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个温饱,已是清醒。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趁着夜色,带着那玻璃罩出门了。

    他们出来前,先看了新闻频道,最近铺天盖地的,都是有关卞清的凶杀案件。

    被抓获的男人将过错全都推到了女人身上,刀口上的血液,只检测出了男人和卞清的DNA ,他却咬定了是舒琴的安排,根本不知道尸体埋在了哪儿。

    舒琴又一句话不说,抓到凶手的案子,还是陷入了僵局。

    关押两人的监狱,每天外面都围满了人,不止是记者,还有卞清的粉丝们。

    她生前在媒体前说过,不喜欢建立魔性化的后援会。能集齐这么多人,全靠那天抓住乌特衣角的女孩儿,一个账号一个账号地去询问。

    有些不玩社交软件的,她就在地图上画圈,做受众人群分析图表,在是卞清粉丝的可能性较大的区域,挨家挨户地敲门。

    做得小心翼翼,却又在往大了搞。

    一下汇集了几波人,一波蹲在监狱门口,等着里面出新的审问结果;一波走在前线,帮死去的卞清打官司。

    卞清的粉丝,下到学生、商户,上到律师、政客等一些能说上话的官员。

    女生正是听了乌特的建议,联系到一些不关注社交软件、已经退位的官员,找到身为死忠粉的律师,一次又一次地向法院提交申请,筹集资金在上京各个地方挖掘、打捞,又利用群众和一些关系施压,帮孟敏飞恢复职位。

    卞清无父无母,只有一个患重病的师父,在她成年那天去世了。

    这些背景在粉丝圈里,不是秘密。

    她没有娘家人,死得不明不白,巨大的影响力引起某些人的嫉妒,自杀的做法才很快坐实,没人去细查。

    名人患上抑郁症,在上京的圈子里屡见不鲜。卞清住过的宅子里,也搜出了大量安定药剂。

    刚遇害的那一年,即便是在她最爱的大海边,找到了遗书,所有粉丝也都不相信这个结果,纷纷为孟敏飞的下调讨说法,要他继续侦查卞清的案子。

    一年之后,热度下去了。

    普通人占多数的年代,没人有精力去为一个无亲无故的人,一直查下去。

    为了生存,很多粉丝把自己的生活拉上正轨,这无可厚非。

    剩下吵闹不休的,多是学生孩子,一腔热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在街上示威游行。

    家长开始有异议,一些原是卞清粉丝的家长,也因为孩子不顾学习,投入进这件事里,埋怨起了死去的卞清。

    又一年,学生也停下了,为了让有关卞清的新闻,永远是他们心里的白月光,热血也选择了妥协。

    只剩那个女生。

    毕业旅行去的村子,以梯田景观出名,她在那儿,同农民体验耕种,发现了敬仰的姐姐被分尸的尸块儿。

    一切重新开始。

    卞清没有娘家人,他们粉丝就是她的娘家人。

    在女生为偶像奔波的同时,死去的卞清也朝着她的方向走去。

    老魔法师给的曼珠沙华,在黑夜里亮着光。

    卞清稀奇地递给乌特看,“你说,他就送这种不行吗?长得好看,作用又大。”

    乌特瞧了一眼,又去看她被照亮的眼睛,“也许,他们已经看腻这种了。”

    “那地狱里的,又能好到哪儿去?”卞清努嘴,“能让他们一直看不腻吗?”

    乌特停下,在她疑惑回头时,严肃保证,“我只要一朵花就够了。”

    刚才真是闲聊,没敲打他的卞清意外他的反应。他总是不会辜负你的期望,接下你说的甜言蜜语,木楞地给出回应,又能顶着一张平静的脸,主动说些热恋时,才会有的话,然后继续顶着那样的脸,做说话前的事。

    被撩拨到的卞清拿他没办法。

    开窍后的怪物在两性的思维方面,跑出了火箭的速度,她努努力……也很难赶上。

    曼珠沙华愈靠近尸体,愈会发出更强烈的红光。

    他们漫无目的地走下去,红色的光芒维持在一个程度,没有起伏变化。

    “这样瞎找下去,”卞清跳上了乌特的背,将手里的曼珠沙华扔进他的怀里,“天都快亮了。”

    乌特捧着玻璃罩问:“要不去监狱里问问?”

    “警察都没问出来,我们去就行?”有关“寻宝”的游戏,卞清玩腻了,神情恹恹地趴在他的肩上。

    乌特说:“他们会说出来的。”

    路灯下,黑色的影子挤成一团,服服帖帖地黏在乌特脚底。

    冬季没有昆虫的叫声,凌晨的街道上只有他们两人,卞清觉出安静氛围下的危险,她终于想起自己的男友,包括自己,都不是凡人。

    于是改了说法,采纳了乌特的提议:“走吧,先去上京市惠城男子监狱。”

    上京的监狱分男女,在不同的地区,相隔甚远。

    这两个要坐上一两个小时的地铁,才能到达的地方,在怪物眼里不是问题。

    他摊开斗篷,带着卞清飞在上京的高空。

    城市的天,能看见一轮圆月,已称得上好天,繁星皆在脚下。

    埋首在乌特怀里的卞清,实在是没什么好心情去欣赏下方的繁华,她又快吐了,鼻尖死死贴在乌特的毛衣上,去嗅他万年不变的药草香。

    落在监狱外面的街道上,卞清一脸苦涩,“下次可以再飞慢点儿,我好看看景色。”她不把话说死了,担心敏感的怪物会因为她,放弃了飞上天的爱好。

    误以为把速度降到最低的乌特老实点头,不敢有任何异议。他从兜里摸出随身携带的药瓶,送到卞清嘴边,“喝点这个,会好上许多。”

    薄荷的清香喝到嘴里,口腔壁上满是凉意的甜味。

    缓过来的卞清注意到了外面过分多的人群:“他们怎么还守着?”

    她带着乌特走近,昏昏欲睡的人们没有察觉到不速之客,以为是某个起夜去公共厕所的同伴。

    乌特站在人群中间,看清了一些人的模样,“是商业街的那波人。”

    卞清跟着看过去,熟悉的面孔不少,她颦眉,“我生前真有那般伟大吗?”伟大到如此多的年轻人,愿意浪费自己的大好时光,来为她寻一个公道。

    “我们就快知道了。”感受到她此时有些杂乱的心情,乌特上前牵住她。

    监狱称不上灯火通明,也开了比平日里更多的灯,好监视外面蹲守的人,防止气上头的群众,一齐跑进了监狱里,把凶手打死。

    在找全尸体前,正式的判决还没有下,他们有义务保证犯人的最后一点权利。

    灯光明亮,这对要潜入进监狱的乌特和卞清,是一大优势。

    卞清先去里面探了情况,转悠一圈,找到男人的房号后,出来支会乌特。

    坐在地上打盹的人,头重重一垂,便醒了,对着乌特的方向,放轻了声音喊:“喂,兄弟,去厕所吗?”

    一眨眼,他的“兄弟”便不在了。他隐约看见一团滑动的影子,揉揉眼睛,只剩铁门的影子在原地躺着。以为是睡昏了头,他咂咂嘴,避开周围的人,独自去往公共厕所。

    里面的空地上,乌特一路滑行到楼房下面,被卞清带进了一间房内。

    杀害卞清的男人躺在一张小床上,睡得极不安稳。

    卞清指着人说:“需要叫醒他吗?”她的状态连监控都拍不到她,只能等乌特审问人了,不过她直觉乌特有更多她没发掘过的能力,应该能更快地询问出尸体的位置。

    乌特:“不用叫醒。”

    他附在地上的一团,边缘的弧线晃动着,慢慢升起成一个小团子,黑乎乎又看起来软糯糯的,惹得卞清忍不住上手摸了一下。

    跟想象中的一样柔软。

    她惊讶地小声“哇”了一下。

    男友的物种,彻底改变了卞清的审美,让她在一条非人的性癖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乌特被她的动作弄得瑟缩了下,又很快享受起来,抖动的边缘迅速支/棱起来,紧贴卞清的手心。

    卞清笑着满足他几下后,拍了拍这团有弹性的黑团子,佯怒斥道:“快点儿,速战速决。”

    黑团子听话地生长起来,到一个成年男子的大小,然后贴着床边上去,包裹住了因为梦魇,频频呓语的男人。

    卞清闲来无事,便靠在房门上,替乌特望风。

    她去拘留所捞乌特那天,也是这样,为了营造出他还在看守所里的景象,她替他看着随时可能醒来的孟敏飞,好叫他还了钥匙,避开监控溜出去。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低低笑着,笑过后又抚向自己笑累的嘴角。

    跟乌特在一起之前,她便每天都是好心情了,在一起之后,更是停不下荷尔蒙带动的快乐情绪。

    现在再去看脑海中过去的她,她是怎么也不相信,自己会是那般做作的人。生死不会改变一个人的个性,她生前就该炽热才对,什么造就了她的两面?

    她若有所思地望向床上黑漆漆的一团。

    没关系,乌特会告诉她的。

    拥有一个人的影子,他便能拥有一个人的全部。

    男人的记忆被他全部复制读取,他那些糜烂不堪的生活,令人作呕。

    卞清,确实是他杀的。

    他做的不算好,却很会利用机遇。

    原先作为十八线外的小明星,凭妖孽的样貌勾搭上了,刚刚结束一段危险关系的舒琴。

    他一开始的目标是卞清,舒琴也知道,这在他们几年的床上活动中,常被用于调情话题里。

    舒琴的情感史很丰富,结识卞清,也源于高中被混混前男友纠缠的经历,她雇了缺钱的卞清,当她放学回家那段路上的保镖。

    卞清没上学,要养活生病的师父,需要这样一笔收入。

    舒琴对卞清有几分同情的意思,雇她当保镖的时日里,也常关照她,给她买衣服添置日用品,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曾经的卞清很鲜活,死板只在师父面前。

    这段友谊见不得光,师父不允许她做这种拉低武术的工作。在学习卡波耶拉以前,卞清一直用的都是师父的绝学,没有子嗣才破例传给了女弟子,她谨慎地使用着,很少得到师父的夸赞,只有在舒琴面前,才那般骄傲、明媚。

    舒琴在同男人混乱过后,为数不多的清醒里,时常提起她们的这段青葱岁月。

    不带一丝怀念,她从头到尾都在埋怨。

    埋怨该永远作为她保镖的卞清,在她被病态前任侵犯的时间里,居然在找一位跟父母吵架离家出走的女学生!

    这段灰暗的日子,让舒琴怀上了孩子,一个男孩。她堕胎的次数太多,流掉这个孩子,恐怕没办法再怀孕。

    舒琴怀着怨恨生下了他,将他扔给了卞清抚养。

    她花了那么多钱,花了那么多心思,又将卞清引进UFT ,立下高冷格斗大师的形象,帮卞清赚得盆满钵满,这样的插曲显然是背叛。

    但她身为卞清的经济人,需要这块儿赚钱的牌匾,她掌控了卞清的全部,又唾弃卞清的“失误”。

    “她就该一辈子当我的狗!”

    她咬着男人的肩,冲撞之下,恶狠狠地咬牙说道。

    需要卞清赚钱的舒琴,再恨她,也没起过杀害她的心思。

    沉醉在毒品中的两人反复纠缠,男人需要更多的钱去快活,卞清生前成立的基金会必须停掉,她留给舒琴孩子的财产也该分享给他这个“继父”。

    用他的话来说,这个圈子就是这样,不管格斗不格斗,过多暴露在媒体下,就带有娱乐性质。

    具有娱乐性质的人,没有不“娱乐”的。圈外不会关注,旧的悄无声息地走了,新的才能敲锣打鼓地进来。

    念头出现的一瞬,他就做好了所有打算。

    卞清生前的安定药物是她的心理医生开的,她的抑郁症所有人都知道。

    解决一个有过求死念头的人,不要太简单。

    卞清接过杯子的时候,已经闻见了里面的药味,她只看了舒琴一眼,便喝光了纸杯里的水。

    她在赌,赌她亲密无间的朋友不会害她。

    无数次赢下UFT生死赌局的她,赌输了。卞清说过的记忆没有错,比赛前,她去见了舒琴,然后她就死了。

    舒琴怎么也没想到递出去的水,葬送了她的财路,直到被抓获前,她都以为自己的“摇钱树”是自杀。

    她玩弄了卞清的心理这么多年,最是清楚她一触即坏的状态。

    男人把尸体分尸后,塞进了老家亲戚运送猪肉的车里,一场年过去,他将卞清埋在了上京的偏远村落,分落在上京周围。

    看完全部限制级画面的乌特很想吐,这与他吞噬魔法师后的反胃完全不同,它是一种直冲上脑门,又在脑子里横冲直闯,刺激出眼泪鼻涕的恶心感。

    卞清的余光瞥见床上躁动不安的大型团子,心里紧张起来,轻轻喊了一声:“乌特。”

    “你还好吗?”

    猛烈地扭动之后,影子团趋于平静。

    乌特柔声回答:“我没事,只是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他的声音没有异样,卞清放下心来。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乌特吐了,吐在男人的“梦里”。

    只读走记忆便宜了这个男人。

    拥有男人的全部,他也能控制这个男人的全部。

    他为他塑造了一个梦境。

    比毒品带来的幻觉还要梦幻,却又诡谲可怖。

    无数的影子人出现在藏尸的林子里,它们追逐他,戏耍他,抓住他带来痛苦后,又放走。

    在他以为逃脱之时,又从天而降,形成人堆将他压在泥土上,腐烂的气味塞进他的鼻腔,使他窒息而死,又在死亡的一刻,迅速复活,重复之前的逃亡。

    他将在梦里不停奔跑,却死在现实中,无人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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