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丧尸都这么有毅力,至少晓遇到的这只是这样。

    她在河里待了多久,那只男丧尸就嚎了多久。绑在他身上的外套,愣是没被他的反抗给挣开一星半点儿。

    晓有些诧异,身上的黏腻感解决大半后,手臂都没那么僵硬了,她抬手侧头抹了把脸,往岸上走。

    她停在这棵困住男丧尸的树前,仔细打量了一番,眼睛里的白膜非但没有遮住她的视线,反而让她在夜里看得更加清楚。

    这只男丧尸每次挣扎,都恰好控制在缝隙范围内,也就是说,他无论怎么摆动,都不会将红色外套挣脱开来。

    白色的瞳膜动了动,晓上前松开了绑住他的红外套。

    失去束缚的男丧尸一个猛劲儿就将晓扑倒在地,还未干完的头发瞬间又沾上了灰,胸前又是被他蹭上的血。

    事关尊严,晓几乎是下意识就下了要和他打一架的决定。

    该出手时就出手,谁先认输谁是狗!

    她光洁、笔直的双腿疯狂上下摆动,好似兔子蹬鹰,将男丧尸踹了下去,然后翻身骑在他身上。

    人类为了争夺物资打架常见,可丧尸为了洁癖这种事打架前所未闻。

    林子里的黑鸟们瞪着发白的眼睛瞧他们,水花溅起,惊起一片黑鸟飞离。

    晓硬是把他拖进了水里,看着他在水里无所适从地乱动,才发泄完满腔的怒火。

    “吼吼……吼吼!”(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吼!”(不会死!)

    可惜这只男丧尸一句都没听进去,胡乱动着,把她快被风吹干的衣服又弄湿了。

    晓试探性地用两只手摁住了他的手腕,但也没摁紧。

    不过意料之中的是,他还真的就只转动手腕,把力气用在了双腿上。

    好像对于这只男丧尸来讲……被圈住了,就是不能动了,完全没想到他自己的力气能够挣脱。

    看样子,这是一只比她蠢上好几倍的丧尸。

    她应该宽容一点。

    压制的双手渐渐松开,晓试探性的揉揉他半湿的黑发,安抚道:“吼——”(不会死,我保护你。)

    “吼……”(我要死了……)

    “吼。”(不会。)

    效果比她想的来得快,他渐渐安分下来,还不由自主地蹭了蹭她的手心。

    她觉得她的手艺甚好。

    见他不乱动了,晓尝试着洗他脸上身上的血污,她实在是被恶心够了。

    洗的过程除了被反复求摸以外,还算顺利,男丧尸已经逐渐熟悉了这条小河,如果忽略掉他不断蹭她的头的话。

    这个镇的物资比上个镇的还要少,大概是因为丧尸数量不多的缘故,几乎都被搬空了。

    晓还是在一家诊所找到的一件白大褂披在男丧尸身上,她语重心长地教育这只心智不成熟的丧尸:“吼——吼吼吼!”(即使身为丧尸,我们也要做一只体面的丧尸!)

    “吼?”(什么是体面?)

    “吼!”(不知道!)

    晓的词汇大多都是下意识浮现在脑海里,说出来就属于嘴比脑子快的情况,经不起细想。

    就像现在,她觉得她还是人类的时候,应该是个文化人,可叫她仔细想想“文化人”是什么意思,她还真想不起来。

    “吼——”(我们得找个地方休息。)

    晓带着他往前晃荡,两个人的步履都算不上稳健,踢得脚下的石子到处飞。

    男丧尸在后面满腔疑问:“吼吼?”(休息是休眠的意思吗?)

    晓是在看见街道上步伐变慢,在一个地方来回打转的丧尸们后,才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她试着靠近一只丧尸,这是刚才被他吼过的那只,依照丧尸记仇的习惯,他理应冲着她嘶吼,可是无论她怎么跟着他转悠,这只丧尸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白天可没有丧尸出现这种情况,晓对男丧尸问道:“吼……?”(他们到了这个时候都会这样吗?)

    “吼。”(他们一直这样。)

    一直?可白天明明都很正常。

    她暂时想不通,考虑到一只丧尸不需要过多思考,她选择不管这件事。

    她是一只意识成熟的丧尸,天为被,地为床的事暂且办不到,她需要一个干净且可以躺下的地方休息。

    晓带着男丧尸从镇头走到镇尾,也没有找到合心意的地方。

    他们最后倒回了那家诊所,退而求其次地讲,尽管白色脏得快,但单看颜色,会意外地让人觉得干净。

    晓在病床上凑合了一晚上,男丧尸站在她床边盯了她一个晚上。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外面全是早晨的雾气,晓就感觉到脸颊边的湿润。

    她睁开眼,白色的瞳膜率先看见的是小矮桌上的模糊的血肉,还有骨头连在上面。

    脸颊的湿润不是错觉,那是血液带来的黏腻感。

    大半宿被消耗空的胃涌上难以忍受的恶心,她僵直地坐起,挪到窗边干呕。

    男丧尸跟到她身边,查看她的情况,他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她会是这个反应。

    晓想吼他,抬头瞧见他脸上的抓痕和破烂的白大褂,又狠不下心来,只恨恨地打了他几下。

    要宽容,她这样劝说自己。

    “吼?”(你去哪儿找来的?)

    “吼吼。”(路过的人类。)

    这么空的镇子还有人类来扫荡?他们是穷成什么样子了?

    男丧尸还在不断地把肉推给她,她抬手拒绝。

    “吼。”(我不饿,你吃。)

    她还没想到怎么解释她对人肉反胃这件事。

    在他疑惑不解地注视下,她用干净的手揉揉他的黑发,男丧尸这才低头自己吃肉。

    红色的肉衬得他脸上的伤口愈发严重,他身上的伤痕肯定不是一只丧尸抓的。

    可怜的娃,有了点儿意识,人不人,尸不尸的,两边都不受待见。

    她是丝毫没有想起来,自己也是这么个情况。

    等他吃完了,她又带他来到那条浅浅的小河,替他洗脸洗爪。

    四舍五入,男丧尸昨晚也算是救了她,她照顾他也是理所应当。

    这个名字里带“暮”字的小镇,有河流,有住处,但她也不打算长留。

    毕竟这里对于她身后的这只丧尸来说,已经搜刮不出“食物”了。

    在带男丧尸去河边的路上,她见到了不少丧尸的尸/体,从他带回来的“早餐”来看,人类应该就损失了一个伙伴,从休眠中惊醒的丧尸算是十换一。

    思及此,她又抬手摸了下他的头。

    真是只命大的丧尸。

    “吼——!”(你以后就叫暮了。)

    在踏出这个小镇前,晓这样对他说道。

    “吼?”(暮?)

    “吼。”(对。)

    “吼吼?”(你呢?)

    “吼。”(晓。)

    “吼!”(晓!)

    “吼吼。”(嗯嗯。)

    日头高高挂起,将他们蹒跚的影子拉得甚长。

    ……

    他们没走多久,就望见不远处的高楼大厦。

    反光的玻璃看起来很近,但他们走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走到。

    末日后,长期日照高头,处于高温的世界,少见的起了些乌云,阴沉沉地压在那座城市的上方。

    晓直觉这是个危机四伏的地方,可湿润的空气里带来的气息又告诉她,这是座可以养活丧尸的城市。

    只要拼命躲藏就好。

    她打定主意,带着暮转了个方向,决定绕个远路,从城市的侧边缘进去。

    她一路抗拒着暮带回的食物,路途上,暮甚至抓了只平常根本不会关注的鸟给她,她也一口没动。

    倒是暮为了不浪费食物,把黑鸟吃了个干干净净。

    在看见他吃完后,更白的瞳膜,更黑的指甲时,晓再也不打算放任他乱吃东西了。

    那黑鸟摆明了是让丧尸变得更蠢的生物,还难捕捉,不值得费那个大劲儿。

    晓没有意识到她逐渐混沌的大脑。

    再次清醒过来时,她被暮抱在怀里摇摇晃晃地按原路线走。

    她看了眼距离,不用跟她的步伐后,暮的速度快了很多,再走过几棵树,趟过一条河,就能到达那片小山堆,翻过小山堆就能进入城市了。

    见此情形,她也没有了下来的打算。

    被他抱着,反而不会拖他的后腿。

    暮没有抬头,依旧能感知到她醒了过来。

    这次他没有再逼她吃奇怪的东西,只是拍了拍她的背宽慰道:“吼——”(快到了。)

    他的黑色短发蹭了蹭她的脸颊,摩挲起些痒意。

    晓想起了离开暮镇时,看见的那只叼着黑鸟的花臂黑猫,那只黑猫跟了他们一段距离,不远不近,带着一只女丧尸,也不让她摸,就在那只女丧尸的小腿上蹭。

    暮和它还挺像的。

    砰——

    一声枪响唤醒了恍神的晓。暮以极快的速度带她闪到了一边,层层树叶间,她看见山坡尖对过去的那扇玻璃窗里,探出的黑色枪管。

    惊讶人类搭建基地的速度之余,她对暮的移动速度有了新的认识。

    暮好像比其他丧尸还要快上好几倍。

    那头的人打空了一枪后,安静了一段时间,暮抱着她再度跑离树下,紧随其后的,是几发落在暮踩过的几块草地上的子弹。

    暮抱着她潜伏在小山丘下,她第一次感受到一只丧尸身上可怖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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