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清没想到,乌特卖药的地方会这么偏僻。

    偏僻到这条巷子里,一点太阳都照不进来,偏僻到再往里面走一点儿,就是个垃圾站。

    “我们一定要在这儿卖吗?”她一路上飘着走,不觉得累,就是感觉这样偏的地方,大概率没有新客来。

    乌特走到固定位置,在路灯电桩下摊开一张布垫在地上,再打开药箱放在上面,架好招牌,“魔法师说了,一定要在这里卖。”

    换了地方还能卖不出去不成?(实际上会被警察抓)

    他在折叠式的小马扎上坐下,等着顾客上门。

    因为今天卞清跟了过来,他还特地多备了一张小马扎。

    但卞清是鬼,只要不太劳累,坐不坐都没问题。

    看在乌特的好意下,卞清还是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两人就这么一言不发的,等了几分钟,终于走进来了个年轻人。

    是个气色不错,长相清秀的青年。

    也是卞清见过的第一个会和乌特打招呼的人类。

    “你好。”他对乌特笑着。

    卞清见他友好,下意识地招手回了句:“你好。”

    青年没有反应。

    卞清反映过来,放下打招呼的手,她差点忘记自己是只鬼来着。

    乌特没接茬,从药箱里拿出一管药剂递给他,“六十加仑。”

    紫色的药剂在昏暗的巷子里发着微光。

    比起治病的药,它更像是充满诱惑的毒药。

    按照卞清的说法,他在每一种药剂的原价基础上,都翻了三十倍。

    青年听见价格,掏钱包的手顿住,“怎么突然涨价了?”

    卞清张嘴想提醒乌特,坚持下去,她怕他被青年的反问,弄得改回原来的价格。

    却没成想,乌特自己先说了。

    他对待外人没这么多话,只是重复了卞清教过他的说法:“我的智慧值这个价格。”

    就像你请一个人来给你开锁。

    他只是给你打开门,配了把钥匙,就收你两百块。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

    看似很不合理。

    但除了他,又没有其他人有这个能力,来解决你当下的问题。

    青年现在就处于这种情况,显然他极其不想付这个钱,正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他的气色看起来非常好,买的应该不是什么救命药。

    卞清便不打算让乌特松口,下压点儿价格。

    只需要等几秒。

    几秒的心理斗争,会让青年心甘情愿地付这个钱。

    果不其然,五秒后,他还是打开钱包,付给了乌特六十加仑的纸币。

    试管他没有带走,而是接过后,站在原地拔出了木塞,面容苦涩地喝完了整管药剂。

    喝完后,他把空管递给乌特,就离开了巷子。

    见人走远,彻底看不见后,卞清好奇地问:“他一般都来买什么药啊?”

    炼药的怪物到底不是医生,没有守口如瓶的职业道德。

    卞清一问,乌特就说了:“强壮体魄,同时增加性/功/能。”

    在解释药剂功效方面,乌特向来不会支支吾吾。

    “为了什么呀?”他的气色看起来,不像是需要喝这种药的人。

    “他的女朋友。”

    爱情真伟大。

    “对了,”乌特想了下,“他好像有十二个女朋友。”

    为了制作常客们要喝的药剂,他一般会大致了解下常客们的私生活,以便防止出现与药剂相冲的东西。

    十二个女朋友是最与药剂相冲的存在,这让他不得不逐渐加强药剂的强度。

    幸好魔法师留下来的方子,经他改善后,都没什么副作用。

    “十二个女朋友?!”卞清惊讶得,脑后的大波浪都炸毛了。

    真的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这是在集生肖吗?

    她死了很多年,记不清世界的结婚率下降到哪种程度了。

    但由她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这个世界,应该是一个很不好脱单的世界吧!

    乌特对门儿的基督教徒老太太,就是一个潇洒的单身小姐。

    一帮老大爷追,可一个搭伙儿过日子的,都看不上。

    还有老太太左边那家的重考生,上个月刚被女朋友甩。

    重考生对门儿,也就是乌特右边的邻居,他们家的女儿还是个不为人知的蕾丝边。

    这个长得勉强看得过去的男人,究竟是如何谈上十二个女朋友的?!

    “乌特……”卞清严肃了表情,“你的试管应该都分常客专用吧?”

    乌特把空掉的试管放到箱子的最里面,“嗯,有些常客有洁癖,不喜欢别人用过的试管,他们付了私用的钱。”

    “那很好。”卞清抓住他的一只手,“以后他用过的试管,一定一定要反复消毒。”

    乌特问:“为什么?”

    常规消毒两次就够了,装药前再用特殊药剂进行最后洗涤,就已经足够干净了。

    卞清肃着一张脸,“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不洗干净,是会生病的。”

    他以为她说的生病,是那个青年,便答应了下来。

    毕竟常客生病了,就意味着,他会少一个人的收入。

    之后来买药的,穿着就显贵了些,听见价格也只是短暂的讶异了下,就干脆利落地掏了钱。

    一整箱药有十二瓶,算下来卖了有六百六十加仑。

    足够吃一顿好的,还能买茶具,叫维修工上家里修电视、留声机。

    卞清一路上都蹦蹦跳跳的,嘴里哼着歌,飘起来有三尺高。

    到了乌特常去的饭店,他记起卞清不是普通人类,便转身问她:“你能吃东西吗?”

    “没问题。”她比了个OK的手势,“既然有想吃东西的想法,那就代表是能吃东西的。”

    乌特不放心,不过还是进去,按照菜单给她点了最小的分量。

    十分钟后,街角的垃圾桶旁,站了个正在呕吐的漂亮鬼。

    鬼能吐出什么东西?

    反正不会是吃进去的本来样子,黑黑绿绿的,难看又难闻。

    乌特用纸给她擦着嘴角,“还是别吃了。”

    “呕——”卞清被味道熏得干呕了下,“明明闻起来,就是很饿,呕——”

    吐到不想吐了,卞清已经没有了力气,就着乌特的手,喝了几口水漱口。

    乌特想了想,解释:“魔法师说,有些饿只是眼睛饿。”

    她搭了只手在他的肩膀上,满脸心疼:“你们以前一定过了一段苦日子。”

    一人一鬼往回走的路上,卞清走在他身侧,眼睛时不时瞟向他手里提着的海鲜炒面。

    乌特感觉到了,不动声色地换了只手提。

    卞清又飘到了他的左手边,继续盯着他手里的打包盒。

    乌特叹了口气,停住脚,卞清飘到了他前面。

    “你不能吃。”

    “我知道。”

    她摆摆手,笑着:“我在想……”

    乌特有种不好的预感。

    “能不能附身吃东西。”

    “附身?”

    有几片云飘了过来,将太阳遮了个严严实实。

    方才还暖意十足的天气,此刻感觉起来,有些阴冷。

    卞清想,她毕竟是只鬼啊,该会的技能应该都会吧。

    她无法知晓,在乌特的眼中,那双神秘又美丽的黑色眸子,开始慢慢变红。

    颜色没有太深,到了浅粉的样子,便停止了。

    虽然只是昨天才互相认定了存在,但他们之间的相处,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乌特相信,卞清不会伤害他。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决意面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事。

    附身的念头一旦出来,如同一首洗脑的歌,在脑袋里挥之不去。

    附身、附身……

    大脑重复着这个词。

    她向后迈出一条腿,稍稍助力,朝站着不动的乌特扑了过去。

    卞清伸直了双手,乌特也下意识张开了双臂。

    云层慢慢走开,太阳再一次出现,将光辉点点撒向街道。

    乌特抱住的漂亮鬼正在一点点消失。

    没多久,再也看不见形状后,“乌特”放下双手,神色如常地继续走在街上。

    到了下一个巷口,他转身进去,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饭盒。

    海鲜炒面的香气扑鼻而来,“乌特”忍住急迫,打开辣酱盒,将所有辣酱浇了上去。

    随意搅拌了几下,还没拌匀,就大口吃了起了。

    半个小时后。

    第二个巷子里的垃圾桶旁,站了个正在呕吐的怪物。

    卞清舔舔嘴唇,从乌特的斗篷口袋里,摸出纸巾替他擦嘴角,“对不起嘛……我不知道你不能吃辣。”

    她快愧疚活了。

    没想因为任性,害得乌特身体难受。

    辛辣的味道卡在喉咙里,像是塞了块儿刀片,不上不下。

    吐得差不多了,乌特就着卞清的手喝水。

    唯一买的一瓶矿泉水,被两人分食了一干二净。

    总的一算,矿泉水半个加仑,卞清的炒饭十加仑,乌特的炒面十加仑。

    一人一鬼一共花了二十点五的加仑,喝水喝了个半饱。

    乌特看着她,沙哑着嗓子,“以后,禁止用我的身体吃辣,咳咳——”

    “好,好……”卞清替他拍着背。

    她还以为,他会因为附身的事情生气呢。

    这个怪物真是好脾气啊。

    出了巷子,人和鬼都没了想吃大餐的心思。

    乌特随便进了一家便利店,买了个菠萝包,让卞清附身吃完了。

    今天是星期天。

    参加完教堂举办的募捐野餐回来的老太太,正好碰见回家的乌特。

    全身粉色穿搭的老太太扬起手,头上Drama的粉帽子差点碰掉,“午好啊,乌特!你家的院子看起来真漂亮!”

    这是卞清从苏醒到现在,看见的第二个会主动给乌特打招呼的人类。

    乌特依旧没有搭理人家,走进院子,用钥匙开了门,就进去了。

    老太太在自家院子喊着,“晚一点儿,我会给你送点儿点心,让我们一起吃个简单的下午茶吧。”

    乌特拉上了窗帘。

    卞清飘到他身边,透过窗帘缝隙,看到老太太笑嘻嘻地走进屋子。

    “怎么不回应她?”

    “这里不会有人给我打招呼。”

    魔法师刚来这儿时,他只是魔法师脚下的一团影子。

    他们被扔过臭鸡蛋、烂叶子,垃圾全都落到了他身上,冬天他们还被人拉过电闸。

    他们最怕冷了。

    同万千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卞清看向拔干净杂草后,亮敞的院落,不染纤尘的白色桌椅。

    也许这个老太太,只是个爱干净的老太太。

    她没有强求乌特必须去回应。

    倘若乌特并不想与人交流,那他刚才的回答,应该是“我不喜欢人类跟我搭话”。

    所以,卞清换了个说法,“我想吃点心,可以吗?”

    “可以。”乌特去购物袋里,翻找给她买的点心。

    卞清按住了他的手,“现做的。”

    再一次,乌特再一次深深地叹了口气,棕色的鬈发都塌了下来。

    尽管如此,他还是走到了窗边,拉开了深色的窗帘。

    玻璃窗外,能看到对面窗户里的,粉色系老太太,戴着眼镜,正眯着眼看一罐红茶的保质期。

    勃利尔多。

    真叫人舍不得喝的一个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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