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聚餐,菜没做多少,长桌的样式,三个人偏就挤成了一团。

    依着规矩,池慎坐了主位,次位本该分别坐柴雪和池言。

    但池言却坐到了柴雪那一边。

    “作业都做完了?”大人看小孩儿不顺眼的时候,贯爱用的一问。

    池言淡淡地瞥了眼自己的老父亲,“做完了,昨晚便发给了老师,还拿了全A。”

    “嗯,真厉害。”柴雪给他夹了块牛腩。

    她是真心觉得这个便宜儿子厉害,以前没去做穆十陵的文职,就是因为自己脑子不行。

    雪豹由衷地赞美每一个脑子聪明的人。

    这下教父看自己儿子更加不顺眼了。

    “说起来,家教给我打过电话,”池慎又给钟爱牛腩汤的柴雪,舀了碗热汤,“说你有半年没去上小提琴课了。”

    池言接下这一击,游刃有余地回应:“我也不需要考级,学成也就不用去了。”

    “我好像还没给母亲拉过小提琴,不如今晚我为母亲拉一曲安眠曲?”他预定着今晚的安排。

    柴雪又给他夹了块胡萝卜,“好啊,也无事可做。”

    最近有不少人借爆炸的动荡时期,想对池慎下手,她只需要确认池慎的安全便可。

    池慎放下筷子,盯着下面往嘴里塞胡萝卜的池言:我刚骗回来的老婆。

    池言不吃这套:我刚哄到的妈。

    柴雪不懂两人之间的暗语,替池慎夹了筷子绿色蔬菜,“怎么不吃?”

    “有些烫,凉会儿。”他把莴苣吃进嘴里,直觉柴雪真把他当素鸭子了。

    池慎想着,说道:“邰鄂那边来消息了。”

    “这么快?”这才过去两天,邰鄂的办事效率在她的意料之外。

    说着,她又替池慎夹了两筷子菜,“怎么说?”

    一共夹了三次菜,池慎想,扯平了。

    “疫苗是从黑市出去的,由德特里斯克堡做了改进。”

    “具体是做什么的?”

    “不知,那群纯人里,参与疫苗制造的人不愿透露。”

    岑林尽算跑路了,市政厅明面上在查岑林尽的消息,为了给池慎以一个交代,暗地里又在查疫苗的事。

    参与过的纯人跑不掉,这种情况下,还不愿说,那就不是威压可以逼问出来的了。

    “要亲自去一趟吗?”她问。

    用餐巾擦过嘴后,池慎拿起了靠在一旁的金角翼龙手杖,“在考虑。”

    他们派去跟着岑林尽的人,要么死了,要么失联。

    现如今无法确定岑林尽留下的埋伏,出去一趟,需要提防暗杀的地方太多。

    再者,邰鄂这个叛到他们这方的纯人,只能留在庄园里保护着。

    他赌邰鄂手里还有张大牌,否则庄园外不会潜伏这么多“暗影”。他若不在庄园里坐镇,下一秒邰鄂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

    倒不是冒不起这个险,关键是这个险值不值得冒。

    “父亲,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吗?”需要排忧解难的时候,池言就是个好儿子了。

    池慎看着他,思量一番过后,做了定决,“去向德馨请假,这几天留在家里上课,另外通知媒体,放出一点疫苗的消息。”

    “明天一早,就要让他们汇聚在庄园门口。”

    柴雪吃饱后,站起身,“我去通知穆十陵安排人手。”

    他们之间有足够的默契,单听安排,就能决断出教父要走这一步险棋。

    翌日一早。

    媒体已经把庄园围得水泄不通,纵使这样,在人出来前,他们也不敢吵闹。

    里三层,外三层的兽人、纯人,皆是安安静静。

    直到池慎的车开出去,他们才围了过来。

    “池先生,这次爆炸是金角翼龙和银色长角龙的火拼吗?”

    “池先生,您和柴雪小姐的婚事将近吗?”

    “帮派会再度挑起战争吗?四战真的会爆发吗?池先生,池先生!麻烦回答一下!”

    “柴雪小姐会是未来的翼龙帮母亲吗?池先生!”

    “池先生,疫苗跟纯人的进化有关系吗?”

    “池先生!您会跟柴雪小姐求婚吗!”

    人群里出现几道锲而不舍的不和谐声音,两个记者是在场唯二拿着喇叭吼的,几乎破了音。

    也就这两个记者像唱双簧一样,坚持不懈地问同一类型的问题。

    郎博坐在穆十陵身边笑,“池言那小子,怎么把八卦记者也叫来了?”

    除了教父,他对帮里的其他人没用过敬称。

    对着自己帮忙藏过尿床床单的孩子,他就用过“小少爷”三个字调侃池言。

    “少爷说,”穆十陵箍好单片眼镜,“八卦记者最是坚持,两个人就能带着一帮记者堵在庄园门口不走。”

    事实也同池言预想的那样,一部分身手好且当过战地记者的,跟着车队追了过来。

    一部分挖不到消息,想离开的,因为八卦记者燃烧的八卦之魂,也留在庄园门前不走了。

    教父曾主动联系过两次媒体。

    一次是在成为教父之前,他通知媒体,放出了三战即将爆发的大瓜;一次是在继位教父的时候,告诉媒体,金角翼龙帮易主。

    两次都没太多媒体相信。

    相信的,经历一番厮杀过后,分别由蕾花纸媒和芦寻传媒两家拿下消息。

    蕾花纸媒在三战快经营不下去了,靠着战争预言的报纸,直接干到了行业第一。

    再后来转型,董事都换了好几代,仍旧是行业第一。

    有了这两次前科,谁也不愿轻易放弃机会。

    更别提被两个舆论小公司抢走热点。

    兽人世界的各行各业都内卷得严重,有天赋没热爱,有热爱没天赋的,都会在自己的职业上混不下去。

    来的都是将生命奉献给新闻界的记者。

    有几个已经放下官方媒体的身段,找两个八卦记者询问,附近卖喇叭的地方在哪儿。

    一波跟着池慎的车队,一波守着庄园。

    人多眼杂,即便有暗杀,也动不了庄园里的邰鄂。

    另外还能借媒体,直接把纯人跟疫苗的关系放出去。

    若岑林尽真跟外海的国家有了联系,也能吸引不少爱国人士,不计较帮派和普通人之间的间隙,把他挖出来。

    “那两个是哪家媒体的?”柴雪的听力好,刚才差点没被他们嗷的几嗓子,惊出原型的毛耳朵。

    池慎猜到她的耳朵受了惊,伸出手揉着她的耳廓,“洛煌和黛诗的,一会儿要撤掉吗?”

    “不必,”觉到痒意,柴雪偏头躲开,考虑到爱人的心情,又伸手抓住了宽大的掌,仍旧目视前方,“我挺喜欢他们的敬业精神。”

    车队到了接散活的地方,跟上的记者也早就停了下来。

    顾忌到都不是专业人士,赶来支援的记者,正在派发防弹马甲。

    池慎一下车,他们穿一半的马甲就这么挂在身上,等把随行的队伍照完三张照,他们才继续穿衣。

    这个世界不同以往,黑、灰、白,三种颜色统治着,各有各的规矩,互相制衡,各不插手。

    若是冒犯一个,要去另外两个那儿找说法,是找不出来的。

    对于性子稍好点的,像是陈生和池慎两个教父,在默许的情况下,需要的每个环节都可以拍上三张照片。

    脾性明着差,喜欢乱来的伊利亚·柯利亚肯,则是一张都不行。

    虎鲸家上上下下,连下属都未曾出现在新闻上过。

    爱作秀的鹰家则是新闻的常客。

    池慎此次的动静做得不小,与疫苗有关的纯人得到了消息,一早就在散活市的外面等着。

    秋雾里,接二连三的上膛声。

    数不清的枪口对准了池慎。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领头的喊着,“兄弟们,挑穿得最贵的兽人开枪!”

    纯人同兽人的体质相差太大,他们一点先机都不愿放出去,上来便有了动作。

    来之前教父交代过,没有兽人带了枪之类的东西。

    拿的都是用得顺手的刀。

    他们不打算杀这里的纯人,皆收敛着。

    怀柔政策对待心软的纯人最是管用。

    雾渐渐散开,两拨人终于看清对方,对面的人类年轻得像是他们的孩子。

    壮了胆子,也不敢立刻就对帮派开枪

    安静片刻,池慎杵杵手杖,一行人拿着刀越过他冲了出去。

    人群混乱着,全是穿着贵重的兽人,年轻人分不清,开枪乱了计划。

    打掉一个又一个纯人手中的枪,快到不过半分钟,就压制了一大半。

    藏在楼上的狙击手打完了子弹也没看清,池慎空荡荡的周围,是什么东西挡去了人群和他的子弹。

    池慎一眼揪住了楼顶一扇窗后的少年。

    后者被眼神撅住,忘了隐蔽。

    他没告诉过任何人,柴雪一来庄园便能坐到贴身护卫最高级别的位置的原因。

    她只是一只乡下雪豹,他也刚刚坐上教父的位置。

    不服的人很多,暗杀层出不穷。

    他躲进雨林,未受伤,却仍被满嘴血的雪豹摁在了地上。

    能混到教父的位置,他的身手完全有实力发现林中身形巨大的豹子。

    何况他倒在地上后,看见的一地枯枝烂叶。

    她的靠近没有一点声音,甚至在发觉暗杀的人找过来,叼着他离开时,用兽形也未弄出声响。

    之后领地意识,让她悄无声息地解决掉了追来的所有人。

    “嘿,冷静点儿,我是金角翼龙的教父,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他第一次尝试拐一只厉害的豹子。

    “想要包吃包住,衣食无忧吗?”

    她只想赶走他,“我不做宠物、奴隶。”

    “我是高薪聘请你,来当我的保镖。”那些人太废物了。

    认知局限的她没听懂,甚至已经叼住了自己的尾巴准备离开,“什么是保镖?”

    “就是保护我的非常厉害的豹子。”

    她又坐了回来,松开了牙齿,尾巴轻轻晃着,“那你得用我。”

    “一定。”他做成了成为教父后的第一笔交易。

    而他的第一个正确决定,压着年轻人们想保护的人出来了。

    “都停下。”

    刀架在老妇人的脖颈上。

    楼上的人瞪了眼,回头确认。

    门大敞着,本该受他保护的人,不知何时被一个兽人给压了下去。

    他冥冥之中觉得,这个兽人也是刚才挡子弹的那位。

    “放开钱妈妈!”楼上的人跳了下来。

    柴雪看着这个跟池言差不多大的孩子,轻轻推着老妇人的背,送她出去。

    嘴里还嘱咐着,“您慢点儿。”

    老妇人有些意外,走向少年那边的步伐微微顿了顿。

    在场的纯人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把人放了,其余的兽人也因她的举动,收起了刀。

    柴雪回到了池慎身边。

    闹剧结束,池慎表明了来意,“我们只是想谈谈。”

    “若是疫苗的事,”钱亦心疼这些受了伤的孩子,却还是狠下心拒绝,“我无可奉告。”

    池慎有足够的耐心,“我们只想知道它的作用。”

    “你们这些帮派,只手遮天,会不清楚?”她决意不信,冥顽不灵。

    金角翼龙头上的手微微收紧,“这些孩子不过刚成年,留在散活的市场,可惜了。”

    “放你妈的屁!”被郎博压在地上的领头少年,冲池慎不敬地喊着,“老子在散活市场,坐的是你的位置!”

    池慎轻描淡写地来了句:“出了这个地方,谁又会听你的?”

    “就连你们的妈妈,也是我的人还给你们的。”

    来之前在邰鄂那儿做过功课,散活市场的医生钱亦,领养了不少无家可归或者犯罪后出来的纯人,是这些孩子认可的妈妈。

    从这个方面入手,要两边松口,会快上许多。

    穆十陵在池慎的眼神示意下,走到老妇人那边,向她做出承诺,“您能养孩子,我们能养好孩子,怎么打算,你应该清楚。”

    钱亦深深叹了口气,放软了语气,“您不是鹰家的教父,我知道不该把你们相提并论。”

    “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我明白。”池慎道,“或许我能帮你。”

    隔着人群,老妇人深深看他一眼,“如果那时,你还能活着的话……”

    拿到消息的媒体走得比他们快。

    池慎留了些人保护老妇人,叫司机加快车速,开回庄园。

    他没想到岑林尽的侄女卢娜,同红红一样,是个完全兽人形态的混血。

    更没想到岑林尽在让钱亦给卢娜治病的过程里,生出了这样的心思。

    金角翼龙头在大掌的用力下,变了点儿形。

    教父的情绪不太稳定。

    “可笑。”

    池慎讽刺了句,心里的火一再下压。

    另一辆车上的穆十陵点烟的手都在抖,点燃后吸上一口,再打开车窗和着冷风吐出去,混乱的脑子清醒不少。

    “物种大清洗,他怎么想的?”

    若是再拖下去,或者这次爆炸之前的实验成功了。

    现在是不是只剩下鹰家的兽人种类了?

    郎博比他镇定许多,“他不会得逞的。”也不可能让他得逞。

    所有知道疫苗的人,包括池慎都以为。

    岑林尽胆子再大,也就是用混血做实验,研制出能让兽人规避大量疾病的疫苗,仅供帮里的人使用,再不济卖到国外去捞一笔。

    谁曾想……

    柴雪伸出手搭在紧绷的手背上,让失控的教父冷静下来。

    她提醒道:“佘文不安全。”

    岑林尽的位置确定了,就在德特里斯克堡附近。

    而那附近,也住着一个元老。

    “我会派人过去。”他反握住柴雪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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