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顽劣、混不吝的性子,是泰丝一手惯出来的,要知道巴斯还在的时候,亚瑟虽没什么贵族礼仪,像头乡间野狼,也算听主子的话。

    但因为泰丝的纵容、宠溺,本人对“幸运白羽”的破罐破摔,他待人的态度开始乖张不服管教。

    好比骑士团里的“托曼二世”。

    大战结束,几波人的站队全国人有目共睹,象征一半国运的“运气王亚瑟”,骤然之间,变得不完美起来。

    有人看见他在混乱中,护着流有恶魔血的吉内芙拉,有人见过他与恶魔城的亲王德拉库拉交谈,更有人瞧见,柯尔斯顿未驻守的城墙,他在拼死抵御恶魔的侵袭。

    一向一边倒的名声,兀地混乱起来。

    脖间坠着一个空瓶子,用一根黑线系着,被他攥在手中把玩,亚瑟再回到熟悉的街道,散漫地跨过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摊子。

    昔日的闹市还在重建,平民瞧见他,不再笑脸相迎,低着头避讳地走开。

    他们倒不是一夕之间就厌恶起曾与他们嬉笑打闹、举酒言欢的亚瑟,而是见过他在大战中各种相悖的做法,周旋在所有阵营之间,一时不知道如何看待他。

    他们最是关切,“运气王亚瑟”的运气,是否还能垂怜这个国家?

    亚瑟对周遭若有似无的打量不闻不问,脚步敏捷稳健地往曾经闹市中的一处矮楼走去。

    他站在楼下,这附近在大战之前,当有一家酒馆、一个水果摊、一处裁缝铺,现如今都坍塌了,就连他找的这处矮楼,四楼的楼顶,也破碎成一个巨大的开口,整栋矮楼摇摇欲坠。

    把玩空瓶的手蓦地收紧,攥了攥冰凉的瓶身,他将小瓶坠回脖颈处,怀着颗惴惴不安地心,朝二楼迈步。

    朝阳,希望,一切明媚的光芒都照耀进了这栋矮小的楼房。

    当是闹市的地方,如今却一片寂静。

    亚瑟停在一块破旧的木板门前,整块红木门已经不完整了,缺了一大半,摇摇晃晃地挂在门框上。

    他仍是,煞有介事地敲了敲门,如那个满月的夜晚。

    许久没有声音,亚瑟咽了口唾沫,心不可豁免地慌了起来,乱跳的心脏猛烈撞击着从脖颈坠到胸膛处的空瓶子,黑绳摇晃着,不久前被他喝光的瓶子,仿佛重新散发出了血腥味。

    他在取到血的那刻,就一饮而尽,应当解除所有的禁锢。

    但他难得的,对自己做过的事,失去了应有的把握。

    亚瑟透过红木门上的缺口,往杂乱的屋内望去,脏污不少,血也很多……他站在门口,独自红润了眼眶。

    哒哒哒——

    一滴泪沿着紧绷的脸庞滑落时,一连串轻巧的脚步声袭来,破败的木门被拉开,小巧的身影扑进了他的怀里。

    比那滴泪更能啜泣。

    心一下回到了本来的位置。

    亚瑟俯身,紧紧抱住怀里的人,不住地抚摸她的红发,令人朝思暮想、魂牵萦绕,无数个满月都会想起的,灿烂的红发。

    他哑声说话,明明自己的脸已哭得泥泞,却还去安慰怀中颤抖的可人,“以后不会了,再也没有叫你向前看的时候了。”

    “再也没有了……再也没有……”

    他不再向前,她也无须故作坚强,大步朝前走。

    他们终于能活在当下,做一对命不好的鸳鸯,活一天,幸运一天。

    阳光穿过坍塌的屋顶,照耀在相拥的两人身上,一金一红的交织,金发的男人捧起女人的脸,白日仿佛升起了星宿,他不停地摩挲她脸上的星星,低下头去,一如分开的那天,渴求、粗鲁地拥吻她。

    牵扯到恶魔城、亚历山大、托曼、地狱的大战,托曼的人们经历了圣女的腐败,国家的生死存亡,任何仇恨都在侥幸获得的新生中消散。

    在重建好自己的家园前,大家都没有力气,再去寻什么灾难的源头,再去恨什么人。

    托曼二世被吉内芙拉不做选择的选择气得不轻,但托曼已受重创,他不能让一个大国砸在自己手里。

    被安抚的地狱在人间失去了踪迹,托曼二世看见被柯尔斯顿接回来的大儿子,终于做了一个改革般大胆的决定。

    不夹杂私仇、不带任何算计,他亲自出面,与亚历山大,与恶魔城,拟定了三方和平条约

    亚历山大作为新起的大国,最近困囿于与为了保护国家而请来的白巫师的报酬中,财政入不敷出,签订和平条约算是给他们了残喘的机会。

    德拉库拉在恶魔城收到和平条约时,本想一把火烧了,阳奉阴违,可趴在他腿上睡着的人恰好呓语了声。

    他搅弄着可人的发丝,沉吟许久,讥讽地笑了声:“罢了,谁让我的人占了他公主的名头呢。”

    三方和平条约就这么签订了下来。

    托曼二世无力在承担一个帝国的责任,提前退位,安排起大儿子的继位仪式。

    在柯尔斯顿的帮助下,亚瑟重回骑士团,不过不再出任务,而是带起了新入行的骑士。

    被吉内芙拉的血解除诅咒后,他居然“贪生怕死”了起来,尽管体内还残留些幸运因子,但他不大相信它能让他在每场战争中活下来。

    亚瑟答应过泰丝,不再有向前看的时候,他说到做到。

    这所剩不多的一丁点儿幸运连托曼二世都察觉了,气得每次见到他,都要将权杖扔向他的脸。

    没了吉内芙拉,每日擦拭权杖的人变成了亚瑟,毛手毛脚的他在一个月第四次差点儿擦掉上面的宝石时,让托曼二世罕见地想起了吉内芙拉,纠结于是否该摈弃前嫌,让亚瑟写信给吉内芙拉,请人回来。

    他顽劣的性子倒也能在托曼二世那儿讨到好处,就这么顶着上司的厌烦,习惯了现在闲散的生活。

    白日工作完带着泰丝在闹市中闲逛,夜里拉着人做些没羞没臊的事情,时不时给出走的吉内芙拉写信,笼络感情,分享日常生活。

    经历失去,向前看的日子,泰丝为亚瑟求了新的护身符,装在他日日携带的小瓶子里,纵容他拉着她尽做些享乐的事。

    泰丝现在自己开了家裁缝铺,赚的钱不比亚瑟少。

    若不是亚瑟总拉着她关门休假,钱当是积攒得起来。

    这日亚瑟又哄骗泰丝,陪他出门晒晒太阳,可晒着晒着,人就被他带到了赌场去。

    泰丝坐在亚瑟腿上,看他开始摸牌后,都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被哄着放下料子,跟他出门,又跟他走到这儿来的。

    她捂着脸,直觉这几日属实太纵着他了,再这样下去,亚瑟恐怕会蹬鼻子上脸,骗着她把店也关了。

    他早就不想让她工作了,成日哄着她到骑士团去给他送饭,故意让她瞧见别的骑士长为自家妻子、姘头设立的小屋子,一肚子坏水儿地想骗她也住进去。

    这样也不用每天等到训练结束,两人才能见面了。

    泰丝撑着脑袋看向赌桌上的骰子、卡牌,一个也看不懂,更不知道亚瑟喜欢玩这个的乐趣在哪儿。

    好在亚瑟对赌博不怎么上瘾,收放自如,且从未在上面吃亏过。

    否则她真觉得亚瑟要是个渣一点的男人,她可能会被他哄得连自己的铺子都交出去给他还债。

    “亲爱的,摸一张牌。”亚瑟敲了敲桌子,见她从昏昏欲睡中回神了,便向她指了指前面的几张扑克。

    泰丝百无聊赖地随意选了张,不知道是怎样的牌,总之翻开后,在场的人都为亚瑟欢呼起来。

    身为赢家,他顺利地拿走了豪绅手里的物件儿——一把木梳。

    “就一把木梳?”泰丝为他忿忿不平起来,“你可是把自己半年的工钱都压上了,他只给你一把木梳!?”

    “我找他去!”

    他们早就出了赌场,见泰丝真要去找人,亚瑟又拉住了她,将她大横抱起,一边解释,一边往家里走。

    “这不是普通的木梳,”亚瑟说,“你不是总嫌头发难打理吗?这把木梳是用一种药木做的,天天使用,头发会顺滑起来,还会留香、生发。”

    又是为了她。

    自打他回来以后,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她。

    好像不跟他挂钩,他就懒得费心思似的。

    泰丝抿抿嘴,说不出好听的甜言蜜语来,她不像酒馆的侍女,哄人一套一套的。

    她思索了许久,从自己的布裙口袋中摸出一个顶针来,低首试图套在亚瑟的无名指上,发现不合适后,又改套在他的食指。

    一直注意着她的小动作,亚瑟突然停住,在满月之下,笑问她:“做什么?要我回去帮你加班吗?”

    泰丝重新环住他的脖颈,轻轻摇头,“不是,亚瑟,我想问——我想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说完,她咬了咬舌头,男人好像不该说“嫁”这个词,尤其对方还是个铁骨铮铮的骑士。

    被求婚的人久而不语,她抬首,被人架着,抵到了路边的墙上。

    随之而来的,是她在这个姿势下,不好招架的吻。

    亲吻她的人怜惜地辗转在她的唇上,分开后,又去贴贴她的额头,亲亲她的脸颊,最后又贴在她的唇上,轻笑着:“好,我可是备了‘嫁妆’的。”

    女孩子求了婚,婚礼就该男人来操办。

    亚瑟的“嫁妆”可是实打实的,从闹市一直摆到了教堂去。

    托曼二世在城堡上围观,又想将手里的权杖砸下去,最好砸他个全身瘫痪。

    真不知这混小子从哪儿扒来的这些值钱的东西!

    吉内芙拉带着切斯特返程来参加婚礼的时候,人已经走过恶魔城,往海上城市走了。

    她一回头,惊动了萨芬娜,于是就连德拉库拉都带着礼品,前来参加他的婚礼了。

    切斯特漂亮的脸丑了一路,生长白羽的翅膀不收敛地在街上包裹住吉内芙拉,神色不虞地看着从教堂出来满面风光的男人。

    吉内芙拉带他离开托曼帝国那天,切斯特同亚瑟打了个赌,赌他们谁先把自己“嫁”出去。

    切斯特没跟亚瑟赌过什么,却也知道有了吉内芙拉的血,运气王不再是从前的运气王,带着百分百赢下的信心答应了这个赌注。

    谁知道他居然输了!?

    亚瑟端着酒杯过来,绕着吉内芙拉转了几圈,他经历过人事,又每天缠着泰丝滋润,自然知道她与切斯特什么都没发生。

    他抿了口红酒,堪称同情地看向切斯特:“这是我第一次不要胜利的礼品,留着你的领土主权利,去找人学一下恋人之间的事吧。”

    吉内芙拉堪堪拉住气得跳起的切斯特的翅膀,护短地瞥了亚瑟一眼:“你别老气他。”

    “你这么说我可就伤心了,”亚瑟捂着自己的胸口,故作难过,“身为你的哥哥,他的大舅子,我不提醒他,还有谁会提醒?他再不懂,就要从一只蝙蝠,变成雏鸡了!”

    “你说谁是雏鸡!?”切斯特对上亚瑟那张嘴,很难讨到好处,气得獠牙都亮了出来,“我只是!我只是……”

    他越说越不好意思,转头抱住吉内芙拉,埋首在她的肩膀上求安慰去了,宽大的翅膀挡住了两人叙旧的视线。

    他真的!好想咬死那个人类!

    泰丝察觉到杀气,拉走了在哪儿都能惹事的新婚丈夫,略带歉意地对吉内芙拉笑了笑。

    吉内芙拉摆摆手,示意她别介意,然后拖着切斯特沉重的身子,找地方吃饭去了。

    当晚。

    不知道亚瑟是不是真把人气狠了,吉内芙拉在楼下酒馆同一群旧人喝了啤酒,上楼打开房门,掀开被子。

    皎洁的满月下,被泛着微光的银发照亮的,是棉被之下,强壮白皙的身躯。

    抓住棉被的手泛着粉红,一双红眼睛望着她,压抑半晌,才没怂得化回原型。

    切斯特故作镇定:“我,我会轻点儿的。”

    吉内芙拉刚喝过酒,挠了挠也在泛红的脸颊,盯着床上的人看了许久,笑出声来。

    床上的人被她笑毛了,伸出一只手把人拽到床上来。

    “诶,等等……切斯特,我还没洗漱,盔甲,盔甲……”

    铛铛,床上扔出几块甲片,吉内芙拉少有这么慌乱无措的时候,不过看见身下因为她的抗拒开始泫然欲泣的人,她无声地叹了口气,任由他边哭边扯下自己的肩带。

    要说晚上那些调侃新婚夫妻的人,说泰丝太惯宠亚瑟了,她又何尝不是太惯宠切斯特?

    其实,他们同床共枕那么久,没到这一步,确实怪她。

    切斯特以为她还在意切茜娅那件事,始终没迈出这一步来,她将计就计,为自己的不熟练顺其自然。

    但切斯特在路上的哪天,要是真鼓起勇气来了,她也是会愿意的。

    月光撒在两人的身、体上,室外微凉,室内灼热,吉内芙拉伸手,在仓皇拽拉她衣服的切斯特眼角处抹了抹,“不急,不着急……”

    随后一发不可收拾。

    切斯特做得很好,至少吉内芙拉全程想不起切茜娅那件事,不熟练的她在切斯特的节奏下,试着配合小床吱呀吱呀的声响。

    月光裹挟着凉意攀爬到两人的头顶那刻,切斯特与吉内芙拉十指相扣,他抚摸着她的无名指,细细地亲吻她的脖颈。

    他颤着声轻、喘,张嘴又闭上,始终说不完整要说的话,抚摸无名指的手愈发用力。

    吉内芙拉拍了拍他光洁的脊背,轻声安慰:“不急,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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