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帆早上起来后,喝了杯咖啡,就坐车去了对岸。

    天气很好,蓝天白云,在车流量颇少的跨海大桥上行驶着。向外看去,阳光洒在海面上,晴朗得不像话。

    天气好,他心情也不错。

    他此次的合作谈得还挺顺,基本任务都完成了。这一趟去算是私人行程,吃顿饭,顺便谈点事。结束了就回京州,在家窝一段时间,或者找个地方去度假。

    他倒是不常去香港,对那地方没什么感觉,甚至觉得呆着不舒服,可能来自它的贫富分化。

    幼年被出差的父亲带去游玩过,彼时觉得甚为繁荣。此时内地经济体量与规模早已今非昔比,此地成了个中等规模的城市。能被允许做好自由贸易港与金融中心,及其他可言说与不可言说的集散与出口地,就已经很好了。

    曾与林夏一同去过深圳,那时是恋爱关系。除了必要的工作外,两人就是在酒店房间里浪费时间。兴许是觉得喊她出来,一个地都不去,更没什么约会行程,也太过分了点。他就问了她,要不要通关过去购物,或者去吃点东西。

    他对逛街没什么兴趣,也能难得勉强陪她一下。但她愣了下,说不用。他也没当回事,她物质上没什么缺的,估计也懒得特地抽一天跑去逛街。一方面觉得正好,两人呆在床上多舒服;另一方面又觉得是缺点,很难用物质去讨好她。

    想到这,程帆打开了淘宝,将昨晚的一张截图剪裁了去搜索那只熊。他很少网上购物,要么让秘书帮忙买,要么让林夏买。

    还被她嘲笑说他老土,不会使用购物网站。他也没给自己辩解,被嘲笑下而已,就不用自己亲自挑选商品、签收快递了。

    在网上发现了个卖玩偶熊的旗舰店,但他翻了下,怎么长得跟图片里的不太像。他边觉得不像,就边下单了两个,送到家里。

    他小时候从没买过玩偶,更不明白这东西有什么好玩的。这个东西,长得不一样,也正常吧?人都没有一模一样的,玩偶熊长相当然会有差别。

    其实这事也很简单,让秘书帮忙去找就行了。但他一个男人,让人帮忙去买玩偶熊,不太好吧......

    但他还是把剪裁的图片发过去了,让买个一模一样的,反正秘书也不敢问他什么。

    抵达中环后,他很有时间概念,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二十多分钟。

    程帆要走进酒店大堂前,就看到了他要约的人,从另一边走了过来。两个西装革履的人,边走边聊天。很巧,朋友身旁的那个人,他也认识。

    此时对方也看到了他,伸手跟他打了招呼喊住了他。

    “嘿,程帆。这么巧,在门口就碰到了。”何堂向身边的人做介绍,“李总,这是我朋友,程帆。”

    何堂刚想给程帆介绍这是李子望,但发现他俩对上了眼神,好像是认识的样子。

    李子望先笑着打了招呼,“程总,好巧,竟然在这碰到了你。”

    程帆同样不动声色而礼貌地打了招呼,“李总,真巧,也没想到在这遇到你。”

    三人没停下,又接着往里走去,何堂走在两人中间,“没想到你俩竟然认识,也不早说,不然可以一起安排个吃饭。”

    他说完发现身旁的两人也没个回应,他往旁边瞄了眼程帆,这人还是那副严肃的样子,专心往前走着。

    此时刚好电梯门打开,场面倒也没多尴尬,像是没来得及回答,三人一同走进了电梯。

    李子望最后进入,按了自己所要抵达的楼层后,问了他们,“你们要去几楼?”

    “四楼。”

    看着他按下后,程帆说了句,“谢谢。”

    李子望看着电梯门里的他,“不用谢。”

    何堂觉得自己想多了,这两人顶多是不熟。四楼很快就到了,两人出电梯前,又跟李子望说了回见,才离开往餐厅走去。

    早已定了位置,菜品也提前预定好。被经理引着落座后,何堂问了他,“你们俩是生意上有过合作吗?”

    程帆喝了口茶,“没有,你这是跟他有合作?”

    “还没到合作的地步,上午顺道去了他公司,聊了聊。”何堂挪揄了他一句,“能让你来这地一次也不容易啊,从前跟你谈事,都要我通关去深圳见你。”

    “那不是何总生意越做越大,得我亲自来拜访了你了吗?“

    “去你的。”何堂笑骂着,刚要回击这个低调到虚伪的人时,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下。他拿起了手机,要开启免打扰模式,不然跟人吃饭时手机时不时响、再去看手机很不礼貌。但看了信息,在关系好的朋友面前,他直接说,“你等一下,我回下我老婆的信息。”

    程帆又添了杯茶,“我不急。”

    何堂将图片发了出去,笑着跟对面的人解释,“我让她去找个玩偶给我女儿。”

    他这是有了女儿后,难得见面都要晒一下,虽然程帆不感兴趣,但还是略有情商的跟他闲聊,“什么玩偶?你女儿这么喜欢玩偶吗?”

    “一个泰迪熊。别提了,家里一个房间都被用来放她的玩偶了,每天挑一个抱着睡觉。我和我老婆,还得给她唱完let it go,她才肯睡觉。”

    程帆愣了下,“泰迪熊?长什么样?”

    何堂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个反应,还以为是要看他女儿长什么样。他又拿起手机,将刚刚拍的照片找出,递给了他看。

    程帆看了眼,他过目不忘,这只竟然是一模一样的,而且是新的,“你在哪看到的?这什么牌子,能在哪买到?”

    虽觉得他的问题奇怪,毕竟与他本人画风极其不符,但何堂没问什么,回了他,“刚刚不是去了李子望的公司,在他办公室看到的。我女儿最近喜欢熊,各式各样的,都要收集到。”

    他的风格,别人有的,他女儿都要有,说到这抱怨着,“据他所说,这还是个复刻限量版的。我跟他开玩笑,让他高价卖给我,他居然还没同意。我让我老婆去找找,不知还能不能买到。”

    何堂说完就敏锐地意识到了对方的沉默,多年好友,此时他看着并无异常,还在喝着茶,但这已是他不愉快的反应。

    “怎么了?”

    程帆看了眼窗外,碧海蓝天,对岸是高楼,忽然笑了,“没什么。”

    此时上了菜,菜肴精致可口,在这吃,总归不会出错。闲聊生活只是一会,两人聊起了正事。时有玩笑与调侃,刚才的不悦似是昙花一现。

    林建华亲自去工地看了下,今早李伟国打了电话过来说,媒体那边暂时压下了。

    去工地时,就看见了林夏已经到了,她还跟着施工人员一起进去看了具体进展。他没说什么,看了圈,就走了。

    都到了这,又让司机开车去了钢丝厂。他还没空去处理周旺财,先晾个两天再说。不过也奇怪,人都消失了快一天,他家里连个声都没有。兴许传不到他这边,但他还没闲都操心这个。

    车开到镇上时,一眼扫过,看到了林建业的车停在了马路上,他让司机掉头先去他弟家。

    林建华下了车,发现外边的防蚊门上插着钥匙,里面的门半掩着。他开了门走进去,冷气飘来,听到了电视声,走到客厅时,看到茶几上摆着吃剩的西瓜皮,和空着的酒瓶。

    林建业正在打盹,似乎听到门响,一下子惊醒过来,就看到了他哥,“哥,你怎么来了?”

    “你在家就这个鬼样子?”林建华嫌弃地看着他这一片混乱的屋子,连个落脚处都没有,“不去上班?”

    林建业从沙发上爬了起来,在将旁边单人沙发上的杂物扔到了旁边,腾出了一个干净的角落让他哥坐,“哎,现在哪里有生意?出去还得请人吃饭喝酒,还没什么业务,还不如在家躺着省钱呢。”

    林建华没理他的哭穷,“我之前不在,老太太的冥寿办的还行吧?”

    “当然办妥了,还请了个大师过来。那时和尚们在念着经,前边的香火在烧着,大师跟我说,老太太在那边,还是最担心你。你这里担子重,操心的事多,身体还不好好保养。”

    一半假话,一半鬼话,他突然开口问,“你是不是遇见林夏了?”

    林建业心中咯噔一声,“好像是,我跟秀萍去买糕点时遇到的,怎么了?”

    林建华盯着他,“你干了什么?”

    “我干什么了?”林建业一脸无辜的神情,想了想,“不就是秀萍想讨好她,买了盒糕点给她吗?哥,你都不知道,她有多瞧不起人。从来没把我们放在眼里,还是我们先跟她主动打了招呼,不然她人都不知道要喊。给她糕点时,她都要推推搡搡的一副嫌弃样......”

    林建华话还没说完,就见他哥突然站起了身,随手抓起茶几上的遥控器砸了过来,他连抱住头的下意识动作都没来得及做,任由遥控器被砸在了自己身上,呼了声痛。

    “她嫌弃,你还上赶着给她干什么?拉拉扯扯的,你他妈在干什么?”林建华又拿起手边的抱枕扔了上去,“你这副鬼样子,谁要把你放在眼里?你给我小心点。”

    “哥,我干什么了?我都不知道我干了什么,你至于为了她,这么来打我吗?”

    刚刚的动作太迅猛,林建华喘着气,看着弟弟的神情太过自然,都无从分辨。当年那件事后,他就彻底安分了。以为他是受到了教训,学了好。

    听到女儿说这件事时,自己第一反应就是驳斥了她。可他反应之激烈,到底是觉得她想多了,还是自己在心虚。

    这些年,他生意忙,日常千头万绪,哪里有时间去管这个弟弟?

    “建业,你都这把年纪了,给我安分点。”林建华一屁股坐了下来,“以前我指望你争口气。爹走得早,我现在已经后悔,没把你管教好。”

    林建华时常觉得自己老了,常常想起往事。读初中时,他带着热水瓶走好几公里的路去上学,热水瓶里放着生的米,一个上午就能变成粥,还带了咸菜,就当一顿午饭了。有一个早晨走得急,把热水瓶给摔了,那一天,他都没吃上饭。只要换个内胆就行,他带着塑料外壳回家时都胆战心惊,怕被他妈骂。

    结果,到了家,几岁大的弟弟知道了他饿了一天,为他哭到抽搐。后来,学习很好的他放弃了读书,要养活一家人。这么多年,早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林建业把抱枕从身上拿开,倒了杯水给他哥,“哥,钢丝厂里出了事,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往我身上撒气就撒气,我也不会跟你计较,你别把自己气着了。我哪里不安分了?这件事我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林建华冷笑了声,“你把你自己管管好。”

    “我是你亲弟弟,我又不会跟你争什么。钢丝厂是你的,现在被搞成这样,我就住在镇上,可以帮你看着点啊。”林建业很懂他哥这多疑的性子,“你要就随时拿回去,我这一辈子,不都是听你的吗?”

    林建华懒得再听他废话,站起了身,“再说,我走了。”

    走了几步,他又回头,手指着林建业的鼻子警告着,“你给我当心点,你要再敢出什么事,我绝不帮你。”

    林建业笑了,“哥,我能出什么事啊?”

    戴奕原本今早就可飞回京州,老板是私人行程,他不必跟去香港。老板大方,今天放了一天假。

    但他女友知道了他的行程,敦促着他通关,去帮她买包。

    他对待生活中的任务,跟工作一样有条理,提前一天做好了行程规划。一早就通关到了对岸,十点半就已经到达了商场门口。等进去时才傻了眼,女友要买的奢侈品牌已经开始限流,要排队等候。不由感叹,哪里是经济向好,分明是两级分化。

    这大半天的,简直是比上班都累。最后拎着包,直接奔赴了机场。

    老板的机票也是经由他之手订的,下午起飞,傍晚到。他也是这一趟的航班,当然,区别是一个头等舱,一个经济舱。

    这儿的机场太大了,他拎着东西一路跑进来。到了通道口时,已排了长队,即将登机。他到时没看见老板,不知是优先登机了,还是在来机场的路上。

    他东西没托运,登机后睡了一觉,飞机就落了地。拿着随身的登机箱排着队走出机舱,再走到航站楼外边准备打车回去时,戴奕就看到了老板的身影。站在路口,似乎在发着呆,隔得远,看不清他的神情。

    司机也来得颇及时,走下来为老板开了门,再帮着将行李箱放到后备箱里。整个过程,老板也未说一句话,径自上了车。

    看着黑色的车驶去时,戴奕低头看了自己的网约车还有多久到。

    不意外开进市区时堵了车,傍晚的亮光彻底消散,到家时天早已彻底黑了。

    也不意外家中没有人,甚至保持着他出差前的样子。差别似乎是衣帽间里她随手脱下丢在地上的睡衣,还没收拾。

    程帆看了眼,也没捡起,拿了衣服去洗澡。出差回来,他第一件事是洗澡。

    一个热水澡后,他开了瓶酒,等待醒酒的功夫,走到客厅,发现茶几上多了两本书。塑封都还没拆,他弯腰拾起书,看了其中一本的书名,叫《Where Reasons End》。这不是他买的书,他也没有耐心再看另一本书。

    本想放下,他却拿起这两本,丢到了她房间的床头柜上。

    他再走回来时,倒了杯酒,拿起手机,走到了客厅的窗前。在飞机和车上久坐着,此时想站一站。

    抿了口酒后,他拨通了林夏的电话。

    那头接通之后,他开了口,“你在哪?”

    已经九点多,林夏刚到家。白天在各个部门跑着,与各色人打着交道。晚上回了公司,跟林洲、李伟国和其他两个高管开了会,把明天的任务给定下来。走一步算一步,计划随时根据进度在调整着。

    她正累得在沙发上趴着,拖延着想再休息五分钟再去洗澡,虽然她已经躺了十分钟。

    林夏看到程帆的电话时,自己都未察觉到,是这一天里难得轻松、嘴角微弯地接了他的电话,听到他的询问时,她吸着鼻子撒娇,“我才下班,我好累啊。”

    “在你的公寓里吗?”

    “对。”她并不会像从前那般忌惮让他知道,她在这,原本侧趴着的她翻了个身,舒服的正躺在了沙发上,“你呢?还在出差吗?”

    “我在家。”

    他这才刚到家,就给她打电话。她纠结了一下,主动开口问了他,“那你要过来吗?”

    程帆看着落地窗里的倒影,背后是很大的客厅,空无一人,除了自己。

    “我有点累。”

    林夏心中一阵失望,可也能体谅他,出差就是件很累的事。算了,明天自己也要一早起,他来了又得晚睡,睡眠就要严重缺乏了。

    “行吧,那你早点休息。”

    “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胳膊挡在了眼上,遮住了刺眼的光,疲惫一天后,听到他的声音,很开心。明晚能够见到他,是忙碌而紧张的一天里,难得的一个期待。

    “晚安。”她要对他说点好听的话,可又忍不住有些害羞,还是轻声喊了句,“老公。”

    电话那头沉默了下,也说了句晚安。

    挂了电话,落地窗前的男人站了许久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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