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轲和周琪深在“悖论”里,坐到了打烊。

    原因无他,周琪深在听完他说得一切后,懵懵懂懂,要信又不敢相信的样子,让他不得不反复解释。

    孟轲不断地提醒自己,要有耐心,后面要用到他的地方还有很多。

    “你确定不是林鸠自己躲哪儿藏起来了吗?”周琪深揪着自己的头发,感觉自己的CPU都快烧起来了。

    这个问题他已经问了很多遍,他自己也清楚孟轲回答了他多少遍。

    没有监控,孟轲拿不出证据给他。

    这既不能证明林鸠真的凭空消失了,也不能代表孟轲在撒谎。

    姑且当他相信孟轲吧。

    但真要找一个凭空消失的人,只靠他们两个,怎么可能办得到?

    周琪深苦仇深恨地看着手心里,被自己抓掉的几根头发,“你说吧,该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孟轲就站了起来。

    “怎么了?”他跟着起身。

    孟轲将手机翻给他看,“找到林鸠的消息了。”

    手机页面上,是林鸠进面馆后,又从面馆出来的监控。

    周琪深看见她手上提着的两碗面,微微变了脸色。

    壁炉的柴火发着噼里啪啦的响声,林鸠躺在沙发上,身上简单盖了条毯子。

    “时间……”她先是小声唤了句。

    没有回答。

    她又加大了点音量,“时间?”

    “怎么了?”男人朗润的嗓音听起来有些低哑。

    林鸠察觉到了他的疲惫,没再多打扰他,“我……就是想叫叫你,你继续睡吧。”

    她翻了个身,闭上了眼,没多久就强迫自己睡着了。

    这大概是每一个经历过高三的孩子,一时半会儿戒不掉的能力。

    因为此刻不睡,就真没什么时间可以睡觉了。

    时间感受到少女翻身的动作,一时也没了沉睡的感觉,就着壁炉的火光光明正大地看着沙发上的少女。

    他大概能猜出林鸠喊他的寓意是什么。

    小姑娘同理心太强,哪怕知道他是个怪物,在看见他死亡的样子后,也无法镇定下来。

    怕他真死了。

    呵。

    房间里是他的低笑。

    时间的本体本就是虚空,没有实体的时候,可以说整个空间都是他的身体。

    林鸠能进来,也是因为时空穿越者和“伊斯虫”把他的身体刺出了一个洞,让她正好踩进了他还没修补好的地方,摔了进来。

    他一向不喜欢那些胆大妄为的家伙,但因着林鸠这个“意外”,他决定放过他们一次。

    不过也只有这一次。

    有着温暖壁炉,落地窗外是满天繁星的房间边缘处,时间没有幻化的地方,出现点点黑斑。

    像是毛笔摔在了宣纸上,晕染出的墨团。

    这些墨团和纯白纠缠、厮杀,最后被纯白色侵染。

    接着,纯白又被木质的纹理慢慢代替。

    房间向四周延伸出去,将数不清的书架包裹住。

    而这一切,陷入梦境的林鸠一概不知。

    她睡着睡着,蜷缩了起来,在毯子里将自己抱紧。

    时间将这一切看在眼底。

    沉睡之前,他决定明天给林鸠弄个床出来,上面还得有女孩子喜欢的粉色棉被。

    翌日。

    手机的闹钟在七点半准时响起。

    林鸠揉着眼睛坐起来,毯子从身上滑下,搭在了因为睡姿问题,睡裙没能盖住的大腿上。

    “你在这个房间里,用闹钟叫你起床,多少有点儿不尊重我。”

    一句话就将林鸠吓了个清醒。

    她手忙脚乱地摁灭了闹钟,对着时间结结巴巴地问:“明,明天早上,你能叫我起床吗?”

    时间将热牛奶和芝士面包摆在沙发前的矮桌上,小小的身子吃力地抱着托盘,对林鸠笑着:“我的荣幸。”

    明明是句很绅士的话,林鸠听完就是很想RUA他。

    重生的时间,现在是小孩儿的样子,比前一天她看见的男孩儿的年纪,还要小上几分。

    脸上的奶团还没瘦下去,肉肉的手抱不住的盘子,搁置在伸直的小短腿上。

    太可爱了。

    林鸠想到了自己以前在孤儿院的朋友,也有这么一个孩子从头到尾,由内而外的漂亮。

    时间瞧出了她的意图,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快吃早饭吧。”

    “嗯。”林鸠果然收回了视线,点点头,走下沙发去收拾自己。

    再坐回矮桌旁,她才注意到盘子里的早餐。

    被切成原片的芝士面包两边,一个是竖着摆的火腿,一个是滚烫的鸡蛋。

    一百的数字,是林鸠真的考了一百,也从未吃到过的搭配。

    见她一直没动,时间扒在矮桌旁问她,“这是我在超市里拿的,不合胃口吗?”

    林鸠擤了下鼻子,摇摇头,“不,我很喜欢。”

    从初中开始,一些科目的满分就不是一百了。

    到现在的面试,也不会是用一百来对应聘者打分。

    这种数字更多的是在于它的寓意,就像幼时的那碗炸酱面,图就图那么个吉利。

    林鸠大口地吃着,不敢放慢速度。

    她怕自己慢一点儿,眼泪就出来了。

    除了昨晚那点儿为时间流的眼泪,她几乎没再哭过。

    为自己哭的时间更少。

    她害怕表现自己的脆弱,就连那天毕业典礼上,被养母扇了一巴掌,也没借势哭出来。

    在孟轲和周琪深面前,更是故作坚强,安排打算好自己的一切。

    林鸠自己也没想到,面对时间这个刚认识不久的怪物,她居然很难做到伪装。

    大杯的牛奶被她喝完,她用手背抹着嘴问:“这些放哪儿洗?”

    “交给我就行了。”时间把盘子和杯子全部放到托盘上,催促她出门。

    水门开在第一家面试的超市附近。

    林鸠伸出一条腿,丈量了下高度后,转头对时间说道:“顺利的话,我今晚十点就会回来……”

    一定要记得给我开门,一定。

    这些话她没说出口,而时间却听懂了,对她摆着手,“我等你回来。”

    就像是等她回家一样。

    林鸠跳出水门,对时间摆摆手。

    水门在两人的对视中,缓缓合上,她在原地站了会儿,才转身走进那家超市。

    而空间里的时间,迅速地生长,成长到了一个青年孩子的大小。

    时间摩挲着指腹,轻轻笑了声,“以后还是少以孩子的形态出现吧。”

    在林鸠提出的要求前提上,时间为她选择了三个地方。

    一个是这家只在本地开的超市,一个是照相馆,还有一个是家火锅店。

    顺利的话,超市的白班工资和火锅店的夜班工资,就足够她的生活费了。

    但要凑足学费,她还需要拿下照相馆的兼职。

    超市不用当天上班,林鸠拿到安排表后,便赶去了照相馆。

    她小跑了一路,路上反复默念着孟轲教过她的一些修图知识。

    “林鸠,你知道吗?”

    “一张完美的风景照,背后一定离不开修图师对于亮度和色彩的整体把控。”

    “就拿傍晚的港口照片来讲,亮度会影响云彩的颜色,你需要找到准确的参数,将它调亮。”

    “把主角变成云,变成海……变成你想突出的一切。”

    她想起了孟轲为她照的照片,想起了单反背后的孟轲。

    难以遏制的愧疚涌上来。

    林鸠喘着气在照相馆门口停下,手指搭在把手上,她在心里对孟轲道歉。

    她现在还是没想回去面对他们。

    门再关上,已经是晚上六点。

    夏季的夜来得晚,现在到了用餐高峰期。

    火锅店里面坐满了人,外面的街上都摆上了桌椅。

    林鸠穿梭在人群间,脖颈上黏腻的汗,都浸着火锅的麻辣味。

    她是新来的,又是年纪最小的,自然要做得更多,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

    期间就喝了几口水,杯子还没放下,就被人叫了出去。

    好在火锅店的老板人好,也热情。

    快到十点的时候,只剩下几桌人,他专门为林鸠开了桌,招呼她尝尝他们店的火锅。

    冰啤酒、油辣子,林鸠被哥哥姐姐、叔叔阿姨簇拥着,拘谨也放开了点儿手脚。

    吃过饭,准备走回约定地点的林鸠站在街边,吹风醒酒。

    混沌的脑子保留着一点清醒,思考着一会儿怎么为迟到的事向时间道歉。

    时间的怪物很讨厌不守时吧?

    林鸠胡思乱想着,脚尖前多了道影子。

    “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比她大几岁,跟她一起打暑假工的赵哥,把自己的小电驴停在了她面前。

    凉风袭来,吹不走林鸠脸上的燥热,她红着脸,摆摆手便摇摇晃晃地往街的另一边走去。

    她不敢摇头,怕一不留神,就吐在了街边。

    “诶——”直到人拐出了街角,赵庆才反应过来去追人。

    小电驴停在有红绿灯的街边,赵庆看着空荡荡的街边疑惑地咦了声。

    燃着壁炉的房间里。

    跌进比前几次位置矮了许多的水门里的林鸠,被男人虚虚地抱在怀里。

    双腿跪在男人大腿的两侧,膝盖在沙发上压出了两个小窝。

    林鸠眯着眼,在看清男人锐利的脸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正准备教小姑娘守时,顺带讲解安全知识的时间一愣,柔和了脸色,轻抚林鸠的脊背,“……发生什么了?”

    男人无奈的声音,助长了她的委屈。

    林鸠抽抽搭搭地讲:“我,我被照相馆的老板拒绝啦……”

    “然后呢?”时间抬起大掌,抹掉了她脸上的泪。

    林鸠打了个嗝,火辣辣的味道让时间向后靠了点。她脸一下就垮了下来,时间没法子,又坐了回去。

    林鸠这才继续掰着手指道:“超市给……给一千,火锅店给两千五,照相馆……不给钱……”

    算着算着,又泪眼汪汪地看他,“我没钱了,要没书读了。”

    “怎么会?”时间轻轻拍着她的背,“我这里有书读,这么多书呢。”

    对于学习,林鸠还是清醒的,“我都看不懂。”

    “我教你。”

    “好……”

    没停一会儿,小姑娘又哑着嗓子唤他:“小时……”

    “你叫我什么?”时间压着笑。

    “小时……偷东西不好的。”

    “我偷什么了?”

    林鸠自顾自地教他:“我赚了,赚了钱,给你买早餐的钱。”说着,把日结的钱全都拿给了他。

    合着是以为早上的早餐,是他借助水门偷来的。

    胆子真小,当时不敢讲,现在倒是会算账了。

    怪物知道不能同喝醉的人类讲道理,他抹掉了少女脸上的金豆子,接过了她手里汗津津的钱。

    林鸠终于安静了下来。

    他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少女的背,蓦地,他又听见林鸠稍显委屈的声音:“可不可以……不打我了?”

    “嗯?”要轻拍的手,缓缓地放在了她的腰上。

    时间偏头去看在他肩上睡着的林鸠,湿哒哒的脸蹭着他的衣服,“别打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彻底失了逗弄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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