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有敲门声叩响,这活儿自然是紫鹃去做,水溶也适时打住话头。

    两名伙计端着托盘,上面盛着几个菜肴,一个伙计低眉顺目地道:“贵爷,余下的菜已在送来。”

    水溶摆摆手,伙计很有眼色的退下,紫鹃听见这话,便在门边伫着,果然见到又来了两人,放下菜,又来了两人,轮了几回,一桌上已满满摆好菜品。

    最后一个伙计走的时候,还贴心地带上房门。水溶笑道:“林姑娘,这家菜的味道还不错,也会些时兴做法,边用边说罢。”

    黛玉扫了一眼桌面,也知道今日恐怕要在这里多留一会儿,既然来都来了,便只好点点头。

    水溶给黛玉夹了几个菜放进碗里,继续讲道:“有许多事不知从何说起,我捡个起头,姑娘若有疑惑之处,随时可问。”

    黛玉又点点头。

    水溶道:“王爷府同贾府倒有些渊源,当年,宁荣两公同我祖上的先辈关系还不错,皆因社稷军功而封世袭。只是随着年头过去,既便有来往,也不好放在明面上了,姑娘想必读过国史策论,当知为何。”

    或许是太沉默了也不好,黛玉接道:“嗯,皆为朝臣,来往间,实在拿捏好分寸。”

    闻言,水溶眼含笑意,直直瞧着黛玉。

    紫鹃不禁心叹,这样一点就通的聪慧姑娘,哪个又能不喜欢,想来怪不得北静王。

    黛玉倒没有被盯得不好意思,轻唤了声:“王爷。”

    水溶回过神,说了句“抱歉”,便又接着道:“到了我同宝玉这一辈,因身份有别,也不好贸然去贾府看望林姑娘。”

    说罢,他笑了笑:“只怕那时我伫在姑娘眼前,姑娘也不愿意多看我一眼。”

    黛玉和紫鹃都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那时候黛玉的心里还系着宝玉,又有女儿家的教条规矩在,自然不会打量别的男子。

    水溶道:“这些年,我只好经别人的手,给姑娘送了几件把玩之物,可惜…姑娘貌似并不喜欢。”

    自那回水溶登门前来,问出了镶宝点翠簪的事,黛玉便知那些经由元春送来的礼物约摸都是北静王送的,也不敢再叫雪雁扔了。

    现下,王爷似在剖白心意,黛玉只得道:“并非不喜欢,只是小女承受不起那些贵重之物。”

    水溶笑道:“之前是我不了解姑娘的喜好,之后便不会这般了。”

    说罢这个话题,水溶劝黛玉用些饭菜,黛玉推辞不过,浅浅吃上几口,用帕子擦擦嘴,表示已经用好了。

    水溶这时才进入正题,直言道:“方才那些话,便当作闲谈,今日请姑娘来,确实是有一事放不下。”

    黛玉:“王爷请讲。”

    水溶道:“姑娘从潇湘馆搬去鹿馆,其中的不得已,我心里自是明白几分。现下情形愈演愈烈,姑娘若继续待在贾府,实在遭罪。”

    黛玉明白他指的什么,缓声道:“王爷,我在贾府已生活了十数年,早已习惯。”

    水溶:“今时已不同往日,我知道这样贸然开口,十分无礼,但请姑娘随我一同前去王府罢。”

    黛玉不接话。

    水溶坚定地道:“姑娘这样去王府,自然委屈了些,今后定会一一补偿。”

    黛玉仍旧不接话。

    水溶同样默了片刻,他有些看不懂了,每回同黛玉见面,确实能看出淡淡的疏离感。他不是没想过黛玉对自己无意,但王府的门弟总归比贾府好上许多,即便不为这个,王妃见过一回黛玉后,回来不悦了数天。

    能让女人争风吃醋的,除了情意,还能是什么?

    水溶试探道:“林姑娘,我说了这样多,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

    黛玉:“王爷,我明白的。”

    水溶:“那姑娘为何总不答应。”

    黛玉:“书中云,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王爷与我,并非一心人。”

    水溶微皱起眉:“就因为我有王妃?”

    黛玉摇摇头。

    水溶解释道:“我身为王爷,不可能这个年纪了还不成亲,除非是那断袖。即便我不想成家,上头同样会有旨意下来,万望姑娘理解。”

    黛玉:“这便是我,与王爷想不到的一处。”

    水溶坚持道:“假使林姑娘与宝玉在一起了,宝玉同样会有姨娘。”

    黛玉:“请王爷莫提宝玉,他已是有夫人的人了。”

    水溶自知失言,缓声道:“请姑娘见谅。”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水溶没了才见到黛玉时的从容,眉目越凝越深,不禁询问道:“姑娘,能否同我说说真话。”

    黛玉微微叹息一声:“王爷的心意,我已思量多日。不论从各处想,都觉得不大合适。”

    水溶:“哪处不合适?”

    或许只有紫鹃明白,黛玉确实说了心里话:“头一处,便是我并不想困于牢笼。

    水溶:“王府并非牢笼,我敢保证,事事叫姑娘顺心如意。至于王妃,她总体上是个讲理的女子,并不会来找姑娘的麻烦。眼下,我也有大把时间,可以陪着姑娘你。”

    紫鹃不禁叹道,两人的思想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水溶还是从性别的角度,身份权利的角度在看待问题,所以他不明白为何黛玉会拒绝。

    这是封建时代男人的通病。

    黛玉道:“王爷不知我意。”

    水溶:“那请姑娘说明白些。”

    黛玉看向水溶的眼睛,轻声说道:“多谢王爷的心意,王爷也为我做了许多,只是这件事,恕我无法答应。”

    水溶顿了半晌,方才道:“林姑娘,你是否心里有别的人?”

    黛玉:“这话王爷不当问。”

    水溶直直说出了一个名字:“顾山隐,顾家幼子。”

    黛玉:“……”

    水溶脸上现出一抹微笑:“我确实不该说出这个名字,今日既请了姑娘来,有的话不妨说清楚些。我已调查过此人,除了会些医术,别的方面并不值一提,姑娘不必费心思在他身上。”

    黛玉:“闲谈莫论人非。”

    她这话便是直怼了,水溶哼笑一声:“果然是他。”

    黛玉:“请王爷自重。”

    水溶的神色已变得冰冷:“不提他也罢,如若不是现下的情形,本王再等上姑娘一些时间,也无妨的。”

    他再认真地道:“请林姑娘好好想想,愿不愿意同我去王府。”

    黛玉:“王爷不必说了。”

    水溶果断道:“贾府的抄家圣旨马上下来了。”

    闻言,黛玉立时瞪大了眼。

    水溶:“贾家抄了家,姑娘还能去哪处?”

    虽然这两人都快吵起来了,紫鹃听了这话,心里却有了底。

    水溶见黛玉半晌不吭声,说道:“本王舍不得林姑娘留在贾府受罪,一请再请,一劝再劝,甚至不惜惹恼了姑娘。话虽难听了些,就算不看在本王的一片赤诚上,便从姑娘自身的角度,再想想罢。”

    紫鹃已然站不住了,故意沏了两杯茶端来,对黛玉道:“姑娘,喝茶。”

    她偏过头,对北静王恭敬地道:“王爷,恕奴婢多嘴,我家姑娘听了这许多的话,总要时间思量一下。女儿家的终生事是大事,不好现下就得给个答案吧。”

    水溶沉默不言。

    紫鹃‘诚恳’地道:“王爷,待奴婢回去劝劝姑娘。”

    黛玉此时已有些惊慌,水溶看向她,说道:“今日本王实在失礼,有的事情,并非本王不想说,而是说不得。还请姑娘尽快想想,在圣旨下来前,叫恩禄给本王带个话,本王立即派人过去接你。”

    话已至此,该说的他说了,就连不该做的,比如再同贾府扯上任何关系,他也做了。

    黛玉缓声道:“王爷,我便先行告辞了。”

    水溶站起身,将黛玉送到房间门口,深深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屋里,沉默坐下。

    灵鼓儿在外赶车,黛玉惴惴不安地同紫鹃坐在马车里,回去的路上,黛玉忍不住问:“我今日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紫鹃安慰道:“姑娘,你做得很好,这个时候,已不必再行拖字决了。”

    得了肯定,黛玉微微点头。

    紫鹃:“看得出来,王爷算是有几分真心。”

    黛玉:“你也说了是几分。”

    紫鹃其实挺想说,在她的那个时代,有几分真心都算不错了。但这种话她当然不能说出口,只好点点头。

    黛玉:“你早知道贾府要被抄家了。”

    这话是北静王说出来的,不算紫鹃泄漏天机,答道:“是,长盛不衰这种事,史书上都没见过,姑娘心里,其实也早有预感吧。”

    黛玉虽然“嗯”了一声,不免还是有些伤感。

    紫鹃握住了她的手。

    马车停在了一个地方,并没有径直回贾府。灵鼓儿在车帘外小声地道:“到了。”

    车帘撩开,黛玉见是个陌生的僻静地方,不由得偏头看向紫鹃。

    紫鹃扶着她下了马车,又换上另一辆马车,对黛玉道:“姑娘,好不容易出趟门,我带你去个地方。”

    黛玉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稳了稳,问道:“去哪里?”

    紫鹃笑了笑:“姑娘明知去哪里。”

    说罢,就见黛玉的脸泛起了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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