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文再醒来,已经回了庄园。

    “醒了?”

    他偏头,坐在床边是手握金角翼龙头手杖的教父,与翼龙的双眼对上,他打了个激灵,连忙坐起。

    奈何起得太快,扯动了腹部的伤口,佘文咬咬牙忍了下去,才恭敬地唤道:“教父。”

    “嗯。”池慎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教父没再说话,佘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满脑子在为自己的冲动后悔。

    尴尬的气氛弥散开来,他猛然想起,“教父,我睡了多久?”

    池慎起身,拉开窗帘,光亮闯进来,迷了佘文的眼。

    “从轮船回来,到现在天亮,睡了一天一夜。”

    新式轮船的速度极快,几乎是飘在海面上,大大减小了阻力。

    “对不起,教父……”他自知又犯了错,别的话说不出来。

    池慎已习惯了这样的青蟒,或者说青蟒若不莽,那就不是青蟒了。

    “这件事,等结束后再谈,”池慎走回床边,“邰鄂在审讯室,我需要你在外面盯着他和卢娜的谈话。”

    庄园本就人手不够,又被陈生带走了一半。

    现如今,郎博带着狼群守在德特里斯克堡附近还未回来,穆十陵又在同市政厅周旋。

    能盯邰鄂的人,只剩受着伤的佘文。

    佘文不推脱,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又被教父抬手止住,“喝了药再来也无妨。”

    教父走了出去,没多会儿,门又被推开。

    来了位端药的女佣,身后还跟着郎珠。

    男人有男人要护的面子,何况他现在还没穿上衣,八块腹肌又都被绷带挡完了,露也是白露。

    佘文忙里慌张地去抓矮桌上放着的衣服,瓷碗就递了过来,递药过来的不是女佣,他只能转了方向,去接药碗。

    西药的副作用较大,考虑到帮里的大部分兽人胃都不好,教父聘用的医生多是中医。

    消炎的药泛着苦味,热气扑上来,苦意愈发浓烈。

    昏迷前他有那么点儿意识,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臊得慌,佘文根本不敢看端碗的人,垂着头接碗。

    擦过被药温暖的手,他差点没把药洒了,一口饮尽后,放到女佣端着的托盘上。

    女佣是只味觉发达的鲶鱼兽人,见他一口喝完了,脸上难掩的震惊。

    端碗出去时,还在想,教父手下的人果真都是汉子。

    “我,我……”他连着说了两个我字,才顺畅地开口,“对不起,之前犯你了。”

    日天日地的青蟒回了庄园,整天整日地给自己添过麻烦的人道歉,等今晚见到柴雪,他估计还要挨训。

    郎珠摆摆手,“比起你帮我哥哥的忙,那算是小事儿。”

    她完全不在意。

    郎珠也是半只脚进娱乐圈的兽人,又受着自己哥哥的开放教育,多少察觉出了一点佘文的心思。

    仅仅是察觉。

    毕竟就那么简单的一个举动,误会可就不好了。

    来的路上,她先去柴雪那儿问了下。

    佘文估计自己都没想到,庄园里最迟钝的一个,也在教父的提点下,懂了他那点小心思。

    没有提前告知柴雪,柴雪就不会在这种小事上隐瞒。

    该知道的,也没有不该知道的,反正全都知道了。

    穿着高开叉的旗袍,郎珠却也少见的,没有规矩地坐着。

    右腿翘在左腿上,穿着高跟的白玉足轻晃着,吸引着佘文的视线。

    蛇是条绅士蛇,他想看,又不能看。

    忍着,还是瞥见了那么一点。

    高开叉的地方,布料滑落,露出点儿快靠大腿根的肌肤,上面有一圈红痕。

    带着菱形的斑斑点点。

    不用说,是他勒的。

    佘文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怎么当时就用了那么大的力气?片刻的后悔后,又是爽快,梦了这么久,终于盘上去了。

    他不是个迟钝的人,隐约明白郎珠的意思,“郎……”

    “想盘第二次吗?”郎珠突然问。

    除却上学时的几段情窦初开,不成气候的恋爱,郎珠很长时间没有交往过一个男朋友了。

    佘文她不讨厌。

    因着幼时,他来家里照顾过她的那段日子,她也是对他有些好感的。

    但试无妨。

    蓦地被惊喜砸中,佘文以为自己在做梦,偏头露出左耳,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郎小姐方才说什么?”

    “我问,”她还算有耐心,“你还想盘第二次吗?”

    确认是真的后,佘文沉默了。

    要让郎博知道,他得被擅长近身战的狼,给打个半死。

    但古人有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想。”他定定说道,又眨了下眼,“但不能白盘。”

    郎珠笑,她也没打算让他白盘,“还想怎么样?”

    “把我赔给你,”佘文指了指自己,“你看如何?”

    不错的买卖。

    郎珠站起身来,拿起了那把自己常撑的纸伞,“等你忙完了,伤好了,我们再谈这个恋爱。”

    “省得腿黏糊糊的。”不知晕的该是什么血。

    佘文觉不出自己的脸上发没发热,强装镇定地点头。

    待人走后,他才像狼一般,吼了句:“芜湖!”

    扯到伤口后,又弯腰低声嘶了嘶。

    审讯室里装了监视器,里面的画面和声音,通过它传到隔壁的监视房。

    佘文到那儿的时候,柴雪在里面听了有一段时间了。

    “还能活着过来,身体素质练得不错。”

    被久违的来自雪豹的阴阳怪气一刺,佘文楞了下,又笑着过去,拉开柴雪身边的椅子坐下。

    “可不是,以前没少被你和郎博丢着玩儿,打那儿练出来的。”

    他们三个能玩到一块儿去,全然因为他们都是原始派。

    喜欢用原型裸/奔。

    过去他变成蛇型,还不能熟练地控制身形大小,换成蛇型小巧一条。

    常被一狼一豹,两个庞然大物叼在嘴里,像抛树枝一样,扔过来扔过去。

    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后来才察觉到教父的心思,他们这才收敛了点。

    柴雪在的情况下,轻易不变原型。

    提到这段记忆,柴雪就不得不想起教父。

    池慎总会在她和郎博捉弄完佘文后,用金角翼龙头敲她的豹头,敲过后又顺毛。

    还没告诉佘文,她和教父之间质的飞跃的关系,柴雪选择暂时放过他。

    她将电脑推给了佘文,“抓走混血孩子,跟卢娜没什么关系。”

    “能跟岑林尽混到一块儿去,哪有干净的?”佘文不以为然。

    上面记录了邰鄂和卢娜的对话。

    挑选疫苗的实验对象,不论是规避疾病,还是感染疾病,混血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们拥有兽人和纯人的双重表现特征,且耐药性强,有规划性的使用,不会造成实验体的迅速死亡。

    混血一般分三种:全部表现纯人特征的;一半纯人特征,一半兽人特征;全部表现兽人特征的。

    最常见的,则是全部表现纯人特征的。

    后面两种更未稀少,这也是岑林尽带走二十三号女人孩子的原因。

    而意外接了鹰家散活的邰鄂,更是因此被盯上。

    红红的表现特征堪称完美。

    纯人的规避疾病特征,以及兽人的强健,他都完美继承。

    发现这一点的邰鄂,将红红伪装成了女孩儿。

    岑林尽为了给卢娜治病,为钱亦的疫苗研究提供了不少女性混血。

    待规避疾病的疫苗被研究出来后,女性混血的用处就没有男性混血的用处大了,他便将抓来的大部分混血女孩儿扔进了海里。

    其中就包括伪装成女孩儿的红红。

    “你们来不来杀他,叔叔最后都会死……”头发凌乱的卢娜似乎放弃了抵抗,“……他最开始没想进行物种清洗。”

    他们已是棋子,若不是她手上的东西,蹲在别墅周围的纯人,早就乱枪打死了他们。

    邰鄂皱眉,“什么意思?”

    卢娜却看向了监视器,嗤笑一声,“你们收了这个人,迟早也会落得跟我叔叔一个下场!”

    监视室内的佘文摘了耳机,拉开了审讯室的门。

    “邰鄂,你出去吧。”

    本就是替他暂时审问的邰鄂,见他来了后,放弃了听下去的想法,简单收拾了下桌面,便出去了。

    佘文在卢娜对面坐了下来。

    不得不说,审讯室里就出过两个特例。

    一个活下来的邰鄂,一个毫发无伤的卢娜。

    “你刚才的话,”佘文没有看见刑具台,只得从腰间拔下一柄小刀,“是什么意思?”

    卢娜丝毫不畏惧,“我笑你们识人不清!”

    佘文一只手杵着刀尖,“若你说的是邰鄂身上藏的东西……我们已经知道了。”

    言下之意,再不拿出点更有用的信息,她这条命也留不了。

    “你有本事就弄死我!”不知是不是纯人的血统在作祟,不该硬气的时候,硬气得狠,“我死了,兽人族玩完也别想知道为什么!”

    佘文还是喜欢趴在椅子上,站起来将椅子转了个面儿,趴在上面缓缓道,“气体疫苗?还是物种大清除?”

    卢娜笑他不知天高地厚,“我若死了,谁也拯救不了兽人。到时候,这颗星球的管治权,还是会回到纯人手上!”

    “啊!”

    佘文手上把玩的刀还是飞了出去,擦着女人的脸颊,钉在后方的石墙上。

    只有监视室里的柴雪知道,这一招,他学的是教父的手法。

    速度极快,快到让人的痛觉后知后觉地产生。伤口却又不明显,只有脸上晕染的鲜血,才能看出伤口不浅。

    佘文咧嘴笑,含毒的牙齿在白炽灯下隐隐发光,“我的意思还不明显?还是你不懂有用的消息是什么消息?”

    边鲁宁藏起来的,可都是证据。

    他活够了,要死,又打算拉几个陪葬的一起,藏着的好东西一点儿不少。

    漂洋过海来到自家门户的手上,他们自然知道了全部的过程。

    觉得多年来受了屈辱的纯人,借着兽人的手,想要灭光兽人这个种族,重新掌管世界的权利。

    以为疫苗的提供,能为自己的侄女实现梦想的岑林尽,活了这么大半辈子,还是被区区纯人当做了枪使。

    见面前的女人还是冥顽不灵,佘文漫不经心地开口:“你以为谁杀了你叔叔?拿刀的……可是你。”

    “你胡说!”梗着脖子的女人哭了出来。

    佘文伸出手,拔下了墙上的刀。

    冰凉的刀背贴在女人脸上,冷得她发抖。

    “你恨自己是个患病的混血,恨上天不公,唯有你这么个混血,体弱多病……你不甘,你想活着……活下后,你又不甘患病的日子,让你变得平庸,你想有个大成就……”

    轻飘飘地语气像一柄重锤,砸在卢娜的心上。

    “所以你盯上了德特里斯克堡——世界的疫病研究中心,治好你的疫苗是张入门券,岑林尽将你送了进去。”

    每说一个字,卢娜便发抖得更厉害。

    “老东西没想到,送你进去,也让你成为了众矢之的。”

    死的是那条狗,接纳卢娜的“善人”,身藏剧毒。

    卢娜彻底崩溃,她大哭着,几乎要背过气去。

    佘文冷眼看着这一切,直到她发泄完,放弃抵抗似的讲完了全部。

    出来后,佘文叹了口气,天气已经由凉到冷,吐出的气凝结成了淡淡的水雾,看不真切眼前的人。

    他可能是魔怔了,竟问柴雪要起了烟,“有烟吗?”

    柴雪还真拿了出来,抖落出一根给他。

    狭窄的走廊里,燃起束小火光。

    佘文低头,就着柴雪的手,点燃了这根。

    一口烟进去,割得他伤口疼,他却也咳不出来,压着嗓子开口:“四战要来了……”

    “嗯。”柴雪收起了烟。

    古巴的牌子,烟味不会太呛。散去后,空气中还有股淡淡的清香。

    从教父西装口袋里,没收上来的,柴雪始终喜欢不起来。

    这种味道,最近趴在教父身上,很常闻见。

    沐浴乳的气味也无法将它掩盖。

    她听见佘文骂了句:“老子的爱情刚刚开始,谁敢给我腰斩看看!”

    她又浅浅地嗯了声。

    是啊,要去外海的教父,还未以池慎的身份跟她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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