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偶像剧里学来的刻板印象,豪门家庭,继母生的女儿一定是骄横跋扈的。

    与林洲在一起时,他从来不谈家庭。

    周倩自小在村里长大,但也从没见过林夏回来过,过年都不曾见到过,只见到过她的妈妈。

    想起孙玉敏,周倩反应过来,林夏的高挑身材和姣好的容貌来自孙玉敏。

    也许是幼年记忆太过深刻而震撼,原来电视上的女明星真会在现实中出现,那年春节,下了大雪,父母带着她去林家拜年。孙玉敏穿了白色的貂,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上拿着一根烟,坐着跟人聊天。周倩看呆了,为什么这个女人抽烟都能那么好看?屋子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特别是她笑时,周倩不知如何形容,只想起村里人骂的“狐媚子”。

    村里很多人会说她的闲话,周倩总是偷偷听着。会骂她不要脸当小三,这个世道笑贫不笑娼。也说她手段强硬,后来毫不留情地把厂子里的亲戚辞退了一大半,甚至包括她的小叔子,林建华的弟弟,林建业。

    林建业去厂里闹,骂孙玉敏是只破鞋、有钱就能上,钢丝厂是我哥的,你一个女人,有什么资格做主?当着全厂人的面被骂了,孙玉敏都能面不改色,喊了人把他拉了出去,当作无事发生。

    幼时听到这个故事时,周倩觉得不痛快,不像电视里那番快意恩仇。还不停地拉着她爸爸问,后来呢,欺负她的人怎么样了?遭到报复了吗?

    周旺财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看到林夏,周倩再次想起了这件事,才工作了两年,已经被社会毒打过一轮,办公室政治、拉帮结派给人穿小鞋使绊子、被逼着站队......各种恶心事都经历过。被人算计时,她一个nobody,都仍有不顾形象、当场与人对骂的冲动。

    当年孙玉敏都已经坐在了那个位置,还能生生忍下。这份气度与耐力,绝不是寻常人能有的。也不用再问答案,一个擅长忍耐的人,受过的欺负,一定会数倍偿还。

    除了林洲,周倩并不认识什么有钱人。

    不对,林洲除了有一个有钱的父亲,并不算是有钱人。只是有两套房,开着一辆三十多万的车,在这座城市中,这实在是算不上什么。

    周倩略带拘谨地坐在内饰低奢的车里,林夏专心地开着车,除了上车时问了她要去哪,就再没说话。

    她有些冷漠,刚刚在厂里时,即使作出了平易近人的姿态,实则是一句废话都不说。这类人,也许不会骄横跋扈,但也不会轻易与自己不是一个阶级的人攀谈做朋友。

    车在郊区的路上行驶着,马路两侧是大片的农田,还有搭着的棚子,瓜农在马路边支起了摊子卖草莓、香瓜和西瓜等应季水果。

    周倩看到了穿着大裤衩拿着蒲扇、边卖西瓜边吃得满脸都是汁水的王伯,不禁笑出了声。

    林夏看了眼她,“怎么了?”

    “看到了在卖西瓜的王伯,他被老伴骂,卖的都没他吃得多。”

    这段路上开得并不快,林夏看了眼后视镜,的确有个老汉在吃瓜,“他家自己种的西瓜吗?”

    “对,他女婿种的。”周倩又补充了句,“是个上门女婿,外地人。现在本地年轻人怎么舍得吃苦种地?”

    林夏笑了,“种地是很苦。还记得我小时候想去偷桃子,早上五点就起床偷偷出门,等我跑到田里时,人家早已经在打农药了。”

    “哈哈哈哈,幸亏你没偷成,不然就得中毒了。”周倩没想到她这人这么幽默,就很心直口快地问出了口,“在我们村吗?我以为你一直是城里长大的呢。”

    “不是,我是在村里长大的。”

    只呆了五年。夏天时外婆会将西瓜放到井里,在午睡时给她扇风,醒来后就有一口凉凉的西瓜。

    周倩见她不愿再说,也知趣的没有再问。

    林夏送完周倩后,没去公司,苏文茜约了她逛街喝下午茶。

    她还早到了二十分钟,看着全身miumiu的苏文茜还挺不适应,她什么时候走这么可爱的风格了?

    苏文茜来时特惊讶,“你竟然还比我早?”

    “还好,你怎么这么突然约我?”

    林夏不喜欢没有目的的瞎逛,那是浪费时间。基本上逛一次就买全了一个季度的衣服,家中食物和日用品会有阿姨帮忙采购。昨天苏文茜非得拉她出来的架势,她也想休息半天,就答应了。

    苏文茜倒是先有点害羞了,“先点单嘛。”

    苏文茜这点少女心思,想来想去,也只有跟林夏说。不是没有更为亲密、天天聊天的闺蜜,但她都没讲。

    一是人家单身。她从不介绍自己的历任男友给闺蜜认识。好的异性资源永远是抢手的,不是她心机深,是不要轻易考验人性。

    二是林夏已婚,嫁的好,而且婚姻经营得很成功。到了程帆那个位置的男人,不会没有女人主动扑的,明知结婚了也扑。这跟买彩票似的,只要中一次就行。但程帆至今在外面都干干净净,至少说明林夏是个聪明的女人。跟这种人聊感情问题,很放心。

    苏文茜犹豫着开口,“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林夏喝了口茶,没说话,等着她继续说。

    “你还记得吗?就是上次在婚礼上,我跟他打招呼的,李子望。”

    借由合作的机会,苏文茜已将他的背景摸清。他在香港长大,在新加坡读了中学,后又去美国读大学。经济学博士,现在为他的家族在做事。

    从履历而言,显然是一路优秀过来的,并非纨绔子弟。在接触中,他非常有绅士风度,出入各种地方的门时,他都会侧身让女士先行,这种细节处的修养不是能装出来的。谈工作时更是冷静而专业,连哥哥都承认他很厉害,虽然是骂他狡猾。

    总之,在心动过后再经过一番审视,苏文茜觉得他是一个可以认真考虑的对象。并且经过旁敲侧击后,知道了他单身。

    李子望在管投资这一块,富人在对钱变得不值钱这件事上,是比穷人更为恐惧的,虽然钱不值钱后穷人可能更活不下去。

    他暂时已回香港,不过即将在本市设立办事处,一部分投资业务将在内陆展开。他自然不会在本地久呆,但估计初始阶段会常来。

    一口茶正滑过咽喉,林夏咽了下,但也只惊讶了一下,毕竟很正常。

    她只烦为什么要跟她讲。难道要她现在就告知苏文茜,他是我前男友?

    都是一个圈子里的,林夏今天说了,保不准这件事明天有多少人知道。她还得回家先跟程帆报备,以防他先从别人那听到这件事。虽然这也没事,他情商也没这么低。但这么做,会显得她在乎他的感受。

    如果不讲,李子望知道她结婚了,他并不是会多嘴将这件事讲出来给她造成麻烦的人。出于对他人品的信任,林夏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嗯。”

    “你觉得,等他下次来,我主动约他好吗?”苏文茜有些纠结,她从来是不主动的人,但碰上了条件这么好的,她是不是该主动些。

    林夏看着她认真地说,“我不知道,文茜,这个问题别问我。”

    苏文茜知道她这人性格就这样,直来直去,但作为朋友,也挺扫兴,“为什么啊?就问问你的意见、我看着点参考呗。”

    “我不喜欢听或讨论别人的感情问题,更不能给出任何意见去影响别人。”林夏看着她不悦的神情,撒了个娇服软,“我就是这样的人嘛,你谅解下。一会我给你买个包吧。”

    这个女人性格冷静,甚至有那么点冷感,估计对她老公都没撒过几回娇,今天倒是用在了她身上,苏文茜没好气,“我真烦死你这个性格了,宁可给我买包,也懒得听我唠叨感情是吧。你觉不觉得你这样就像渣男?”

    林夏哑然失笑,不过真是,她一听到别人说感情问题,就烦躁。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有完没完啊?她承认在这件事上,她缺乏基本的同理心,不擅长安慰别人,且连倾听的耐心都没有。

    “总比热心给你提点没用的建议、但就买不起包的老实男人好吧?”

    “不愧是你。”苏文茜吐槽着她,“你跟程帆呆久了,怎么说话都跟他一个德行了。只剩下钱味,人味都快没了。”

    “钱的味道不是很好闻吗?人还有汗臭体味呢。”

    周倩已经跟林洲同居,她不是个爱好社交的人,夜店不爱去,年轻人爱玩的剧本杀、野营也兴致缺缺,下班就爱回家呆着。

    下班后她的生活很充实,炒两个菜,公司没有食堂,她经常自己带饭,自己做的快手菜营养又健康,还便宜实惠。二十多块钱的外卖,肉吃不到几片就算了,连菜叶子都吝啬。

    吃完饭出去独自散会步,回来洗完澡看书或看剧顺便等着林洲,他工作忙,特别是刚进入他爸爸的公司,都没准时下过班,有时还有应酬。

    不过今天林洲回来的早,周倩帮他拿好了毛巾,让他去洗澡。林洲拉着让她进去帮忙搓背,就真的是很单纯的搓泥。

    周倩看了眼他脱下的衬衫,估计是去了工地,一身的灰尘。

    她打湿了搓澡巾,弯下腰在他细皮嫩肉的背上搓着,“我今天碰到你爸的女儿了,叫林夏,是不是?”

    林洲背一僵,转回头问她, “你怎么看到她了?”

    “我去我爸那,她刚好来了,她还顺便把我带回市里了。”周倩将他的肩膀按回去,继续手中的动作。

    “你别跟她有什么接触,你也少去你爸厂里。”

    听着他颇为严厉的嗓音,周倩有点委屈,瘪了嘴,但也没说什么。

    感受到背上的力道在减弱,林洲回头一看,这个姑娘眼眶里打着的泪就要流下来了。哎,他什么时候招惹过这么年轻又爱哭的姑娘,但她胖嘟嘟的脸,不厚道地想,哭起来都这么可爱。

    “我担心你,万一她知道你是我女朋友,对你起坏心呢?”

    “她人挺好的啊。”

    林洲冷笑了一声,“你看谁都人好。”

    生意场上没有人是好人,林夏也根本不简单。在进建林集团之前,林洲就对她有过分析。她擅长开疆拓土,在外部资源上,整合利用关系到极致。

    之前听人说过一次,在一个颇重要的政府项目的竞标,从概率上说,建林集团中标的可能性不是很大。而林夏,做事细致到不仅把负责人的家庭情况和背景履历捋了个遍,还将四个主要竞争对手的人物和家庭关系摸清了,发现了其中一个亲戚可能跟客户的一个亲戚有姻亲关系。

    这是很正常的事,哪有不靠关系的?但这是政府项目,估计是那家关系也不太行,她先黑了人家,再唱了次高调,甚至还上升到了政治层面,有谁能经得住这么搞?经过一番周折而精妙的妥协艺术后,建林集团与另外一家公司中标,共同建设,活生生让她分了块蛋糕。

    但林夏的缺点,也很致命,还不止一个。

    “不许哭。”林洲发现自己说完这一句,这个姑娘的眼泪更停不住了,自己这还光着呢,就得狼狈地给她擦眼泪,“别哭了,你想明天顶着两个核桃去上班?”

    “你就是在玩弄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俩的关系呗。”

    “不是。”林洲的手一顿,许久才轻声地说,“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不配向你提承诺。”

    程帆出差,林夏才想起来回了趟自己的公寓。

    那件上次她脱下的衣服竟然一直忘了,放久到连酸臭味都没了,她开了窗通风,晚上也懒得喊保洁,正好怕晚上失眠,她开了扫地机器人,再把被套衣物放洗衣机,这个公寓离公司更近,她打算住两天。

    洗完澡,拿出了新的被单铺上,再将刚刚被她放到沙发上的泰迪熊抱到了床上,她趴着看着她的泰迪。

    “最近好累,什么都不想做。一堆烦心的事,我谁也不想理。上次我跟你说,我不要去看医生了,我觉得已经能控制我的情绪了。”

    “其实我真没什么理想,你信吗?别人总以为我想要很多,但我只想把该做的事做好。”

    “我是不是挺自私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却不把你带到我另一个家里去。”

    “你会永远陪着我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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