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知道他今天一早就起来陪他妈去体检,却没想到他会这么早回家。

    他已洗完了澡,随便套了条运动短裤,身上清清爽爽的,左侧一缕发梢还在滴着水。懒洋洋地站着等她。此时看他倒觉得没那么严肃,甚至难得在他身上看到一股少年气。

    也许是她转瞬即逝的错觉,她也没见过十几岁的他,不过之前聚会时,就听他大姨说过,说他从小就持重,甚至能让成年人产生压抑感。

    林夏倒没什么被当场戳破的尴尬,若无其事地反问了他,“你怎么这么早回来?”

    “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个老婆,就早点回来了。”

    “家里?”脚从高跟鞋里被释放,踩在有些许回弹力的拖鞋里,小腿肌肉顿觉松弛,她走到了他跟前,“难不成外边还有一个?”

    “说不定。晚点下楼去跑步,顺便......”程帆想借用她上次说的偷情,可又觉得十分不文雅,“私会外边的。”

    “那我今晚得好看你。”

    程帆站着没动,“怎么看?”

    离得他很近,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清新水汽,若非要辨别味道,就只是她买的沐浴露,酸涩而醒脑的青柠味。不知为何,用在他身上时,她觉得味道格外好闻,甚至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穿着平底拖鞋的她比他矮一头,她忽然踮起脚尖,想闻他身上的味道,可以再亲他一下。

    程帆终于动弹了下,偏了头,再伸手推开了她,“洗澡去。”

    林夏内心翻了个白眼,他有点洁癖,选择性的。他洗过澡,她没洗,就不准她碰他。

    她知趣地退回去,肚子有点饿,她撂下他往厨房走去,“你吃晚饭了吗?”

    “没有,我点了寿司外卖。”

    她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他,双眼放了光,就听见他补充了句,“没点你的。”

    林夏没理他,开冰箱从冷冻层拿了香蕉,再洗了盒蓝莓,再加了半杯的牛奶倒进搅拌机里,打一杯果昔。

    紫色的液体倒入玻璃杯中,在厨房的灯光下折射出奇异的颜色,从热浪滚滚的外边回到家,一杯冰甜的果昔,是夏天才有的惬意。

    满得快要溢出来,杯壁已经冒了层冷汗,她喝了一口,冰冷落肚,刚刚怒火的余烬被这一杯彻底浇灭。

    程帆进厨房时,看到她臀半倚靠在料理台上,回到家,早上被挽起的头发已半松散着,慢悠悠地喝着杯果昔,似乎在发呆,迷离的眼神添了层无法形容的妩媚感。

    她嘴角边沾了些许的果皮细粒和白色的奶,他看的不舒服,拇指抹过她的嘴角,却也没立即洗掉,下意识摩挲着指腹上的颗粒,“怎么知道要查我岗了?”

    看着她又喝了口果昔,他没忍住提醒了句,“少喝点,寿司我可以分你点。”

    林夏看了眼他,没说话,端着杯子走出厨房。

    查岗,林夏只是当作情趣难得为之。

    这种事,且不说对方会厌烦,自己也会累。他又不是普通上班族,如果真有这心思,他有太多的时间和机会。要真事无巨细的查岗报备,把生活当成谍战场,总要先逼疯一个。

    更何况,她信任程帆,他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结论,可以通过严密的逻辑推导得出;也可以脱离思维框架,由感觉直接得到。

    刚遇见程帆时,她是后者。

    如果是前者,倒不是她自恋到他有多爱她才不会出轨,换一个人,他也一样。性格与生活理念,决定了他大概率不会干这种事。

    还记得恋爱时与他去东京玩,他一个移居日本、好几年未见的朋友招待了他们,请他们吃了河豚料理。

    一顿饭功夫,对方除了发牢骚说依旧无法适应异国生活,又吹嘘了下自己的事业。自己和老婆在日本做生意,孩子在香港读书。已经在东京港区买了两套房,还想在香港买套更大的房子。两人为了孩子与家庭都很拼,是事业和婚姻上最好的合伙人。

    听到这,林夏还以为这是在晒家庭和睦,还挺难得的。结果人下一句就是,但已经对彼此失去了兴趣。更是隐晦地提了是各玩各的,在外面才有新鲜和刺激感。

    林夏克制着自己才能不露出震惊的表情,借口说喝不惯鳍酒的味道。

    回酒店后,程帆说我也是好久不见他,这两年行情好,他赚的挺多,想不到就变得这么张狂。

    他甚少评价他人私事,但站在窗前看了许久的夜景,说了句,头脑被下半身主宰,寻求刺激毫不节制。这个年纪,这样的状态在做生意上,挺危险。

    是他的朋友,林夏并不评价,只是随口说,新闻上哪个富豪不乱搞。

    他没否认,说我们这种普通人,跟他们身家不知差了多少个零,还要学人家乱搞,大概率画虎不成反类犬。他们可以输很多次,普通人输完一两次,就再也没翻身的机会。

    比起寻常打工者,他算是有钱;比起顶点的大富大贵者,就是普通人。并非谦虚,只是太过清楚自己的位置,有些事能干,有些雷点不能碰。人的工作与生活没有清晰的界限,当私生活上溃乱时,精气神会被急剧消耗。世人只羡慕赢者,尸骨堆成山的输家并不被人看到。

    她笑回了句,你可不普通。

    他说哪里不普通,做企业的,最大乐趣也就是看着钱进进出出、越来越多,再把钱投到更多给自己赚钱的地方。再经营个家庭,能让这两个不出问题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看着他的背影,平日里他不会聊这些,连所谓承诺都说的少,这只是他的随口感叹,绝不是对她借机表达。

    当时的林夏就隐约知道,如果要结婚,他是个不会错的对象。

    不想看到他,林夏端着杯子边喝边去了衣帽间找睡衣。

    夏天即使大部分时间都在有冷气的室内与车上,也不免在穿行间隙晒到太阳。不用他说,她回家都要先去洗个澡。

    果昔喝了半杯就被她放下,拿着衣服去浴室洗澡。看到里边地上有水,是他刚刚洗过的痕迹,她也懒得再去另一个浴室,直接脱了衣服,扔在了脏衣筐里他的衣物之上。

    微热的水冲去了外头的灰尘与汗意,指腹在头皮按摩着,再仰着头将头发冲干净,舒服到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

    里边摆了好几种香味的沐浴露,她最近用喜欢用果香,梨子味,感觉很适合夏天。

    她将头发捋到脑后,睁开了眼要拿沐浴露,却看到了他的手表被扔在了旁边,估计是他忘了脱,随手放在了这也没拿出去。

    他对物件不爱惜,摘了就随手扔,家里各个角落都有过他的手表。

    偶尔一次,他开完会回家,脱了西装外套,进卧室时将手表从手腕摘下,放在了她的首饰台上。他估计在想事,摘个手表都慢条斯理。躺在床上的她说了句,你这样挺像电视剧里杀人前把手表取下的。他走近了她,说是吗?

    他有洁癖,断然不会穿着外边的衣服坐到床上。那次他也没有脱衣服,让她跪在了床边。卧室的灯被关掉,不知是不是会议推进不顺,他的心情不太好,连带着动作都有些粗暴,一片漆黑之中,她只能握着掐在她腰上的手。

    林夏的手忽然移到他用的青柠味沐浴露上,挤了两泵抹在身上。比起要用很多护肤品的脸,胸什么都不用涂,皮肤就足够细腻而柔软。手掌滑过留下一层泡沫时,忽觉异常敏感。

    两人夫妻生活一向和谐,除了各自出差时间挺多。就算作息不一致要分房睡,但也不影响打炮,甚至新鲜感依旧。

    唯一的区别可能是,结婚后能偶尔贪欢。她挺大胆,有时会在月经前后一两天让他不做措施。

    这次月经迟来了两天,他们也快近一周没做。

    擦干身体的林夏看着镜子里裸着的自己,她怎么还跟婚前一个德行。

    林夏出来时,客厅的茶几上已经摆了半桌的食物,是她最喜欢的店之一。一大盒新鲜海胆,色泽鲜艳的寿司被装在精致的木盒里,怕是不够的样子,还有一盒海鲜饭。角落里还有盒毛豆下酒,两个人吃绰绰有余。

    程帆拿了两个杯子过来,看她坐在地毯上,洗完澡穿了条宽松的衬衫裙,捧着剩了一半的果昔,筷子都没动。

    他坐下倒了杯酒,拿了片海苔,铺了点米饭,再放了满满一层海胆包起,本想给自己吃的,但还是塞到了她嘴边。

    她也没端着拒绝,就着他的手,两三口就吃完了鲜美滑腻的海胆,吃完还说句谢谢。

    看她连着吃了好几个寿司、一副狼吞虎咽的样子,他问:“这么饿,下午没吃点东西吗?”

    她愣了下,在愤怒所剩无几、心情足够平复后,听到他提起下午时,忽然觉得有点委屈。当时那一瞬的慌乱无措、事后恼怒自己不够反应及时的懊悔,并没有被她遗忘。

    对他的信任是,如果跟他说,他肯定会作出反应,而不是质疑她,你是不是想多了。可这种事,太难堪而难以启齿了。

    委屈让人软弱,她也可以成熟到处理这种小事,本想说下午有点忙,却忽然问了他,“要我被人欺负了,你会帮我揍他吗?打断一只手那种?”

    “我是守法公民,不干违法的事。”程帆又包了个海胆给她,“但老天有公道,会让他自己不小心把手摔断的。”

    他拿纸巾擦了手,刚刚开玩笑的神情瞬间消失,颇为严肃地盯着她问:“发生了什么?”

    林夏看着他这幅凶样,更不敢说了,他真会干出把人手打断的事,甚至他都不屑于偷着干这件事。

    “工作吗?”程帆皱了眉,“是A市的项目出问题了吗?”

    “不是A市的项目。”面对着他询问的目光,林夏没有撒谎,“是一件我能解决好的小事,如果我无法解决,我就找你帮忙,好吗?”

    他沉默了下,她为人好强,工作上的事,他完全能理解她的不想说,毕竟自己搞定才有成就感,“我希望你有任何解决不了的事,都第一时间找我。”

    “好。”

    林夏觉得自己很奇怪,在生活细节处常对他说谢谢,但此时内心真正被感动到一点时,她却连一句谢谢你都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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