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配好任务后,卞清撅着屁股,吭哧吭哧地用帕子去够死角的灰。

    一根手指压着帕子,使劲儿地往里蹭着,怎么都蹭不干净。

    多少有些为难鬼了。

    她直起身子,考虑着,要不还是找负责打扫內间的乌特换一下吧。

    “还有别的地方需要打扫吗?”

    刚想到,人就来了。

    卞清扔掉帕子,站起来面对他,“你都打扫完了?”

    “嗯。”乌特点头。

    他打扫结束有一会儿了,把两个房间彻底检查过一遍,确定没问题后,才出来的。

    卞清抬眼看了下时钟,距离把他赶进乱糟糟的屋子里到现在,也才过去十分钟。

    那两间卧室,对于一个不常做家务的人来说,就不是十分钟能解决的事。

    但乌特也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他敬仰的魔法师,大概率就没教过他如何去说一个谎话。

    不对劲。

    她眯着眼,把乌特都快看毛了,才问:“我刚才就想问了,你怎么打扫得这么快?那么脏的浴室,也很快就洗干净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

    乌特给她演示了一遍,“像这样。”

    他脚下的影子渐渐隆起,升起到他身高的高度后,摇晃着,分裂出一个影子人。

    接着影子人又自身分裂出另一个。

    接二连三地分裂,短短几秒,就出现几十个影子人。

    虽然都是黑灰色,但全部长得同他一模一样,像是复制粘贴。

    卞清是见过他化成一团黑色影子的,但她着实想不到——影子居然还会进行有丝分裂!

    世界的未知部分真奇妙啊。

    卞清果断道:“乌特,以后家务这种事,还是都交给影子人他们吧。”

    “为什么?”乌特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变了个想法。

    卞清又用她那三寸不烂之舌讲道理:“你想啊,做家务是件多么费体力的事啊,它不单单是打扫房间这么简单的事儿……”

    “就拿打扫的过程来说吧,我们要吸进去多少灰啊!我已经死了,倒没什么,关键你不行啊,你生病了,就不能炼药了!你希望失去自己生命中最宝贵的乐趣吗?”

    “而且打扫完后,我们出了汗,还得洗澡。你最讨厌洗澡了,不是吗?”

    倒不是讨厌,他就单纯觉得麻烦且没必要。

    乌特看着她,要解释的话又变成,“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卞清的双手再一次搭在了他的肩上,“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人永远不能踏进一条河里,就像人永远不能把鸡蛋放进同一个篮子里一样。”

    什么跟什么?

    乌特没听懂,但乌特觉得她总是莫名其妙地很有道理。

    他也想不通到底是哪儿有道理。

    卞清脑后的大波浪,因为她的激动,又开始一甩一甩的。

    乌特被吸引,视线集中在了她柔顺的大波浪上。

    魔法师说过,猫和猫的尾巴,是两种生物。

    这句话应该能套用在卞清身上。

    卞清和她的头发,一定也是两种生物。

    每当她要开始讲歪理的时候,她的大波浪就会“活过来”,摇摆着,像在给她涨势气。

    用行动来加油助威。

    头发太吸引乌特了,他甚至不由自主地蜷缩了脚趾,“不行。”

    刚才洗脑都成功了,没道理不同意才是。

    卞清放下手问:“为什么?”

    她的那番话肯定是有问题,不过乌特不是因为这个拒绝。

    具体为了什么,乌特自己也不知道。

    他就是想拒绝,于是便回答:“就是不行。”

    卞清只当他不愿把影子人给别人用,没有强求,挥手让他离开,“那就一起打扫吧,你去把院子里的杂草拔干净。”

    冬天了,还能长这么多杂草,阴沉沉的,难怪会被视作不吉利的房子。

    安排好任务,乌特立即去做了,不过这次是他自己做,没有分裂出影子人。

    一人一鬼,一个撅着屁股在屋子里,吭哧吭哧地与墙角作斗争;一个撅着屁股在院子里,吭哧吭哧地与杂草作斗争。

    院墙外听见动静的路人,同这栋小洋房的距离,保持得更远了。

    亲自动手操作,花费的时间更多。

    大扫除结束后的两人,已经累得动都不想动了,坐在外面的廊台上,背靠着背吹冷风。

    明明是冬天,暖阳照在身上,却让他们有了种梦回夏天的感觉。

    “你说,”卞清眯着眼,把重量全都压在了乌特身上,“有没有能让种子一夜之间,就开出花的药剂?”

    乌特撑着她,“魔法师说,不能制作违背自然规律的药剂。”

    “没事没事,”卞清很好说话,“人都有不擅长的事嘛,做不出来很正常。”

    乌特蹭地站了起来,光脚踩在了草地上。

    修剪过又洒了水的草地,踩上去软软的,还有些凉意。

    他怕冷,却在这种类似于方才脚背上的触感下,联想到了卞清脑后,乌黑亮丽的头发。

    冷意,骤然消失不见。

    卞清差点没倒下去,撑着木板坐直,侧了方向,盘着腿仰头看他,“怎么了吗?”

    乌特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你在羞辱我。”

    魔法师说,当一个人瞧不起你的能力,又不会直说时,便会用假意安慰的方式,来羞辱你。

    这是魔法师集会上,其他魔法师常用的说法方式。

    被称为魔法师世界,最顶级的羞辱。

    卞清在他皱眉的注视下,摸上了自己的良心。

    不出所料,没有心跳,她又放下手,“乌特,我怎么可能羞辱你呢?我甚至连羞辱的意思是什么都不知道。”

    前后矛盾的一句话。

    她肯定知道羞辱的意思。

    乌特看着她的眼睛,想找出端倪,却被她所谓的眼睛里的真诚打动,“……我能做出来。”

    啪啪啪!

    卞清用力鼓掌,夸张地赞叹:“太棒了!太厉害了!简直是旷世奇才!你怎么就能轻易做到这么复杂又困难的事呢?!我由衷地赞美你、佩服你!”

    一连串彩虹屁打得乌特不知所措。

    他从被唤醒起,就在制药方面,表现出强大的天赋。

    理应成为魔法师的技术传承人。

    但不论他做得再好,魔法师总能做出比他更厉害的药剂来。

    那时的感觉,他记不清楚了。

    从记忆里,魔法师的安慰来看,他应该是沮丧的。

    得到过这么多的安慰和鼓励,第一次收获赞美的乌特,被迷得找不准方向。

    他忍了大半天,才没在草地上,不知所措地转圈圈。

    鼓完掌后,卞清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他坐回来。

    乌特见状,第二次抿唇。

    卞清想不明白,他还有哪儿别扭,认真问他:“是我夸得不够好吗?”

    以卖保健品的口才来说,就不该有她拿不下的业绩!

    “你不想看看吗?”乌特却问。

    卞清觉得这个怪物,真的非常上道。

    原先她那样问,是因为闻了太多好闻的药剂,却很久没闻过真正的花香了,她想哄他,给她改善改善环境。

    不过在他提了魔法师的原则后,她就已经放弃了这个念头。

    后来的话只是调侃,没想到能有意外收获。

    卞清一直没有说话,让乌特误解了她的意思,以为她只是唬他,根本不信他能做出这种药剂。

    乌特连鞋子都不记得穿了,踩上廊台,走进屋里,到自己的药剂储藏室里翻了一通,拿着一个装有绿色药剂的透明试管出来了。

    他的左手还抱了一个装满泥土的陶盆。

    “你看着。”

    乌特把陶盆放到地上,用手指刨出一个小坑,往里面放了颗种子,再把土轻轻盖上。

    拔出木塞后,试管里的药剂香飘了出来。

    卞清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但这药香,能让她闭上眼想象出一片茂密的森林。

    绿色的药剂只倒了一半,土壤便有了动静。

    种子顶开土壤,冒出小芽儿。

    不多久,小芽儿便开始抽条生长,冒出枝丫、绿叶和小刺。

    花苞旋转着盛开,一朵鲜嫩欲滴的红玫瑰,就开在了她眼前。

    乌特给试管塞紧盖子,抬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等她给一个反应。

    卞清却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在屋里转着圈,四处走着,嘴里还念叨:“我记得刚才打扫的时候,看见过一个……在哪儿呢?想起来了……”

    她走到柜子边,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玻璃罩,又走回来,罩住了这朵鲜艳的玫瑰。

    卞清坐回原位,接住了乌特的注视:“这么漂亮的杰作,一定要好好保护起来。”

    “它……”乌特被她弄得,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药剂作用下,除非人为,它不会轻易死亡。”

    “太棒了!你真厉害!”卞清又打了个直球,“但再厉害的花,也值得接受保护,我这是在尊重你的成果,并且珍视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

    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变成送礼物的情况,乌特放弃了解释。他无比的坚信,最后一定会是卞清胜诉。

    “你听过一个故事吗?”卞清的一根手指,轻轻地敲着玻璃罩,“有关玫瑰花的。”

    古往今来的故事集里,有关被玻璃罩罩住的玫瑰花不多。

    乌特都听魔法师说过。

    他以为,卞清要么会讲象征着野兽诅咒的玫瑰花,要么会讲一个星球上的王子和玫瑰花。

    可卞清总是不按套路出牌。

    她抬眸,一双黑黑的眼,满藏笑意,身后地大波浪马尾开始翩翩起舞,“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一位商人救下了一朵快死掉的玫瑰花……”

    “他把它罩在玻璃罩里,带了回去。”

    “夜里,玫瑰花化作一个漂亮的女人……”

    乌特听出来了,这是一个由华国古老故事《田螺姑娘》改编而成的。

    起先故事还讲得很正常,越往后走,走向越不对劲。

    在她快要讲到商人和玫瑰姑娘,丰富的夜生活前,乌特抬手捂住了她的嘴。

    “故事很不错,下次别讲了。”

    卞清被他捂着嘴,咯咯地笑,脑后的大波浪,甩呀甩。

    被玻璃罩罩住的玫瑰,被卞清飘起来放在了书架上——魔法师的相框边。

    那是整间屋子里,最重要的地方。

    休息结束,也才正午过后,快下午一点的样子。

    卞清觉得,是时候让乌特带着她出去吃饭了。

    她可太馋了。

    乌特听了她的话,也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饿,进储藏室背起药箱,往里面装了几瓶药后,准备出门。

    “还是先卖药吗?”

    魔法师真就一点存款没有?

    乌特嗯了声,“先卖药。”

    他用粉笔改了小招牌上的价格。

    打开门,正午的暖阳撒在门前的行人道上,连黑色的斗篷都亮了起来。

    乌特背着药箱走在太阳下。

    与往常不同,这次他不是一个人,身后跟了只喋喋不休的漂亮鬼,不停地念叨。

    “我跟你一起去……不是怕你会被骗,你那么聪明,肯定是不会被骗的……”

    “我就是来参观参观……另外,以我的口才,咱们今天中午,肯定是吃香的,喝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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