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先生。”

    “怎么?”

    转身过后,面前的人齐刷刷地向他行礼。

    “刚才的礼献给教父,接下来的礼,是我们献给您的。”

    右手横亘在腰腹上,他们单膝跪下。

    “我们将永远行走于黑暗,您是我们追求的光明!”

    少年的义气,认定一人便满腔热血地为其卖命。

    画面一转,五颜六色的蛇类标本。

    蛇属三队,全体死亡。

    盘踞在地上的青蟒惊醒,竖瞳泛着凉意。

    躯体扭动间,碰倒房间里的果酱罐,换成健壮的人形。

    佘文走到床边拿起衣服套上。

    还有一个……德特里斯克堡。

    利米坚国的秋季温度不算太低,同国内南方的天气差不多。

    衬衫外搭一件棉麻的短装外套便可。

    为了任务,佘文穿了一袭黑衣、黑裤。

    元老一共有六个,最后一只鳄龟住在德特里斯克堡附近。

    没有儿女,没有佣人,独居在一栋小别墅。

    他耳朵的伤才好没多久,听力没有彻底恢复,全靠左耳去辩听周围的环境。

    前五个元老解决起来,三个麻烦。

    野心不死的一帮老东西,料到了迟早会有这么一遭。

    他一个人对付了好几队的埋伏,新伤旧伤层层叠加。

    柴雪给他传过消息,岑林尽必在外海,不能打草惊蛇,且国内人手也不够,只能他一人解决。

    出了点儿暖阳,鳄龟换了原型,正趴在院子里晒太阳。

    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龟,壳硬得很,他将手指搭在扳机上,对准龟没有收回去的头。

    “您是我们追求的光明!”

    扳机迟迟没有扣下去。

    佘文甩甩头,他何德何能接受这帮孩子的仰慕。

    前面五个元老,每个都起了异心,多多少少同鹰家产生了点儿关系。

    要他们这么简单的死去,他下了很大的决心。

    “四莓酱”就像教父漂洋过海的束缚,警告他不能动用私刑。

    狗急了都会跳墙,教父在为他的安全考虑。

    佘文将准心瞄准了鳄龟的头部。

    最后一个……偏偏在最后一个的前面,做了那样的梦。

    给这帮吃里爬外的东西一个痛快,谁来给那帮孩子痛快?

    几秒就能结束的任务,已经过去了一分钟。

    “不开枪吗?”

    他一怔,以为是幻听。

    再通过瞄准镜看过去,那只鳄龟亦正看着他。

    兽人有很强的听力和视力,他暂时损失了一只耳朵的听力,整体也不会差。

    但那只鳄龟说话的声音,却像是穿透了颅顶。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声音不大,又能被他刚好听见。

    这种状况,他该直接动手,可又觉得问得出些什么。

    佘文依旧没有现身,趴在隐蔽点处,说着金角翼龙帮的行刑词:“金角翼龙话语人边鲁宁,背叛组织,给组织造成重大影响,依教父判决,处于枪决。”

    “那就开枪吧。”龟型的速度很慢,他气定神闲地晒着太阳,不愿动弹。

    若是像前面五个那样,放狠话,垂死挣扎,派人阻挡他。

    他下手还能干净利落些。

    现在却又更犹豫了。

    犹豫只是片刻,他又还是那条负责审讯室的狠厉青蟒。

    正要开枪,边鲁宁苍老的声音又响起,“屋内有池慎要的资料,杀了我后,记得全部带走。”

    子弹飞出,穿过鳄龟的头,红色的血被暖阳遮盖。

    佘文从隐蔽点跳下,一个起跳便进了院子。

    他用脚踢翻鳄龟,确定死了后,还是补了一枪,才走进院子。

    这只鳄龟的生活很规律,墙上贴了一天的时间表。

    走到桌边,他才明白边鲁宁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说话能力。

    有关气功、练气之类的书籍,从桌脚到桌面,占据了大部分空间。

    他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边鲁宁说的资料。

    “物种替换”作为关键词,在文章里反复出现,看得他直皱眉。

    保险箱里还有个手机样式的仪器,打开后是一个红点。

    他翻来覆去地看了两眼,辨认出这是台老式的追踪仪。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在更先进的追踪器出来前,老式的追踪器反而不容易被发现。

    红点在一个位置没有变化。

    想了许久,他给柴雪发了个消息:「找到岑林尽了。另外,盯紧邰鄂。」

    收到消息时,柴雪正跟着池慎接待回国的猫家教父。

    狞猫的眼在两人身上打转,蓦地对池慎问道:“成了?”

    “嗯。”池慎不咸不淡地应答,又有几分炫耀的意思。

    睡都睡了,柴雪也不害臊,把资料递了出去,“陈先生先看资料吧。”

    实验数据,和资金走向,全部在上面。

    一一看完后,他不得体地骂了句:“痴心妄想。”

    “动不了外海,妄想也能变成真的。”池慎轻轻摩挲着手杖。

    能共享已知的资料,足以说明事态的严重性。

    这也不是他们两家就能解决的。

    “要通知伊利亚吗?”陈生考虑着。

    池慎却道:“他的重心快全部转移到国外了。”就怕落下个羊入虎口的下场。

    除了经济战,和外海那边的所有国家交战,只有火力上的四战了。

    但即便为了阻止“物种清洗”的发生开启战争,仍旧会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最后说不定会重演三战的结局,他这种双尾狞猫、粉斑虎鲸的伊利亚、原型双瞳的柯尔鸭池慎,直接灭绝,帮派割裂。

    还是如了岑林尽的愿。

    “做了什么打算?”陈生太了解这只老谋深算的鸭子,若不是有了想法,他不会打这通电话。

    池慎笑,“得劳烦你这只猫,下海游个泳了。”

    拿他去牵制伊利亚的帮派,必要关头,又用他们两个帮派收尾。

    算盘打得他在普宁岛都听到了。

    “柯利亚肯可不好对付,”陈生敲着凤头鸟,“我要带走你帮里一半的海生物种。”

    所有帮派里,只有池慎的帮派物种类型最齐全,其他帮派多收同自身物种相差不大的兽人。

    池慎到底是只柯尔鸭,拥有他这样实力的鸭子,多少年才出一只?

    不得不广纳贤才。

    狮子大开口,池慎倒也没拒绝,“你还真是半点儿亏也不吃。”

    送走陈生后,柴雪才坐到池慎身边,告诉他,“佘文找到岑林尽了,还有,邰鄂有问题。”

    手杖上的大掌又一次收紧,他微微侧身,将头靠在了柴雪肩上,道:“把医生都叫回庄园吧。”

    “这次回来,不残也得伤。”

    收下青蟒这么多年的教父,最是了解青蟒性情的兽人。

    发出了找到岑林尽的消息,佘文就改了回国的船票,独自一人去了岑林尽那边。

    在元老身上得不到发泄,自然要动到正主的头上。

    他出现在岑林尽身后的时候,躲了许久的人正和自己的侄女共进晚餐。

    卢娜看见叔叔身后的不速之客,便拔出了枪,指着佘文的头,“放开我……”

    话还未说完,就被速度更快的佘文用枪打了手。

    枪脱手后,她又被另一颗子弹打中了左腿,单膝跪在地上。

    “别动她。”岑林尽攥着手里的长角龙,声音还算冷静,像是这一遭在他的预料之内,“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佘文也不打算让他死得痛快,用桌上的叉子插入他搭在桌上的右手,在他要反抗之前,又一次开枪打了他的腿。

    做了教父的鹰,并没有因为这点疼痛叫出声来,脸上的淡定像是没有受伤。

    他的反应,佘文并不满意。

    “我不觉得标本在你的计划内。”

    绿色的竖瞳如同淬了血。

    “原来是为了这个,哈哈……”岑林尽突然大笑,“池慎手下的人,居然这么没出息,只为了这种事,就冒然暴露自己。”

    抵在太阳穴上的枪口,用了几分力,印出痕迹来。

    岑林尽享受着他的怒火,“你帮池慎管了这么多年的审讯室……自然知道有些事,起了头,就再也停不下来。”

    爆开的皮肉,刺激耳膜的尖叫,用力挥下去的刑具……

    起初会不适,久而久之就会像新型的药品,让人成瘾。

    佘文也曾迷失过,被柴雪费了半条命,又被她压着去看了好长一段的心理医生,才走了出来。

    之后教父介入了一段时间的审讯室,他才摩挲出一套审问人,又不会把自己搭进去的方法。

    兽人的世界黑、白、灰相互侵染,他们的位置要想活下去,手里不可能干净。

    教父早在努力改变他们了。

    这么多年,也就变化了那么一点……光是一点,就让整个帮派齐心协力,不生二心。

    他一下便懂了岑林尽的意思。

    古早的基因,蛇的天敌里有鹰这一类。

    岑林尽的手沾染了太多恶心的玩意儿,他上瘾,也不打算戒掉。

    花花绿绿的蛇,是他最喜欢收集的战利品。

    佘文听完,没有拿枪的一只手有些颤抖。

    他想杀了这个人,想让他在折磨中死去,他也正要这么做。

    哐当——

    受了伤的女人,不小心掀掉了桌布。

    桌上的玻璃罐落到了地上,碎掉后果酱的香气溢了出来——是四莓酱。

    一种伊列国家少数民族做的果酱,靠喜爱它的少部分兽人支撑着,少数超市会卖这种果酱。

    果酱的香气不比酒香,不一会儿便散没了。

    爬满血丝的眼也渐渐清醒。

    他改了主意,为了教父。

    佘文拔掉了岑林尽手上的叉子,用绳子捆住了他,准备把他带走。

    岑林尽却叫他别白费力气,“我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半点事都做不得主。”

    “什么意思?”佘文抬起头,没全然信了他的话。

    岑林尽不语,看向落地窗外的一处。

    德特里斯克堡多树林,外面的别墅区围着林场建立。

    他顺着看过去,什么也没看见,一颗子弹便飞了出过来,打碎了落地窗。

    卢娜被吓到,尖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兽人天生自带的危险预感,让佘文早了那么半秒,拉着岑林尽偏了身子。

    否则,那颗子弹能给岑林尽开颅。

    一起倒在地上的,还有那柄银色长角龙手杖。

    岑林尽同长角龙的眼睛对视着,在佘文拉着他躲避子弹的时候,开口道:“我犯了个大错,现在弥补不了了……就交给池慎吧。”

    “别他妈什么烂摊子都丢给我们教父!”他求死的意志被佘文感知到,佘文又怎会让他死得这般轻松。

    佘文闻不到兽人的气息,却也没闻到纯人的味道。

    来的不止一个人,他们换弹夹的速度很快,快到难以辨别,对面是纯人还是兽人。

    佘文胡乱开着枪,他知道他没打中一个黑暗里的目标。

    在暗的人转移了方向。

    开枪声再次响起,他的腹部中了一枪,接着又一颗子弹,吊灯应声砸下。

    佘文捂着伤口躲闪开来,却来不及拉走岑林尽。

    破碎的吊灯压着昔日教父的身躯,而他的后背,是舒展到一半的鹰翼。

    岑林尽咳嗽着,鲜血从嘴角汩汩而出,嘴里念叨着什么。

    佘文凑上前,“你瞒了些什么?!”

    他没回答,自顾自地靠最后一点气息开口:“死,死的……是……那只,只狗……”

    岑林尽一死,外面的枪声便停止了。

    佘文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短时间里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梦。

    他伸出手指,探了探卢娜的鼻息。

    还活着。

    佘文化了原形,青蟒的皮有能力阻挡子弹,带着人走更安全。

    他卷着卢娜爬到了别墅外面。

    人似乎都撤退了,没有进一步攻击。

    他也没了力气,腹部的失血过多,让他慢慢放低了身子。

    踏——踏——

    听力尚好的那只耳膜,被鞋子的声音吸引。

    一双红色的高跟鞋立在了他的面前。

    昏昏欲睡之间,他看见搭在鞋上的旗袍下摆,一只手温柔地捧起了他的蛇头,轻声唤他:“佘文……”

    佘文闭了眼,觉到安心的感觉后,顺着自己的本能滑动身子。

    青色的蛇头离了手,搭上了她红色的高跟鞋,又缓缓地绕着她的脚踝向上。

    越往上攀爬,蛇越是换小了自己的身躯。

    最后盘上大腿时,只有绳索那般大小。

    冰凉的触感带着血液的黏糊。

    很奇怪,郎珠不讨厌。

    她站直了身子,纸伞遮住了她的脸。伞下的手往下点了点,四周便又是一阵枪声。

    不过这次开枪的是他们。

    佘文伤了只耳朵,没能听清,她却将换弹夹时的停顿听了个一清二楚。

    那个速度,练得再快,也是纯人。

    既然是纯人,那就跑不远。

    抓不到,也要伤一大半,才对得起这一次出行。

    下属按照她的指挥,对暗处的人胡乱开枪一阵后,又在她的指挥下停止。

    “呜——”郎珠仰天发出一声狼啼。

    回应她的是接二连三的狼啼声,全是他们的人。

    狼啼结束后,一个男人跑了过来,刚在郎珠面前站定,就被她扇了一巴掌。

    “我是不是说过,随时应狼啼?”她厉了声音。

    狼啼既是应人数,也是向头狼报告,自己还活着。

    男人不停道歉,“抱歉小姐,来得太急,一时忘了。”

    “回去受罚吧。”郎珠没这么轻易原谅他,瞥见地上的女人,又说道,“把她扛上车。”

    “是,小姐。”

    青蛇在她腿上缠得紧,血从上面一路滑到了膝盖窝。

    郎珠隔着旗袍轻抚蛇身,叫他放轻松发紧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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