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莉这段时间的主要任务不是上班,一门心思扑在林夏交给她的任务上。上班撑死了就那么个几钱,能帮上有钱人的忙,今后就可以求人帮忙了。

    她白天工作,晚上串门走亲访友打探事情。这件事瞒得颇深,不然村里这么大点地方,早就传开了。过去了这么多年,估计老一辈的都死了不少。

    虽然镇上不大,但若牵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诶呦,这可复杂了。一个人亲的和表的亲戚就绕一圈了,再找个表的搭线,又是一圈。

    小地方,心思多。看起来大家都是邻里亲友,关系近,可谁都看谁不顺眼,可谁又都会随时与自己讨厌的人结成联盟去八卦第三个人。边打探,还得注意着说话的分寸,可不能信息错乱了。

    这简直比当间谍都难,电视剧里当间谍的,还有个蠢货敌人呢。而这些看似不识字的人精,闲得慌。你一句话,人家回去就能嚼舌根把你猜个透。

    果然,有了点进展。从她娘家大舅的表侄的堂哥那,知道了这件事并不小,暗示了句,还进了局子。

    她又找了镇上老马家在警察局的表外甥,下了狠心,送了一条中华、两只现宰的鸡和一箱土鸡蛋,让人打探了这件事。

    还被老马那个老色胚,摸了下屁股,说你这么大年纪了,这怎么还这么翘。她提腿就踢了他前裆,骂了句再也硬不起来的东西,只能上手摸是吧。

    人打听到时,隐晦地跟她说了这件事,还再三提醒,不要说出去给我惹麻烦。董莉边震惊边再三保证,不会跟任何人讲。

    多年前,钢丝厂附近,外地人来租了间屋子,既当住房,又当修车的摊位。看着日子很苦,但为了生儿子,生了一窝的孩子。

    里面有个十二岁的女孩,被林建业糟蹋了。

    发现时这件事不止一次,被人父母扭送到派出所后,林建业辩称他们是在谈恋爱,女孩子没有激烈的反抗,说他对我好,比家里人都要好,还给我零花钱。

    这件事处理迅速,林家出了面。林家在本地颇有名气,老马外甥向前辈打探时,都还记着当时所里的大场面,但收的好处多,边说边嘱咐不能外传。

    据说,当时的孙玉敏坚持不帮,就要让他坐牢,顶多用关系把他送到外地监狱,把这件事瞒下去。旁边的林建华一言不发。

    后来林家老太太来了,在所里狭小的房间里,关了门,骂完小儿子做出这种畜生事,就说了句,你要去坐牢,妈就陪着你先上路。

    多了高明的老太太,没有骂儿媳妇,不哭不闹,一句话就摆明了态度。

    有这么个妈在这,没办法不救林建业,不然就是再赔上一条人命。老太太一向溺爱小儿子,真做得出来回家喝农药先走一路的事情。

    花了很多钱,各方打点,悄无声息地解决了这件事。

    如果没有受害者家属的同意,事情没那么快解决。拿了一笔巨款赔偿后,那家人搬走离开了本地。

    孙玉敏当机立断,把林建业赶出了钢丝厂,并且在那时就让林建华做下承诺,永远不允许他进自家公司。

    董莉听完,骂着说,真他妈是畜生啊,才十二岁。

    老马外甥说了句,反正资料档案上写的是十二岁。

    董莉没心思听他说什么,啧啧回味,这老太太,可真不是个东西。还是说那一辈的人,觉得12岁的女孩,都算个大姑娘了。

    打探完这件事,董莉没想到,火就烧到了自己头上。

    老马问你找我外甥什么事啊,不会是要去捅了你老公,问我外甥犯不犯法吧。这样也行,我帮你瞒着,你当了寡妇再跟我。

    董莉说去你妈的,我更想当你的寡妇。我为什么要去捅了我家老周啊。

    老马笑着看她,一种看着傻子的眼神,说你老公那姘头,前几天在市里给她儿子买了房,区位偏了点,首付七八十万。他姘头老公,早些年得了癌症后就没有过正经工作。她一个在厂里上班的,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你老公要没出钱,你信吗?

    董莉脑袋一轰,血就冲上头,就想回家拿刀把周旺财的那玩意给剁了。

    这么多年,他花点小钱在姘头身上就算了,她没想到,他竟然会给人儿子出钱买房。有过两个碎嘴的开玩笑说,姘头儿子长得像周旺财,怎么,难道还真的是他的种?

    村子里这种事太常见了,周旺财这些年赚的还可以,她强逼着还是能每年要一笔到自己兜里。男人都这样,换一个也好不到哪里去,不就是搭伙过日子吗,不至于离婚。

    但没想到,他能为了一个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种的儿子,贴钱给人买了房。那她女儿呢?刚工作时就那么点工资,还得在市里边租房,不都是她在补贴。

    周旺财鸡贼,周倩蠢货。

    周倩每次回家,周旺财只要买点菜回来亲自下厨,说点好听的屁话,周倩就当真了,以为爸爸最爱她。还蠢到不要花爸爸的钱,觉得他在工厂里上班,赚的是辛苦钱,自己坐办公室,不累。

    她多说两句,女儿还觉得她强势,还在挑拨父女感情了。

    也怪她,不愿意让女儿知道这些糟心事,一直把她保护得很好。

    本说要减肥,每晚都控制不住吃一大碗米饭,但今天着实气得她晚饭都吃不下,在家等着周旺财回家。

    过了饭点,他都没回来,打电话也不接。董莉好面子,不会跑去钢丝厂里找他。在家边等他,边把所有存折储蓄卡都拿出来,算了下手头的钱。恨不得他出个意外死了,她就能当寡妇拿到他所有钱了。

    等到周旺财回来时,已经晚上一点了。

    还以为他出去鬼混了,却是穿着工作服,满身的机油,混着汗臭,手腕上是没洗干净的草木屑,累得边脱衣边扭腰,打着哈欠看到她时,问她,你怎么还没睡。

    “你平时几乎不加班,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周旺财愣了下,“这不是最近业务忙吗?”

    “哦,你给你姘头儿子买房了?”

    “你在讲什么,神经病。”

    董莉抄起旁边的扫帚就往他身上打去,门已经在他进来时被锁死,他跑她追,家里不大,见准了就抽,跑到厨房时,她又顺手拿了把菜刀追他,“你要不说,我把你手砍了,有种你就去法院告我。”

    累到半夜,周旺财哪里还有什么力气,跑回到客厅,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出了一点,没多少,这算借她的。”

    “真是你的种?回头我告诉倩倩,她还有个弟弟呢。”

    “你发什么疯?”周旺财警告她,“你要跟她说这没影的事,我跟你没完。”

    董莉冷笑声,“那你就让她当傻子?你给人儿子买房,自己女儿在外面租房?你贱不贱?”

    “别说了,等我最近赚笔大的,过年前就去看房,把这事给定了。”

    信他个鬼。

    董莉冷静下来,男人是靠不住的,她得为女儿和自己打算。这么多年都是这个德行,彻底灰心不过是买房一根稻草。

    她准备明天就去找林夏,把人吩咐的事汇报了。早起去隔壁村的葡萄园里买点刚上市的美人指,讨好了人家,有这个人脉在,比什么都强。

    次日,林夏照常去了集团上班,程帆有事早出门了,出门前来卧室帮她滴了眼药水,跟她说喊了司机来送她,别自己开车。

    眼睛几乎没感觉了,除了伤口还在,遇上风吹会疼一下,不影响日常生活和工作。

    她昨天走得早,上午来了就把剩下的事情收了尾,干完活想休息下不看电脑时,林建华就打来了视频。

    这是他去美国后,第一次来电话联系她,他那边应该是晚上。

    她按了接听,屏幕上出现的却是他后置摄像头里的内容。他年纪大了,对微信视频操作不熟悉,估计是按错了。

    这是正在餐厅,实木餐桌上放了一堆纸质文件,他手边是一支钢笔和一副眼镜,旁边还有两本英文小说。

    林建华不会英文,那就是孙玉敏在读的书,她看了眼,好像书名叫《Must I Go》。正要看另一本的书名时,林建华反应过来,翻转了摄像头。

    他正拿了桌上的老花镜戴上,“下周就要竞标拿地了吧。”

    林夏看着他正穿着睡衣,“对。”

    “既要忙竞标,工程部那边的事也要你操心。”林建华笑了下,“这是给你的考验,你做好是应该的,出了岔子,我唯你是问。”

    “对了,我看到昨天照片了。怎么让林洲站你旁边,这种场合,他没必要出席。”

    “爸,你别这么说。”林夏拿了张便签,随手在上面写下了书名,“他的工作能力挺强的,还很拼。你给他的职位都委屈了他,等你回来,工程部的副总给他做吧。”

    林建华眯了眯眼,女儿的反应,是他没有想到的,“为什么?”

    “我觉得他有这个能力,就当考验了。”

    “我考虑下。最近辛苦你了,注意身体,不要太累。”

    林夏打开抽屉,将便签塞了进去再合上,看着屏幕上的父亲,尝试着问了句,“妈妈呢?”

    “她去睡了。”林建华叹了口气,像是终于找到了人吐槽,“哎,我在这,简直是来过苦日子了。”

    听到他难得如此轻松而生活化的抱怨,林夏觉得稀奇,“怎么了?”

    “我这三高,刚到这就在床上躺了两天才缓过来。她就开始逼着我早上空腹喝西芹汁,晚上吃沙拉,不给我吃一口米饭。我在这又不会英文,还只能靠她。”

    “您是该注意身体,控制血压和血糖。”

    “周末还得陪她去教堂。你说人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多不吉利啊,怎么还被人拜上了。”

    林夏哑然失笑,“你别瞎说,那是人家的宗教信仰。”

    看着如此絮叨的他,她忽然想跟他说她被林建业摸了手的事。这样尴尬的事情,她至今未跟一个人讲过。跟自己的爸爸说,是可以的吧。

    “爸......”有点难以开口,她尝试着说出口,“我早些天在糕点店门前,遇到了叔叔。”

    “嗯,打招呼了吗?”

    “打招呼了,他排在前面,临走时给了我一盒糕点。”

    “怎么了?”

    “他摸了下我的手。”

    林建华愣了下,“什么意思?”

    “他故意地摸了下我的手。”

    他轻笑了声,“你在想什么?想多了你。”

    她下意识立刻反驳了他,“没有。”

    “别这么多疑。”屏幕上的人一脸不信,甚至觉得她很可笑,又补了句,“不要有这样的想法,不然你该去看心理医生了。”

    他的好脸色不再,像被一件不悦的事打搅了好心情一般,一锤定音,“好了,挂了。”

    视频被掐断,沉默的办公室,过了半分钟,手机屏幕彻底黑掉,甚至能看到自己的脸。脑中的弦倏然绷断,她操起手机就往墙角砸去。

    林夏提醒着自己这是在办公室,又任凭着内心的暴虐,随手把面前空着的杯子摔在了地上。

    那样不屑且质疑的眼神,从她的年少时,就在他脸上出现过。

    他不会严厉地骂她,在大多数事情上,她提出自己的想法时,他都觉得她很蠢,说她这样想脑子有问题。

    当时她最激烈的反抗不过是跟他辩论,但他总是一副不愿意、没时间、懒得跟她多讲的样子。后来她就习惯了在他面前少说话,少说少错,没了争执之后,那样的回忆,都像是她青春的叛逆,过去就好。

    在这样情绪失去控制的时刻,记忆片段重新浮现在脑海里,再次体验着曾经的感觉。她都快三十了,对于那种感受,会再次被打倒,想毁灭目前所及的一切。

    手颤抖着,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冲动,跟自己一遍遍说,你不能在办公室这样。却是又把线拔了,将固定电话砸在了地上。

    她已经在看心理医生了。

    她没什么问题,非常爱护自己,情绪失控后会主动求医。怕疼,宁可砸东西发泄都不会用自残来伤害自己,压根就不会有自杀倾向。

    失控之后,平静下来,她又一点事都没有。甚至会反思自己,觉得自己神经病,那么点事,你至于吗?

    此时,震动声从办公室的某处嗡嗡传来。

    她晃了神,像是被唤醒,像被声音牵引着去寻找源头。是被砸在角落里的手机,没摔坏,她想弯腰捡起手机,腿却瘫软了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窗外的阳光照在了手臂上,一根根毫毛都能看的清楚,屏幕碎了的手机在孜孜不倦地响着,是程帆的电话。

    她不想接,不想跟任何人交流。虽然咨询师跟她说过,要不要尝试下,在情绪失控时,打电话给信任的朋友,让你转移注意力。

    有时,也想让心里晒进一点阳光。

    在电话快被挂断之前,她点开了接听键。

    “眼睛怎么样?中午再滴次消炎的眼药水,我让人给你送了蒸汽眼罩过去,午睡时用。”

    “好。”

    听着她简短的回答,他问了句:“在忙吗?”

    “没有。”

    批文件的手顿住,放下了笔,虽然办公室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他却放低了声,“喂,你不会心眼这么小,还在生我气吧。”

    她抱着膝,坐在地上,听着他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没有。”

    “那我去接你,一起吃午饭?”

    “不要。”

    “不开心吗?”

    “有点累。”

    话刚落音,敲门声就响起,她皱着眉起身去开了门,是秘书,手里提着一袋东西,跟她说这是程总派人送来的。

    林夏接了过来,放到茶几上,瞧了眼,里面是几盒蒸汽眼罩。

    电话那头的程帆听到了动静,“觉得累就拿一片敷上,什么都别想,去躺二十分钟。”

    她难得如此听话,拿出片眼罩,去躺到了沙发上,“程帆。”

    “嗯?”

    “能不能别挂断电话,陪我十分钟就好。”

    他笑了,“可以,累了就休息,别担心睡不着。”

    带着湿意的热气从眼罩里印到了闭着的双眼上,暴躁而无助的心渐渐下沉而平静,逐渐找到了自我掌控感。

    电话那头很安静,听到了笔尖在纸面划过的声音,将文件丢到另一边的声音,他喝水咽下的声音......

    当再次听到敲门声时,她一下子惊醒,以为睡了许久,但看了通话时间,不过才二十分钟,手边的眼罩还微热着。

    林夏终于醒了过来,恍如隔世,十分确定此时自己已经彻底恢复了冷静与正常,“喂,先挂了,我有事。”

    程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她挂了电话。看着结束的通话,他摇了摇头。这个女的,利用完他就丢。

    在外头敲门的秘书心有忐忑,林总不喜欢总被人敲门打扰。但刚刚程总的东西,不能不立刻送给她。现在又有人专门来找她,就在外边等着,万一是个重要的人,不立即通知,就是工作失误。

    门被打开,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眼神凌厉的林总就来了一堆指示。

    “找保洁阿姨帮我打扫下办公室,去帮我买个手机。还有,找人给我的办公室全铺上地毯。”

    “好的。”

    “找我什么事?”

    “有个叫董莉的人说有事要找您,她看起来跟你很熟的样子。我才来问你下,需要见她吗?”

    林夏笑了。

    “把她请到隔壁会议室,给她倒杯热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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