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通往恶魔城的道路,是一条笔直的山路。

    只需要爬个大坡,再下个大坡,就能到达。

    亚瑟蹲在树荫下乘凉,看着这高悬的太阳,心里嘀咕吉内芙拉是不是估了时间。他们到这儿的时候,正好是日头高照。

    整个恶魔城,除了一处城堡的上空,被乌云笼罩着,其余地方都暴露在阳光下,这让不少不喜光亮的恶魔选择待在屋里睡觉。

    街上只有零散的几个巫师,和一些不怎么在意阳光的恶魔在游荡。

    “休息好了吗?”吉内芙拉从树干上直起身来。

    亚瑟听见里面传来的喧闹,又看了看距离进入恶魔城前,还要走的一小段路程,对吉内芙拉无奈道:“……这个天真的太热了。”

    “柯尔斯顿……”

    “是是是,”亚瑟站起来,不耐烦地跺跺脚,“柯尔斯顿在的时候,我就不会这么说……你跟我待在一起,怎么还能学会他的刻板呢?”

    “亚瑟,正午这个时间,对我们来说最有利。”她并没去在意亚瑟的牢骚,只陈述事实。

    亚瑟亦告诉她一个事实:“能住在恶魔城的怪物,除了新生的吸血鬼,没有会怕阳光的。它们只是不喜,就跟我们不喜芜菁甘蓝一样。”

    “骑士团里,只有你吃不了芜菁甘蓝。”

    “那又怎样,帝国还规定二十岁后,就不能有挑食的毛病了?”

    “亚瑟,别像个孩子一样。”

    “哦?那又是哪个孩子在和我争论?”

    吉内芙拉平静地看着他,没再说一句话。

    亚瑟被这双红瞳盯得一愣,剩下的话噎在喉咙里,没说出口来。他撸了把自己的寸头,叹了口气,抬脚走到了吉内芙拉前面:“接下来换我走在前面吧。”

    他骤然妥协又假意轻松的语气,让吉内芙拉不解。但她没多问,亦没阻止,跟在他的后面,有些笨拙地岔开话题,试图缓和刚才的气氛:“你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亚瑟顿了下,显然她选错话题了。

    吉内芙拉不知道为什么不能提及他身上的伤,昨晚他刚回来的时候,她就在隔壁闻到了,很浓郁,像是在战场上,被敌人用刺刀穿膛而过后,喷涌而出的血腥气息。

    想到这儿,她不动声色地再度嗅了下空气中的铁锈味。一个晚上之后,味道已经淡了许多。

    亚瑟默然停下,转过头有些尴尬地看向她:“昨晚……和人打了一架,是那个□□的相好,然后就把肩膀上的伤口扯到了。”

    太阳之下,吉内芙拉盯得他不自在地挠了挠脸,也没说信不信,她垂眼避开有些刺眼的阳光说道:“走吧,别再耽误时间了。”

    “哦。”亚瑟走在前面,喋喋不休地强调,“回去后,可别告诉柯尔斯顿,这件事他能吃我一辈子……”

    “嗯。”吉内芙拉看着阴云密布,似乎下一秒就能降下惊雷的城堡上空,随口应了声。

    恶魔城内的居民多是黑巫师,以及黑暗生物和恶魔,这类生物极其排外。他们才刚刚进城,就被一些不怀好意的恶魔和巫师盯上了。

    他们的眼神不带善意,看见亚瑟的第一眼,就散发出要将他撕碎的欲/望,但目光触及他身后的吉内芙拉,他们又别开了眼,快步走过。

    以城堡为中心的这片区域,是血族的居住范围。这里看不见喜欢欺诈的巫师,更看不见随时可能会发疯的恶魔。

    血族极其讲究优雅,他们的衣着谈吐甚至能碾压大片的帝国贵族。

    哪怕在看见亚瑟和吉内芙拉这种外族人,来到了他们的领土上后,他们也没有像外面的恶魔一样,面露凶恶,反而上前得体地询问他们来这儿有何事。

    如果传闻是真的,很难叫人相信,部分血族是由“在深处”里的嗜血蝙蝠变化而来的,那样可怖的生物,和优雅可沾不上半点儿关系。

    既然是来对方手里抢人的,就不该那么明目张胆。

    正当吉内芙拉在想说辞的时候,亚瑟就已经面带微笑,十分有礼地告知人家:“我们是来带走公主的。”

    吉内芙拉:“……?”

    她呆愣片刻,右手立刻反应迅速地搭上了短刀,提防着随时可能爆发的战斗。

    谁知,上前询问他们的血族,只是微微颔首,笑着回复:“我去禀报亲王殿下,你们在这儿稍等片刻。”

    吉内芙拉放在短刀上的手,一时也不知道是该放下,还是继续握着。

    “不是说用着不顺手吗?”亚瑟突然出声。

    吉内芙拉不明所以地看过去,只见他解下腰间的带子,将长剑递给她,说道:“昨晚给你搞了把新的,虽然长度比你之前那把短了点儿,但刀柄握着的手感是一样的。”

    骑士团的剑是同一家铁匠铺锻造的,所有骑士对于剑的手感都差不多被定了型,亚瑟自然也就知道她用得惯的剑,握起来是什么样的。

    只不过她没想到这把剑是给她的。

    亚瑟腰间一般只装配一把长剑,她没仔细观察过他用的剑的款式,便以为腰上别的那把,就是他一直用的那把。

    “谢谢。”这个档口是需要一把顺手的剑防身,吉内芙拉也没推辞,接过剑道谢。

    但她没忘记关键的,“你的剑呢?”

    “那个铸剑的不收金币,看中了我的剑,就给他了。”他说得满不在乎,在看见吉内芙拉皱起的双眉后,又说道,“你知道的,那把剑我也不常用。”他拍了拍腰间的绳子。

    吉内芙拉仔细地回忆了下,似乎真的没在记忆中,找到亚瑟用剑的时候,除了面对那些不好绞杀的蝙蝠。

    “你有什么目的吗?”吉内芙拉问道。

    她想了想,留下来去找她,答应她去找白桦女巫,帮她救出白色蝙蝠,以及替她铸剑……几乎每一次取舍都和她有关,这很难不让她怀疑亚瑟的目的。

    亚瑟噗嗤一笑,“你这样很扫兴啊……我以为一起经历过这么几次生死,我还被你咬了一口,怎么看,我们都应该是朋友来着……”

    朋友这个词,从来没人在吉内芙拉面前提起过。

    就连外人看来,对她非常好的切茜娅,也没说过要和她做朋友这种话。

    哪怕偏见的界限弱化了,谁又真正愿意在正常人基数这么大的情况下,去和一个杂种交朋友?

    亚瑟的话无外乎加大了吉内芙拉的防备,这几天弱化的边界感,又悄然升起,她在不自觉中,握紧了亚瑟刚才送给他的剑。

    这一幕被亚瑟收在眼底,他转回身,盯着城堡的大门说道:“我确实有求于你。”

    握剑的手松了几分,吉内芙拉开口道:“如果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会帮你。”

    “之后再……”推开的门打断了亚瑟的话。

    刚才负责带话的血族回来了,他半个身子隐没在阴影里,低垂着眼看向两人,“亲王说,你们可以进来了。”

    他们抢走了公主,却又同意放想带走公主的人进来,一前一后完全是自相矛盾,充满疑点。

    吉内芙拉放在剑上的手,在踏进城堡的那一刻,就没再放下过。

    大殿里很空旷,高台上缠绕着王座的蔷薇花,是殿内唯一的装饰。

    被敬作亲王的血族闭着眼,在听见脚步声后,他微微抬眸,红色的眸子搭配上他柔顺的黑发,有种油画的美感。

    他撑着椅子起身,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吉内芙拉面前,抓起她握剑的一只手,俯身在手背上烙下一吻,“请原谅我的唐突,美丽的女骑士,你那如月色般皎洁的银发让我情难自已。”

    对此,吉内芙拉只有一个想法,他肯定是红色的瞳孔看腻了。

    她试着挣了挣手,却连点动静都没带来,如同蚍蜉撼大树。

    血族的绝对速度和力量,她现在切身地体会到了。

    男人直起身,放开吉内芙拉,侧身对亚瑟微笑道:“我是血族的第三代亲王,弗拉德·德拉库拉。”

    “我知道,你在亚克萨斯大陆很出名。”亚瑟寒暄道。

    杀掉自己的父亲,以母亲德拉库拉的姓氏登基,并在继位第二年就打破人类和恶魔之间,“不触领土,互不干扰”的状态,抓走了托曼二世的女儿。

    这样高调的血族亲王,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德拉库拉闭眼颔首,“我的荣幸。”

    “我们现在能带走公主了吗?”吉内芙拉在一旁问道。

    “哦,当然可以。”德拉库拉拍拍手,几个血族就带着一个女人出现在了殿堂门口。

    他摊开手,指向公主,对吉内芙拉友好地说道:“你现在可以带走她了,毕竟是你父亲给我的嘱咐。”

    “父亲?”正要抬脚迈向那边的吉内芙拉,又转回身看他。

    没人和她讲过她的父亲,所有人都说她是杂种,她有一个恶魔父亲,这便是她能知道的所有消息。

    “你见过他?”

    “当然,血族的寿命很长,在几百年前,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见过他一面。”

    “他说什么了?”她想到了在外面,看见她后,就避开的巫师和恶魔。

    德拉库拉看向一旁的亚瑟,“这是个有点儿长的私密故事。”

    吉内芙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同亚瑟对上眼。沉默片刻,她开口拒绝:“既然如此,那就只能错过了。”

    “吉内芙拉,”亚瑟却说道,“来都来了,听听看也无妨。”

    德拉库拉走到她身边,附耳道:“也许这个故事能让你改变一些想法……”

    “我没有要改变的想法!”吉内芙拉沉声打断。

    大殿陷入一片死寂。

    德拉库拉一个转身便出现在王座上,他闭着眼,对下面的吉内芙拉轻声道:“你可以随时改变主意。”

    吉内芙拉不管他,朝公主那边走去,不过刚刚迈出一步,骤然轻了一点的背包,又叫停了她。

    她取下背包一看,里面是空荡荡的一片,再往高台上看去,德拉库拉修长的指尖像是把玩珠宝般,揉捏着一个白色物件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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