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豹的时速可达五十公里,这差不多是一战前的数据了。在兽人掌管世界的年代,雪豹的速度早已翻了倍,不论是杀伤力,还是他们的速度,雪豹这个种族一直是各大帮派争相拉拢的存在。

    彼时的池慎还未坐到教父的位置,比起一只因为拥有太过弱小漂亮的原型,而不能从事前线任务的鸭子,隐藏原型后的他,才算有个正当职位——教父金角翼龙羽翼下的一名死棋,与那些不要命的鬣狗平起平坐。

    死棋,在兽棋的规则里,是在特殊情况发生之前,不能出现在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在开始之前,需要玩家先悄声告知裁判,是否需要一枚死棋,拥有死棋之后:

    非死局不能用;

    非吃棋最多者不能用;

    非王棋独活不能用;

    落子无悔,王棋即废。

    死棋一旦出现,与王棋同权,且王棋位置不做更改。

    在四个帮派眼里,三战就是一盘兽棋,金角翼龙给了池慎一个改变地位、撼动世界格局的机会。

    三战将场地划分为四个部分,分别交由埃及蛇、银色凤头鸟、银色长角龙,金角翼龙四种濒危物种掌管,独埃及蛇不是教父,而是虎鲸帮的军师,为进入衰弱期的虎鲸教父料理混乱时期的事务。

    排除率先讲和的埃及蛇,受到重创的银色长角龙,只剩下周旋在三个帮派之间的银色凤头鸟需要游说。

    池慎本以为他会赢。

    但就在计划开始的第三天,他因为自然因素的误差,人为的暗算,坠机在了一片森林里。

    没有信号,没有熟悉的兽人,他的腰上还有伤,躺在一片沼泽边,稍动弹可能就会滚进沼泽,陷入泥沼中。

    不是个好位置,有大树有沼泽,作为湿地就代表这个地方不缺猛兽猛禽。

    兽人进化到开启三战的时期,还不愿离开森林的兽人,要么是纯原始派,在这里做着农事方面的活;要么还未开化,就是普通的兽类。

    好死不死,池慎躺在这里养伤不过半小时,就吸引来了条巨蟒,垂涎着他伤口上的淋漓鲜血。

    “好孩子……”池慎喘息了声,他现在的力气连从口袋里拿根烟出来都费劲,“我的肉大概不好吃。”

    兽人的寿命会在原始的基础上拉长,他的原型柯尔鸭在普通鸭子界中算老头了,用锅炖估计都炖不烂,况且兽人统管世界前,柯尔鸭被配种出来,就不是用来吃的。

    栖息在森林里未开化的花纹蟒自是听不懂这些,只知道这是个能下口的食物。

    蛇身在池慎看不见的位置盘踞了大半片沼泽,弯弯曲曲,悄无声息地朝他游来。

    大自然是天然的屏障,若不是池慎经过训练的眼里,普通兽人多半要被这条蟒蛇绞住下半身才会反应过来。

    一人一蛇悄然对峙,说了那么句没有用处的安抚话后,池慎默不作声地将手放在了大腿旁侧。

    坠机后唯一一把跟他幸存的枪,救命用,只有一颗子弹。

    他没有把握以仰躺的姿势射杀一条巨蟒,只能等对方先出手。

    不断响起的枯叶窸窣声仿佛一道道催命符,饶是情绪再稳定,埋伏在暗中哪怕敌人的枪子擦脸而过都不带眨眼的死棋,此时也额角也渗出了汗。

    气氛冷凝,滑行的声响停在半路,这条褐色花纹的巨蟒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

    它摇晃着身子,猛地将身形直立,竖瞳望向前方,连信子都不吐了。

    池慎这才发觉,巨蟒的身形不是一颗子弹能对付的。

    他暗暗将手放在扳机上。

    风声呼啸而过,只是一瞬,直立身子的巨蟒便被一道灰白的身影扑倒,池慎听见骨裂的声音,那条巨蟒不过几秒,就被突袭的猛兽精准咬断头颅。

    他忍着疼痛,勉强偏头去看趴在地上啃食的兽类。视角有限,他只看见了灰白的影子和一根时不时甩动的长尾巴。

    血腥味被湿地清澈的气息打散,池慎嗅到了兽类的气味。

    强势的清雪味窜进鼻翼里,给他带来几分安全感,这不是未开化的野兽,而是同他一样的兽人。

    大概是个原始派。

    池慎看不清兽人的样貌,放在扳机上的手换了个位置,从破烂的上衣中,摸索出一个金角翼龙头,稍用力扔到正在进食的兽人身边。

    差点儿被砸到的兽人冲他嚎叫了声,听起来像只母豹子的声调。

    池慎扬高声音,尽力让自己听起来不像个伤患:“我是金角翼龙帮的继承人,我允诺你,只要你保护我,带我走出这片森林,我就给予你至高的地位,保证你衣食无忧。”

    一场谈判比跟巨蟒对峙时流出的汗还要多,他其实没什么信心说服她。

    对于兽人族的原始派来说,自由与裸/奔,比权利重要。

    埋首啃食巨蟒的兽人默不作声,直到将巨蟒蚕食殆尽才踩着肉垫子,缓步走来。

    她很高大,躺在地上的池慎一眼便看清了她的样貌,修长的身形,兽面上染血的唇和胡须被殷红的长舌舔净,漂亮洁白的长睫眨了眨。

    池慎笑着:“你好。”

    这是一只不该属于这片森林的雪豹,她在这里大概找不到族人。

    高冷的雪豹并未回应他,冷漠地转身低头,身后毛茸茸的长尾扫过池慎的脸颊,令他耐不住挠了挠。

    心思全在尾巴上。

    “嘶——”

    这只雪豹兀的舔了下他腹部的伤口,舌面上的倒刺勾得池慎肉疼。

    他忍着冷汗,小声同她解释:“光舔是不行的,还要……”

    雪豹甩甩尾巴,不听他说话,走向另一个地方。

    他话卡在半道,正纳闷雪豹的动作,她又倒了回来,一团污七糟八的绿植被她嚼碎了,吐在伤口上。

    这次痛觉神经带来的动静可不小,池慎倒吸一口凉气,好一阵儿没说话。

    等他缓过劲儿来,雪豹已经贴近他,胖乎乎地大脑袋在他颈侧拱了拱,吸引了他的注意又抬起,俯视他:“管吃吗?”

    她说话的腔调带点儿北方高原的口吻,沉闷狂放,好比纯人少数民族的语言,还是只乡下来的雪豹,池慎分析了半晌,就听懂了个“吃”字。

    想想她瘦削的脊背,性感的脊骨突在表面,被一层薄薄的皮盖住,只有进食过的小腹现下看着鼓了些。

    换在外面的世界,她的身姿会被时尚界抢了去,做媒体的宠儿,但在森林里,她应该是很难吃饱的。

    池慎将她的意思完完整整地猜了出来,颔首道:“管吃管住,还有衣服穿。”

    他动动嘴,模拟了吃东西的声音,同时费劲地抬起双手比划住和衣服的意思。

    雪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尾巴甩到脚下踩了踩,不甚耐烦地说:“衣服,不要。”

    她很聪明,拿腔拿调地模仿了池慎嘴里衣服的发音,边说边摇头。

    “不要那就不穿了。”池慎这时还很好说话。

    大掌下的尾巴尖儿微微翘起,池慎瞄着大雪豹的脸色,咸鸭爪朝不受控制地朝尾巴伸去。

    啪的,软软的肉垫踩在了他青筋凸起的手背上。

    猫爪在上定律。

    池慎哂笑。

    雪豹踩着他的手背,高傲地仰头,“我保护你。”

    池慎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却也猜出自己多了个保镖。

    那么大只雪白的豹子,叼着自己的尾巴,坐立在他身旁,视线紧盯四周。

    周围躲藏起的捕食者因她的存在,想到巨蟒的下场,都不敢出来。

    池慎还没被人保护过,就连保护人的工作,他也是近几年混到手的。

    上京的世界鱼龙混杂,尔虞我诈,光鲜亮丽的兽人生活荒唐也能活得很好,出生卑微的兽人努力打拼一辈子都得低着头生活,即便往上爬,像他这样走到教父身边的例子,仅他一个。

    池慎曾混迹过君兰街,梅艳街也待过一段时日,最早是给身份不受待见的妓子送信,结识教父金角翼龙在梅艳街的相好,才混进了金角翼龙帮的派下。

    他的一双羽翼飞不起来,无法充当天空的刺客,监视银色凤头鸟;他体型弱小,不能给底层的打手开车。

    过了十几年的苦日子,池慎有时情愿自己是个原始派,回归林野,可他身为柯尔鸭,进化的时代不需要谋取纯人的欢心,混迹在兽人的世界,习惯了类人派的思维,去哪儿都不合适。

    湿润的叶片滴下水珠,不偏不倚砸在池慎的眉心上。

    带刺的红舌头舔去水珠,原始派的雪豹淡定地看了眼稍显惊慌的类人派鸭子,走回他腹间的位置,抬起身子一跨,横在他身上,用自己庞大的身躯,为他的伤口挡雨。

    虽然是个画出来的饼,甚至还没听懂多少,但雪豹信了。

    她不住地舔掉脸上的水珠,瞥了眼身下的池慎:“下雨了”

    池慎上半身,尤其是脸,还在迎面接受雨水的洗礼,颇为无奈:“你总该把我拖到能挡雨的地方去。”

    谁都听不懂对方的话,全靠自己的机智猜测。

    池慎在雪豹不认同的注视下,半抬起身子,指向一棵叶子大得跟把伞的树,“去那儿。”

    雪豹高抬贵眼地看过去,又回头看了眼池慎没放下的手,终于懂了他的意思。

    这时的雪豹小姐不太机灵。

    她绕到池慎脑袋后,小心翼翼地叼住他的后领,把人往树下拖。

    池慎的脸几乎贴着她的牙齿,上面残留些许巨蟒的肉渣,本该很恶心,他却莫名觉得安心极了。

    到了树下,雪豹忙不迭地浑身抖动,从头抖落到尾,将雨水全部抖下。

    一旁靠在树干上的池慎就遭殃了,身上全是雪豹抖下来的水,头发丝到白衬衫,湿了个彻底。

    罢了。

    池慎不过多奢求。

    自认为拿了好处的雪豹反倒自觉地伸了脑袋来,用舌头舔去他身上的水。

    这场骤雨过去,雪豹在池慎周围绕了好几圈,留下气味,才出去捕猎。

    池慎在异国他乡吃到的第一顿晚饭,便是雪豹为他捕来的生麋鹿,原始狂野。

    幸而他曾经什么都吃过,条件有限的情况下,生肉也能接受。

    池慎被雪豹小姐养得很好,陪着雪豹吃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生食,直到腹部的伤口慢慢愈合,他开始尝试生火,纠正一些雪豹小姐原始派的作风。

    他躺在这里的几天,也在教雪豹说上京话。

    被雪豹小姐捡到的未来的教父大人,如今将将能够同雪豹小姐简单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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