爷。”

    灵鼓儿:“好。”

    元春去世的事已有些日子了,但宫内一直没有派内监来贾府说明,贾府众人也不敢在明面上越了规矩,只得背地里哭一哭,烧烧纸,不过这份伤心还被宝玉的离家出走冲淡了一部分,各种情绪夹杂起来,最后只剩下了恐惧。

    贾政一时之间失去一双儿女,渐有些麻木起来,也不撑着主事。

    王夫人除了成日流泪,竟还比贾政冷静些,这段时间时常叫李纨将孙儿贾兰带来,给她多瞧瞧,瞧一时,笑一时,又哭一时。

    贾母给鸳鸯安排着许多事,比如还有多少私房钱,又分成几份,将来送去给谁。她的棺木是早些年就预备好的,这个倒不用担心。

    鸳鸯怎听不出这是在安排后事,哭着说老太太长命百岁,一切都会过去的。贾母只得长长叹气。

    贾府现下最活络的倒是贾琏,他毕竟还算年轻,血热,天大的事砸下来晕一会儿,也会想着改变改变。

    他去求着贾政拿钱出来,说是想用银子打通关节,只要能将贾府保下,往后的事再说不迟。

    贾政摇摇头,叫他自个儿到帐房查去。

    这么多年入不敷出下来,两位国公存下来的银子早掏空了,到他们这一代,已是勉力维持着富贵繁荣的表象,不然还不用等到现在,早有许多棒子落下来了。

    算来,如今整个贾家,只还有鹿馆一方清静之地,只是没清静几日,恩禄便带了北静王的话来。

    恩禄言简意赅道:“林小姐,王爷想这几天接你过门。”

    闻言,黛玉一下便坐直了,脸上写着明明白白的惶恐。紫鹃用手轻轻在她的后背上拍了拍,朝恩禄大声质问道:“你可知说的什么话!”

    恩禄并不惧怕,不卑不亢地答道:“现下林小姐在这里住着,还不如住到王爷府去,有王爷看护着,不必受这般的罪。”

    紫鹃:“你是听不懂我的意思?”

    恩禄:“属下明白,王爷已去过宫里请旨,只是圣上太忙,没见着。请林小姐看在王爷的心意上,莫要为难王爷。”

    紫鹃:“所以,王爷的意思是,叫我家姑娘过去做小妾?”

    恩禄:“侧妃与小妾只有名分上的区别,王爷的心在哪处,哪处才得实在。王爷同样会用八抬大轿迎林小姐进王府,断不会委屈了林小姐。”

    紫鹃阴阳怪气道:“呵,只有名分上的区别?女儿家的名分是什么,真只有一点区别?一个是主子,一个是奴仆,你是在诅咒我家姑娘?”

    恩禄低头道:“属下绝没有那个意思。”

    黛玉叹了口气,悠悠地道:“恩禄,我不为难你,只这事,恕我无法答应。即便王爷权势滔天,叫人将我捆进王府,也万万不敢从的。”

    恩禄单膝跪了下来:“林小姐,恩禄自问,绝没有一丝不敬,只是瞧着林小姐在贾府的日子难挨,便回王府,同王爷说了一说。属下去说的时候,王爷已经进过皇宫求旨了,此言并无一字不实。”

    “王爷有心迎林小姐进王府做侧妃,不过圣旨请不下来,玉牒却是上不了的。王爷担心林小姐,就说先接进王府,后头再做安排。”

    黛玉仍是悠悠地道:“恩禄,任你说破嘴皮,我还是不应的。若实在为难,便将过错全揽在我身上,叫王爷亲自来同我说。”

    恩禄抬头望她,黛玉摆摆手:“你先下去罢。”

    恩禄讪讪走了,跨出门槛时,忍不住回头道了一句:“那位姓顾的大夫,王爷已知道他是谁了,望林小姐好自为之。”

    他出了院门,黛玉一把抓住紫鹃的衣袖:“如何办?”

    紫鹃安慰道:“姑娘,你不必为顾小爷担心,他心里有数。”

    黛玉:“可毕竟是北静王,倘若真要为难他,恐难招架得住。”

    紫鹃给黛玉倒了杯茶,劝道:“姑娘,你先喝了,冷静一下,我再仔细同你说。”

    紫鹃一心想为黛玉谋划好所有,包括终生大事,觉得顾山隐各方面还算不错,黛玉也觉得他人不错,紫鹃的这个中间人便做得十足地道。

    眼看许多事情快要收尾了,有些事情也不好再瞒着黛玉。

    见黛玉依言喝了茶,又沉默了一会儿,遂道:“姑娘还不知道顾小爷的身世吧,他给我说了一些,只他不想叫姑娘担心,便嘱咐我别说。”

    黛玉垂落眼眸,道:“如若只是凭一方来担着风雨,谈何真心。”

    紫鹃:“姑娘不也在努力?”

    黛玉:“只是努力,不算尽力。”

    紫鹃被她说服了,讲道:“顾小爷家世还不错,在朝堂里还算说得上话,北静王想要动他,也并非那么容易的事。”

    黛玉:“即便这样,为了我漟进这浑水,不算值得。”

    紫鹃直言道:“姑娘,你难道又想替他人做选择了?”

    黛玉被堵得哑口无言。

    这话题她俩之前讨论过,紫鹃无须多言,继续分析:“北静王牵扯进一些不好的势力,连宝玉成亲他都不敢亲自前来,现下或许也不大好过。”

    “姑娘可有仔细揣摩恩禄话里的意思,倘若北静王现下依然风光无两,为何进宫见不到圣上?”

    黛玉:“或许圣上真的忙?”

    作为一个上辈子看了无数宫廷剧的人,紫鹃毫不怀疑地道:“一般来说,真是很重要的皇亲或者大臣,圣上就算再忙,匀点儿时间说几句话,也不难的。何况还只是王爷府想请个侧妃的旨意而已,更算不得什么大事。”

    黛玉忽的转过弯来,道:“这事还能拖一拖。”

    紫鹃点点头:“依我的想法,圣上这段时间或许不会面见王爷,可拖一拖。王妃那回过来,姑娘不也想了法子,叫王妃也拖着王爷,只要姑娘咬死不松口,绝不做小妾,还能再拖一拖。”

    紫鹃不禁笑了起来:“先前定下的拖字决,瞧着还算可行。”

    黛玉跟着笑了一下,复又拾起愁容:“可我…还是有些担心他。”

    紫鹃道:“外头快起风了,风声一大,什么嘈杂的声音都能掩盖过去。姑娘放心,顾小爷能干着呢,他不是说了,还有礼物送给姑娘么,说出的话,他定能办得到。”

    黛玉害羞地点点头:“嗯,我等着。”

    深秋,该黄的叶儿黄了,惟有长青树一片深绿。

    大观园里倒种着不少秋菊,此时开得正娇。

    只不过现在大观园不是想去就去了,宝钗至始至终呆在里头,薛姨妈时不时过去探望几眼,又因着家里被儿媳夏金桂闹翻了天,又不得匆忙赶回去料理。

    贾府头顶的乌云并未消减分毫。

    恩禄自那日说过那些话以后,除了通报必要的事,没再进过馆里。

    一篇名叫《长夜欢》的文章在京城里流传起来。

    先前还只在一群人中间偷摸传诵,不知为何,某一天,这篇文章被一个大书行看上并刊印了,卖得便宜得很,一个铜板便能买到。

    书生之间的攀比气嘛,你看的,我也必要看看的。闻风而来的学子们几乎人手一本,在各家里,各个书行,或各个学舍里细细品读起来。

    各人自有各人的见解,再流传了几日,不同意见的人逐渐分成了两派势力。

    一派自然是权贵公子,另一派则是寒门学子。

    权贵公子们只做学问上的研究,解词义,探句式,或说这个词可改,或那个情节可删可添。

    寒门学子们完全持不同意见,主要论及文章的主旨及深义,有人说这篇文章道尽了世家高门的奢靡腐败,乃是顽疾,须得医治。

    有人说作此文章者,必然也出自这种家族,或是想炫耀给天下看。

    顾山隐着一袭简单长袍,在书行的书厅里吃着点心嗑着瓜籽儿,听几十个书生对着《长夜欢》高谈阔论。

    一书生道:“文章里的‘迎贵夜宴’,不才猜测,此乃暗喻着圣上微服私访,只是这种事情不能明说,便用这种方式表达出来。”

    另一书生道:“我觉着不是,圣上出席夜宴,怎的衣服便换了好几套,这个‘贵’字,应是指女子。”

    此言一出,书生们又分成了两派势力,争议这个“贵”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

    顾山隐喝了口茶,顺下喉头的一块糕点,有认识他的书生偏头问道:“顾小爷,你也说上几句。”

    有人附和道:“就是就是,顾小爷同是出自高门,想来对此文章更有见解。不知我们哪方说得对,小爷又站哪方。”

    顾山隐连忙摆手道:“诸位莫要打趣了,我已同家里割席断亲,哪里还称得上一句小爷,便叫我的名字罢。”

    有书生酸溜溜地道:“不就是挨了顿打,身体里的血还是顾家的。”

    顾山隐又连忙否认道:“兄台这般说,我可是一句话都不敢接了。”

    立马有人打起圆场:“争论这些做什么,山隐兄,快说说你的见解。”

    顾山隐垂下眸子,似思索片刻,缓声道:“这个‘贵’字,我看应是名女子。‘迎贵夜宴’,我倒想起了前些年的一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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