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特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做到,这是魔法师教得最好的一点。

    只是乌特的分离焦虑症刚好转几天,两个不知死活的地狱官员就找上门来了,要给卞清一个官职,让她正儿八经地成为地狱的编制人员。

    卞清去地府那遭闹着要做的官,俩鬼官还真给她谈下来了。

    原因无他,卞清这人不人,鬼不鬼的状态,被乌特私自下了魔法界的“反幽灵药剂”,现在更做不得简单的东方鬼。

    魔法师那种生物,生存的地界好比地府,说着有个明确的位置,实则飘忽不定,须得专门的法子才能到达那儿,且他们的生命长短还全看生命树结的芽苞,更是违背常规的自然界诞生法则。

    如今卞清是鬼,是人,还是魔法师一族……说实话,俩鬼抠破无数个脑袋都弄不清楚。

    况且她回人间后,像跟他们叫板一样,照例什么神都拜拜,路过一座小土地庙都煞有介事地三叩九拜,东西不分,荤素不忌,又得了瓦吉特赠的福音,背靠他们越界找了许久都找不到的强大存在,自然更不好界定。

    可以说世间仅有她这么一个不好处理的例子。

    不过也因她的不好处理,擅长替老板分忧的黑无常才能想到这个法子——怪物灵魂管理专员。

    本来管理怪物和人间闲散灵魂的部门,一个还是提案,一个由黑白无常负责。但不久前天上的神插手,往地下设立了一个保底部门,迟迟没办下来的怪物管理部没几天就正式成立了,因着黑白无常的工作太多,又将它与闲散灵魂的事宜合并。

    新部门,需要一个有点儿身手且物种定性不明确,横跨几界、几个国家都说得上话,背景还神秘莫测的人去管。

    一班鬼马苦思冥想,就差对号入座了,黑无常直接把人名再度报给阎王。

    这下阎王再不喜欢这个麻烦,也得请人来做事了,毕竟语言文化不通,跟其他国家自大到无法沟通的神谈话抢魂,实在是费心费力,烫手山芋早点儿甩给旁人的好。

    白无常无心走这一遭,手里的哀杖时不时掉些纸屑,透露着对卞清的不满。

    不情愿接待俩鬼的乌特拿着扫帚清扫哀杖上落下的白纸,动不动地就将灰扫到白无常身上去,大有赶鬼走的意思。

    哪怕鬼神不受人间污秽的侵染,也觉着乌特的举动忒烦。

    哀杖掉了个头,指着乌特,要给他致个幻,尝尝教训。乌特拿着扫帚,沉着脸看他,脚底的影子团不断拉长,朝鬼官包裹去。

    能好好谈话的只有身为兄长的黑无常和当家做主的卞清,见还没开始,另一边就要打起来了,忙齐声开口唤人:“小白/乌特。”

    哀杖落纸,影团后退,两厢安好。

    “你说要我去做个什么?”卞清听黑无常胡扯了番,愣是没听太懂。

    弯弯绕绕,因着存在的年岁又长,这些自称鬼神的,总爱说点儿古词,卞清仔细听,就更听不懂了,像听了段歌词烫嘴的rap。

    怪物灵魂管理专员这个职称还未彻底定下来,念着太长,做的活又不足以被这个词涵盖,黑无常凭着这几年在人间培养出来的文化素养,思忖番,试着用更恰当的词概括了下,“就是……治安管理员吧,算个阴差了。”

    他肯定自己用词恰当精准,说着管理怪物和闲散人魂,不就是防止这些归处不定的家伙扰乱人间秩序。

    卞清这种活着都七窍玲珑心,死后更是凭三寸不烂之舌哄得乌特的房子都差点儿成她的女人,怎会轻易被黑无常的好听话骗去?

    她只消转念一想,便了然,“保安?”

    可不是保安嘛!就跟美猴王被骗去做的弼马温一样,听着好听,换真实的说法,就是替地府打杂,保一方安宁的保安。

    黑无常收的魂不胜枚举,自然也收过保安,被她这么一点明,后知后觉,脸上的笑也快挂不住,勉勉强强地硬着头皮,死不认账,“怎么会?真是治安管理员,头一遭的职位,前景大着呢。”

    画饼谁不会,卞清没少给乌特画饼。

    “那就是保安了。”

    白无常听了,飘到哥哥身边,哀杖指着卞清,“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不过才活多久?若不是没抓到那只猫,谁管她?

    卞清还没说什么,乌特那边先怒了,扫帚一扔,影子膨胀,黑压压地遮盖了整间屋子,大有把鬼官吞噬的意思。

    黑无常眼神一凌,手迅速摸向袖子里的勾魂锁。

    物种不同,人好歹是真鬼神,乌特有没有那个消化功能,能不能真把没好脸的白无常吞了,还挺难说。

    卞清讲究和气,伸手揪住乌特后脑勺的头发,紧紧他的头皮,后者顷刻会意,不满地轻嗤,影子老老实实地收了回来。

    黑无常也松懈下来,只是放进袖子里的手没再拿出来。

    卞清笑了笑,转而轻抓乌特的头发,一边安抚,一边慢悠悠地开口:“急什么?我又不是说做不了。”

    黑无常这次放手了,从袖子里拿出手来,空中画了个圈,一个写了合同规定的古册子凭空出现,他笑着说:“那咱们就签字画押吧。”

    “先等等,”卞清瞥了眼古册子,又去看黑无常,“我做这阴差,有什么好处?”总不能白打工。

    从划船的小孩儿那儿听说了强大的存在后,卞清很是自如地利用起不清楚来源的背景,反正她现在非人非鬼,物种不明,谁都奈何不了她。

    虽没什么特殊能力,但碍于规定,哪方的人都不能简单将她处理了,不如借此谈些好处。

    黑无常清楚跟她扯皮是扯不了的,只能将同阎王谈到的好处,一一说给她听,其间没有一点儿言语上的修饰,好真诚坦荡。

    鬼官能力有限,能给卞清谈到的,自然也是她之前在乎过的。

    乌特这种顶了魔法师存在,实则不算魔法师的怪物,他们新设立的部门不会管束他,想活多久活多久,另外在人间,他们可以给她和乌特一间诊所,面上能让怪物继续发展他的宏图事业,背里方便一些特殊人员联系卞清,让她去处理怪物和灵魂的事宜。

    地府给工资也走诊所的账上,人间阴间可以随意消费。此外还能给他们攒功德,功德多了,卞清和乌特可以有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类身份,一起度过好些年岁,卞清还能去看看生前的旧友,不至于吓到他们。

    有没有人类的身份,卞清都无所谓,反正都是不死之身了,有了反而是种束缚。

    大家的生活都已经回到正轨上,何至于让一些渐渐遗忘她的人,再度想起她,被她牵绊住?

    过去的就该让它过去。

    让卞清心动的,是乌特不会被她牵连,受制于地府的规矩,最最关键的是诊所的开办。

    依照她和乌特现在的赚钱速度,即便有得赚,要在惠金街开一家诊所也得猴年马月了,更何况乌特在孟敏飞那儿有前科,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能不能办得下来都是问题。

    乌特喜欢熬药,喜欢延续魔法师做过的许多事,卞清希望他能一直快乐下去。

    承魔法师的志愿,帮助他爱过的人曾居住过的惠金街。

    算一个给乌特的歉礼,弥补她消失的那半年,给他带去的阴影。

    卞清应承下来,在册子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殊不知姓名生效,她在这个世界上,灵魂才是真的有了实质和归处。

    待两个鬼官心满意足地走了,乌特才发作起来,箍着卞清的腰控诉:“你说了不离开我。”

    他清楚这不是床上的哄人话,离开床榻也是生效的。

    卞清自然不会在感情上,欺骗一只没有安全感的怪物,同他好好说了自己的打算,并承诺:“我肯定不会离开你。”

    乌特心里高兴,嘴上不痛快,“不要诊所,我也能继续熬药。”

    “可你总要让惠金街的人知道是谁在暗地里照料他们。”

    卞清可不是魔法师那样纯良的人,好事都背着人做。喜欢一个从小保护到大的姑娘,不敢去表白,拱手让人,又继续护着,出了事也自己承担,然后一个遗忘药剂让所有人坐享其成。

    听说从前魔法师还活着的时候,惠金街的人有个大病小病都是靠他的药剂痊愈的,但大家不知道源头,都还是排斥着魔法师的身份。

    而这次回来,乌特听她的话去社交,也让惠金街的人承了些药剂的好处。

    夜蘑菇小姐他们愿意帮,是因为这个粉红老太太很可爱;有十二个女朋友的渣男,他们也提供药剂,是因为他给钱,且他们也让他的女友们互相见面,打过他一顿……惠金街其他曾爱往他们家门口扔垃圾的老太婆可没理由占他们便宜。

    何况有功德,乌特身为怪物,至少是在中国领土上的怪物,功德肯定对他有用,说不定能让他越过越好。

    卞清就是这种,喜欢一个人,就会把一切好东西堆给对方的人。

    生前与其说被舒琴洗脑控制了,倒不如说她承过舒琴的恩惠,喜欢过年轻舒琴的纯真,特许她的肆意利用。

    最后卞清生病,自己也不在乎自己这条贱命,才被舒琴轻易害了,算人情两清。

    所谓真心换真心,卞清活着就是一个很真的人,这点儿死后也不会变。

    乌特为她做了许多,她一定会照顾好他。

    也许是习武的缘故,卞清总将自己放到保护者的位置上。

    乌特总说不过卞清,只能顺着她来,什么都答应她。

    他稍稍用力把卞清举起来,脑袋埋在她的小腹上蹭蹭,不情不愿地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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