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琪深在外面等烦了,又开始骚扰时间,“诶,你给我松松,我肩膀坐疼了。”

    时间合上书不作声,听见了门锁的声音,才挥挥手,解了他的禁制,“也许是肩周炎,年轻人还是多动动得好。”

    周琪深挪开眼,看不惯他那副笑眯眼的样子,仿佛在笑他比他还要走得早似的。

    林鸠带着邢嫒走过来,“小时,麻烦你了。”

    她推出邢嫒,又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眸里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林鸠的眼神很不对,时间觉出奇怪来,当下却也没问,将手里的书扔向一边,“没问题。”

    他从飘浮的钟表中,找出一个许久不再转动的,手指拨了拨上面的指针。

    生锈的针弹了弹,表盘之下,齿轮咯的一响,相继卡住位置。

    空间内响起顺畅的走表声,指针向后倒转,带着钟表慢慢飘到邢嫒面前。

    “伸出手。”时间后退一步。

    邢嫒依言伸手,指尖将将接触表身,她便像道影子般,被吸了进去。

    空间里转眼间便少了一人。

    下午六点零三分。

    孟轲第五次看表,再一次对了对手机上的时间,确定明达奇不会来后,便抬手叫服务员过来结账,准备离开。

    一道黑影晃过,他抬眼看去。

    “是在等明教授?”

    说话的男人岁数看起来很大了,头发白到叫人无法忽略。

    孟轲不打算多说:“有什么事吗?”嘴上这么问着,他人已经起来了,显然不准备多留。

    不过老人也没有留他,直接道:“时间裂缝的事,我劝你别再深究下去了。”

    身形顿了顿,孟轲垂眸,这个老人看起来有六七十岁的样子。

    年龄应该比明达奇大些,他不认为他们两人相识。

    但他又知道研究的事,不可能不是相关人员。

    孟轲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反问道:“你认识明达奇?”

    “他也算我店里的老顾客了。”

    原来是“悖论”的老板。

    孟轲想了想,又坐了下来。

    “要吃点什么吗?”老板招来服务员,“店里除了牛排,甜点之类的都挺不错的,我请你吃。”

    孟轲摆摆手,“不了,我不喜甜食。”

    随便什么人请个客,他就要接受的话,岂不是太好糊弄了点。

    “那真是可惜了……店里的年轮蛋糕,味道真的很不错呢。”老板合上菜单,交给服务员。

    两人对坐着,谁都没再开口。

    孟轲奉行着多说多错的原则,缄默不语,偶尔喝几口凉水,他想看看能不能从这个老人嘴里,套到些什么消息。

    这次来“悖论”,不为别的,就是想蹲蹲明达奇。

    他已经很久没有收到研究所的消息了,最近又得到些风声,听说研究所的人干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些事他没听到,还不打算管。

    可偏偏就是传到了他耳朵里,一旦走漏,要闹大就是一阵风的事了。

    他在考虑该不该撤资。

    褐色的年轮蛋糕上,没有多余的点缀,火烤出来的淡淡香气刺激着味蕾。

    “我们店里,用的是老方法烤制的,在火前一圈圈浇汁而成,费了不少功夫……”老板切下一块,放进嘴里,“时间的味道啊……”

    了解某种存在的孟轲,很难直视这句话。

    见他一直默不作声,老板放下了叉子,用餐巾擦了擦嘴。

    “你应该也是听说了吧。”

    “听说了什么?”

    老板笑而不语。

    孟轲反应过来,问:“你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太多了,就不知道你接不接得住。”老板靠在椅子上,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孟轲蓦地没了兴致,不想再多谈。

    他刚站起身来,老板便又说道:“做一个年轮蛋糕,要做的准备工作很多,哪怕到了大火烤制的阶段,也无法松懈……时间堆出来的蛋糕,成型后,上面的年轮才颇有意义。”

    没有一蹴而就的事,研究也一样。

    之前得到的资料,怎么会这么快出结果?还是刚刚接到志愿者,就找准了研究方向?

    研究所在他投资之前,动了多少手脚,可想而知。

    “……那又如何?”孟轲轻飘飘地落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只要能找出怪物的底细,他不在意过程如何。

    他需要确保林鸠的绝对安全。

    其余的别露到明面上来,研究所就是把水搅得再浑,也同他没关系。

    但他突然发现,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少……

    孟轲坐上私家车后,拨通了电话。

    只响一声,那边便接了。

    “撤资吧,继续盯着。”

    说完,他挂掉电话,踢了踢前面的椅子,示意司机开车。

    空间内,饶是对怪物的能力有所预料,周琪深还是对眼前这一幕感到神奇。

    他绕着时间转了一圈,最后在高大的男人面前停下,盯着他看。

    “不会吧,你真能穿越时空?”

    林鸠把他扯开,摁在沙发上,“不可以,哪有这么容易。”

    周琪深已经对沙发做出阴影了,屁股刚一接触到柔软,就弹了起来。

    弄得林鸠有些纳闷地看着他。

    他只得傻笑,“我站会儿,活动活动。”

    时间看着两人笑了笑,默默去了厨房,收拾之前用过的东西。

    林鸠听见水声回头,也跟着进了厨房,站在时间身旁,清洗他洗过的碗筷。

    从壁炉到卧室,再到厨房。

    这个空间里添了不少物件儿,看起来更像一个家了。

    “是从邢嫒那儿听说了什么吗?”时间替她试了试水温,才叫她继续清洗。

    林鸠点头,“嗯。”

    “在生我的气吗?”时间挤到她身边,去清洗手上的泡泡。

    水盆里的温水,短暂地温暖了他的手。

    手指带着热意,穿过缝隙,同另一只手交握。

    温水下,稍大一点的手摩挲着小手,试探着旁边的人的态度。

    林鸠又摇了摇头,表示她没有生气。

    很多情况下,她和时间的想法都不谋而合。

    再亲密的两人之间,都需要一点点空间,才能维持新鲜感。

    这个空间里会藏着一些无法言说的秘密。

    对于他自己的事,时间有这个权力不告诉她。

    很公平。

    “那为什么会难过呢?”

    时间的身体总是冰冷,温暖短暂,水下的那只手渐渐转凉。

    林鸠收紧手,不让他因为怕冷到她而退开。

    伊斯虫究竟是长什么样子?

    不久后的虫潮又会对时间造成什么危害?

    她不清楚,又害怕时间总是不让她清楚。

    邢嫒和她来到空间的方式一样。

    不同的是,她是意外跌入伊斯虫咬出的洞口;而邢嫒是在死神的帮助下,故意让伊斯虫咬出洞口进入。

    暴动下的伊斯虫要咬出一个偌大的洞口,几乎是眨眼之间的事。

    死神能让邢嫒利用这一点,说明祂用神祇在时间这里换到的东西,并没有让祂彻底满意。

    祂在等一个契机。

    伊斯虫无法被彻底杀死。

    它们更像种意识,肆意蚕食其他生物的意识,侵占他们的身体。

    时间将它们杀死一次,它们的意识又诞生在了其他东西身上。

    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直至它们繁衍成一个庞大的群体,便是一次虫潮。

    死神一直在等下一次虫潮。

    也因此,时间一直默许一些人用这种方式进出空间。

    她也不敢问死神同时间做了什么样的交易。

    她怕问出口了,这一切便同泡沫一样消失了。

    “你会因为某些事,赶我离开吗?”林鸠问出了心中惴惴不安的想法。

    她知道了些什么,时间已经了然,他轻笑,“我不会赶走你。留下,或是离开,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不会做任何干涉。”

    日后若是害怕得想要逃走,他可能还会犹豫一番。

    水彻底凉了。

    时间牵出林鸠的手,替她擦干。

    又把水盆里清洗干净的盘子,擦干放好后,带着她回到沙发上,等着邢嫒出来。

    他没告诉林鸠。

    一段幻象,便是一段时空。

    是以,她并不知道穿越时空这种事,他真的能做到。

    神明穿越时空,尚且不容易,光是看个前因后果,便让他们精疲力竭。

    邢嫒这种普通人类,没有他的陪护,靠表盘穿越时空更是不容易。

    非死即伤。

    她最好别被里面的事物迷了眼。

    在里面兜兜转转,起了眷恋的话,死神勾魂也勾不回来她。

    看在林鸠的份上,他有意教会她,同神做交易不是件容易的事。

    灰白的景象在邢嫒进入的那刻,恢复了颜色。

    街上的行人撞过她的肩膀,顾不得翻了倍的疼痛,邢嫒抓住路人问:“你能看见我?”

    女人抱着孩子,被她一吓,孩子已是哭了出来,女人轻怕安抚着,白了邢嫒一眼,骂了句:“神经病!”便匆匆离开了。

    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

    之前在空间里对怪物下手这么多次,她不是没成功过。

    不过因为没有怪物的力量,每次就算进了表盘,景象也都是灰白色,谁都看不见她。

    她还差点被幻象撞散了魂,死在里面。

    这次有了克罗诺斯的力量,她一定可以改变过去!

    她要向林鸠证明,既定的事实是可以改变的。

    邢嫒在街上狂奔,跑过一个又一个街区,向金沙儿童院的新地址奔去。

    在她身后,那些色彩浮动着慢慢褪去。

    墙壁和街道破出裂痕,化作齑粉向上,升空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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