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巴阿巴的对话后,在伊利亚的护送下,池慎带着柴雪和池言,安然无恙地回到了上京金角翼龙帮的地界。

    池慎不过离开几月,上京地界天翻地覆。一只双尾狞猫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了银色凤头鸟,坐上了教父的位置,凤头鸟内部大换血,除了那根手杖,几乎看不见鸟类兽人。

    第二次谈话约见在公海上,游轮停在海域中央,远离岛屿,各种弯直不一的黑色背鳍破开水面探出,围绕着游轮游行。

    能杀掉教父的狞猫手段只会比过去的凤头鸟更甚,可惜是个恋爱脑,传闻若不是凤头鸟动了一只畸形的猫类兽人,他不曾有把教父拉下台的心思。

    狞猫陈生在此之前,只是教父的军师兼司机。

    “一只鸟儿,骑到猫的头上,”阴影下,大掌死死捏住手杖顶端的凤头鸟,“不论进化与否,都挺说不过去的,不是吗?”

    三根代表着即将灭绝的稀有物种手杖,各置一点,对立而视,形成一个稳固的三角形。

    如今猫教新上任的教父有个致命的弱点,并非他的女人,而是他的名声与能力并不匹配,同刚接过金角翼龙手杖的池慎相差无几。

    伊利亚顷刻明白这只狞猫攒局的原因,他把玩着一支雪茄,靠近点火器点燃,“合着想拿我当跳板?”

    “可以啊,”伊利亚咬着烟,埃及蛇头直指金角翼龙,“你先更新换代吧,大家顶头的都死了,就你的活着,不合适吧?”

    一暗一明,两双眼睛盯着池慎,唯独池慎所在的位置,忽明忽暗。

    加了冰块儿的威士忌被男人一饮而尽,空杯放下,金角翼龙手杖与高大的人影一同离开,椅子在原地转了圈,最后空档的座位骤停在两人面前。

    ……

    柴雪在庄园里住了一段时日,熟识的兽人不多,最爱找的,不是忙个不停但就是不知道在忙什么的池言,就是厨房里的安德烈。

    她有些日子没见着爱跟她聊天的池慎了,往常不管忙碌与否,哪怕到晚上,池慎都会来打扰她一番,同她聊些琐碎的事,照顾着她离开独居生活,来到局势多变的兽人社会的情绪。

    柴雪现在只需日常训练,还未正式上岗,没习得一些职场上的知识,但雪豹的敏锐让她在不见池慎的日子里感觉出来,他可能是遇上什么事了,且心情不好。

    在雨林里便是那样,被对家找准位置,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会借口狩猎出去一个人待会儿。

    柴雪能感觉出来,却不好上门找人。

    她自觉和池慎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随时交心的程度。

    几日后大雨,夏季的第一场骤雨,自金角翼龙出殡那刻落下,又在入土前骤停。

    墓园满是土壤的芬芳,刺眼的阳光盖住了湿润的泥土,柴雪重新见到消失大半月的池慎。

    他瘦了很多,站在最前方的背影看起来真如鸭子般孱弱。

    柴雪就算入职,知道的内情也很少,池慎带她进庄园那天就告诉她,所知甚少的快乐日子没几天,好好玩一玩,见一见兽人社会的繁华才是幸事。

    哪知快乐日子没几天,她就以内部人员的身份,参加了一场不对媒体开放的,最后一只金角翼龙的葬礼,还是他们的前任教父,打破了之前什么都不知道的平衡。

    她直觉未来会忙起来。

    祷告结束后大部分人都离开了私人墓园,守在外界的媒体逮谁赌谁,将大门围得水泄不通,直到有专人出去开路,嘈杂才恢复宁静。

    池慎仍然站在墓碑前,阳光普照,他的白发像是在发光。

    池言被鳄鱼女佣抱走了,没有被分配单位,落单在原地的柴雪摸不清自己该不该走。

    她安静规矩地站着,盯着现任教父的背影瞧了好一会儿,兀的觉着,这次池慎传递给她的感觉,与他们一起回到庄园,会见金角翼龙,真正接过翼龙手杖那次完全不同。

    上一次的池慎给那头老龙看了个伊利亚给的东西,势在必得,踌躇满志地夺走了翼龙的手杖。

    高出池慎几头的老龙站起身,拍了拍池慎的肩膀,将他前半生的打拼,一手交付给了池慎。

    老龙的不甘心柴雪看在眼里,可她也确实从他表情中读出点儿满意的意味。

    池慎和前教父的关系,不似她跟着回来的路上,听到的那般龃龉。

    而这一次,同样相对站着,矮了些许的却是那世间仅有的一只金角翼龙,躺在土里,竖一块碑,什么情绪都读不出来。

    相反,一向情绪内敛的池慎,此刻阴鸷的情绪快将这天遮住了。

    “柴雪。”他唤她。

    柴雪上前一步,依近来的学习,站在他身后三步远。

    池慎似有所觉,反手将她拉到身边,硬要她跟他一起,俯视翼龙的墓碑。

    墓碑不是纯人的普通类型,而是被雕刻成了一双宽大的肉翅,其间庇佑的金角翼龙头似要喷出火来。

    有点儿庇佑这颗头就是庇佑整个帮派的意味。

    石质的竖眼同池慎左手中的金瞳对视,他右手攥着柴雪,摩挲过她的手腕,收紧又放松力道,“你觉得……”

    开口的声音喑哑到柴雪都忍不住将随身带的水杯递给了他,池慎瞧见这个举动,放松了紧绷的脸颊,突兀的笑了声,将要出口的话换了个轻松点儿的语调问出来:“我会杀了他吗?”

    在场就三个兽人,一个还在土里,想也知道问的谁。

    柴雪把水杯挂回腰间,回答得肯定,“不会,一只柯尔鸭杀了会飞的金角翼龙,太说不过去了吧。”

    池慎的原型早在雨林里就告诉过她,这只鸭子似乎料准她喜欢坦诚的人。

    这些天听到的安慰和咒骂不少,池慎倒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但仔细想想,好像除了她的话,没有更好的了。

    “你说得对。”他笑笑,“是说不过去。”

    他们站在一起,静静地在墓园待了会儿。柴雪不自在地动动手腕,扣在上面的那只手没松开,反而继续收紧了,以合适的不惹豹子奓毛的力道圈在白皙的细腕上。

    最后柴雪是怎么被他带出墓园,又是怎么跟着他一起去安德烈那儿吃饭,被他提早安排到身边工作的,她是半点儿连贯不起来。

    某些原型特殊的兽人,会有特殊的能力,就像换成人形的电鳗能放电,龙会喷火那样,但她没听说过柯尔鸭会迷惑人的啊。

    柴雪也不清楚自己哪儿戳到教父了,总之自墓园以后,她同池慎见面的次数愈发多了起来。

    到她真正开始贴身服务的训练,他们已经形成密不可分的关系。

    池慎的追随者比柴雪预想得要多,毕竟出过前教父猝死的事情,谁也想不到,这件事过后,追随者非但没减少,还日渐多了起来。

    把池慎当作成功者的标杆,底层兽人出身的励志楷模去崇拜的人,多数看不惯柴雪这样的关系户,尤其是在得知池慎亲自训练柴雪,柴雪还偷跑以后,更加跃跃欲试要教她规矩了。

    这样重重运作过筛下来,分到给柴雪上体能训练的教官,便是只说一不二的灰孔雀。

    据说往上数三辈,她和那只追求细腰的白孔雀设计师维多利亚,有点子亲缘关系。

    从根本上,灰孔雀阿雅就不喜讲究多食多壮的雪豹,天天高强度训练柴雪,势必要将她训练成配得上教父身形的娇小却适应暗/杀的模样。

    柴雪这些天饿得人都要虚脱了,训练后整日萎靡不振地跟在池慎身后,教父都只能狠下心不去看她,才能认真办公事。

    不出一月,偶然撞见教父偷偷给柴雪喂零食的阿雅气得快哭了,自己把自己开除,工作落到了灰狼郎博头上。

    池慎故作严肃,同郎博立规矩,训不好雪豹就得去领罚。

    郎博跟着池慎开疆拓土,算新时代的元老了,一上任就定了铁令,还挑了个好日子闯进教父的书房,当着教父和雪豹的面,一点一点地收走了所有零食。

    但问题的根源没有解决,教父私下会见安德烈,要他每晚打开厨房的门通风。

    偏生讲规矩的雪豹日日晚练结束路过厨房,都贴心地将这条招耗子的缝关上了。

    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柴雪偶尔会去找还算熟悉的池言,盯着他抽屉里那些儿童零食发呆。

    池言对保护着他和父亲离开雨林的雪豹很有好感,常换成原型红隼的模样,不自觉地在她面前撒娇,然后用喙啄开儿童零食的封口,大有让雪豹全部吃完的意思。

    雪豹前期的自制力还很强,化作大只豹子,只舔舔池言的羽毛解馋。

    弄得池言幼年做了一段时间的噩梦,梦回原始时代,红隼还会被豹子抓住的时候。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一场聚会上。

    柴雪的教父莫名其妙地就同虎鲸和狞猫摒弃前嫌,绑上了过硬的交情。

    为了庆祝三位教父的和好,以陈生出钱,伊利亚出场地,池慎出人的模式,举办了一场各帮派都能参加的聚会。

    柴雪穿着维多利亚的礼服,小腰被浅粉色的缎带束着,戴了蕾丝长手套的手轻轻挽着教父的手臂。

    池慎想不明白,是安德烈留的夜宵太少吗?为何日日见雪豹,雪豹一天比一天瘦?

    他像个老父亲,一面操心着即将进私立小学的池言会不会被同学欺负,一面操心自己的“大女儿”会不会把自己饿死。

    满意的只有在乎作品的郎博。

    柴雪跟着池慎见了好些大佬级别的人物,也正因如此,她见到了曾经那只珠颈斑鸠口中的大佬,一只玳瑁猫,跟着陈生做事。

    打算携蛋潜逃的珠颈斑鸠如今又揣了蛋,乖乖巧巧地靠在大佬肩上。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装作互不相识。

    只是宴会结束,回了庄园化作原型躺在房间的地毯上躺尸的柴雪,毛茸茸的大脑袋突然就被一只从窗户闯进来的珠颈斑鸠给叨叨了。

    “叫你别当玩物,别当玩物!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她边叨边训,好一会儿被柴雪一爪子按住。

    柴雪从头到尾地仔细解释,珠颈斑鸠到底没信,还泪眼婆娑地看着她,“太过分了,他竟然还不给你饭吃!”

    不是,她哪儿听来的池慎不给她饭吃的!?

    打这天以后,这只珠颈斑鸠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在柴雪关掉安德烈的门缝后,飞进她的房间,给她送吃的。

    刚开始柴雪还能忍忍,直到珠颈斑鸠某天提了瓶酒和一些烧烤来,她就再也忍不了了。

    训练了柴雪大半年的郎博突然有天注意到蹭蹭上涨的体重数字,脑袋上的青筋也突突直跳,还真就死心眼的,日日去领罚。

    任务几经转手,又落到了郎博的妹妹郎珠身上。

    恰逢这时,那只从来不告诉柴雪名字,却爱同她交好的珠颈斑鸠来同她告别了。

    花了十几年,傻傻的珠颈斑鸠终于认识到大佬的心意,要老实地跟着隐退的大佬四处旅游,过自由的生活,再也不携蛋逃跑了。

    月圆这晚,是雪豹吃到的最后一顿,由珠颈斑鸠准备的夜宵。

    那么小只鸟儿,性情洒脱得不像话,走的时候什么联系方式都没给,偶尔寄来根颜色特别的羽毛,告诉柴雪,自己过得快活极了。

    搞得柴雪都找不到机会告诉她,别再搭她那烂掉渣工程的孵蛋鸟巢了,大佬不会心惊胆战的吗?兽人生崽多不容易。

    如今柴雪从十几长到二十几,已经是一个帮派的母亲,终于分清楚了现实,与珠颈斑鸠相处的那段时间并非幻想。

    柴雪撑着教父宽阔结实的胸膛坐起身,蚕丝被自光洁肩上滑至脊背,一双大手抚在腰上,嘶哑的声音从身下传来:“梦见什么了?”

    柴雪扣着他胸口的红点,缓缓点头:“梦见根羽毛,你要帮我找出来,给她送封婚宴的邀请函。”

    教父有求必应:“好。”

    良辰美景,浮云自开,云霞异彩,昏暗的卧室里,床帘缝隙间透进点光辉,照在池慎的笑上,他抓住雪豹作乱的手,扣住她的腰,让她趴回他身上。

    蚕丝被下悄悄冒出根有力的长尾巴,圈住了遒劲的长腿,他们在被褥下较量着,事定后的清晨自在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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