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把顾星澜领到一处偏房,甩给他两身深蓝色暗纹直裰,又撇双新鞋给他,不耐烦地说:“沈星澜,你自己穿吧,快着点啊,二公子等你回话呢。”说完,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王府里这种捧高踩低的人多得是,正合他意,顾星澜随手拴好门,看着手中的细布直缀,算了,他现在是书童,这已经是能穿到的最好的了,他迅速的穿好衣衫,重新梳了梳发髻,见桌角有面小铜镜,便拿起来打量了一下现在的自己。

    一身深蓝色的暗纹衣袍,虽不是蜀锦,却也是上好的细布了,腰间系着同色系的腰带,墨黑色的头发被梳理得整整齐齐,一双漂亮的美眸配着一张鹅蛋脸,长得属于女子中极有英气的那一种,十岁的小姑娘身子还没开始发育,除了瘦弱了些,一身男装看着当真是温文尔雅的小书童。

    顾星澜松了口气,除了身体是个姑娘,平时生活皆以男子身份示人,只要不和其他人同厕同浴,倒也与男子无异,还不算太坏,至少不用涂脂抹粉的,顾星澜做着自我洗|脑。

    “嘭嘭嘭。”房门被人在外面不客气的砸了几下,同时传来小厮不耐烦的催促:“在里边干什么呢?好了没有啊,麻溜的,让二公子等烦了,再把你卖到牙行里去,你哭都没地儿哭去。”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一身文雅的顾星澜从门里走了出来:“对不住这位大哥,让你久等了,我才入府也不懂什么规矩,今后少不得你提点,这先给你赔个不是,大哥贵姓。”

    少年温润有礼的话语听得小厮浑身舒坦,到底是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倒显得他有点欺人太甚。

    小厮忙不好意思的说:“沈小兄弟客气,什么贵不贵姓的,我叫陈冬,长你几岁,你要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陈哥,以后在这府里,大家就互相照应。”这话听起来就客气多了。

    顾星澜冲陈冬点了点头,笑着试探道:“这是自然,陈哥是家生子吧,以后星澜在二公子的身边出了差错,少不得陈哥帮衬,星澜在这里,就先谢过了。”

    像陈冬这样的小厮,对二公子从外面买回来的书童自然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书童是什么身份,那就相当于一等大丫鬟,是陪着公子读书习字之人。

    像晋王府这样的人家,家生奴才要说没有能读书认字的,那纯属扯淡,但二公子却突然从外边买了个书童,这些府里原来的人哪儿能服气,所以一开始就甩脸子是给他下马威呢。

    但这陈冬又提点他别惹二公子厌烦,这就是此人心善之处了,此等小人物,你要说他有多坏,也谈不上,不过是终日在底层待久了,染了些世俗之气罢了。

    顾星澜一顿连消带打的,还暗示自己是二公子身边人,只要不是个傻的,以后做事自不会不长眼的来找他的麻烦。

    也不是顾星澜有多看重这小厮,只是如果不把这些平日里常接触的小人物都收拾好了,终日和他们勾心斗角的,麻烦不说,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不想在这上面浪费心神,有这陈冬带头,府里其他人自会和他和睦相处。

    两人一路往庭院中去,陈冬是个没什么心机的,被顾星澜三两句陈大哥捧着,王府里有什么人,二公子平时都做些什么,身边有哪些人伺候,全都竹筒倒豆一股脑的说给顾星澜了。

    这晋王顾文昊是顾征第八子,娶的是大盛朝左相次女李春,夫妻恩爱,膝下有两个儿子,世子顾宴,从小聪明睿智,文武双全,肖似其父,十五岁便被晋王送去军中历练,二公子便是这顾衡。

    顾衡因早产从小体弱,文不成武不就的,惯会抱着晋王妃撒娇,王妃宠着瞒着,晋王不想夫妻生分,想着反正是次子,娇惯些也无妨,便由着了。

    皇子皇孙们六岁便开蒙入文华宫听学,这顾衡硬是拖到八岁才去,去了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稀里糊涂的混了两年,到现在连论语都背不下来,被顾文昊勒令关在府里温书,不背完四书不准出门,这才有了顾衡扮小厮偷偷出府的事。

    顾星澜回到庭院中时,顾衡还是斜躺在椅子上,对着书本苦大仇深的,见顾星澜回来,眼睛一亮,一把丢开书本,冲他招了招手。

    正午的阳光落在少年白皙的小脸上,深蓝暗纹的直缀被透过树荫的光晃着,泛着淡淡的波光,温文儒雅的少年冲顾衡微微一笑,双手交叠深深一礼:“多谢二公子赏赐。”

    顾衡愣怔了一瞬:“嗯,那什么,沈……”二公子想了半晌,也没想起叫沈什么。

    顾星澜忙接口道:“沈星澜。”

    “对,沈星澜,你这名不行,既然入府当了本公子的书童,便改个名字吧。”顾衡装模作样的说,好缓解刚刚的尴尬,他不是不知道这小子好看,要不就单单只是在牙行帮了他一把,他大可以多给点银子打发了就是,没必要收在身边当书童。

    二公子这人有个毛病,喜欢看好看的,但凡近身伺候的,必须五官端正,相貌堂堂,要不随便你多有本事,也就放在院中做事,绝不会放在眼前,免得伤了他尊贵的眼睛。

    顾星澜一听这话,便懂了,这是要摆做主子的谱了,行,他倒要听听,这孙子给他换个什么名,如果敢给他起个什么张三李四的,那从今往后,就别怪他当爷爷的不手下留情了。

    顾衡盯着顾星澜想了半天,奈何他肚子里没什么墨水,想不出比沈星澜更好的名字,只哂哂的开口道:“这沈姓不好,你即是我的书童,那二公子就给你个体面,准你随我姓,从今以后,你就叫顾星澜吧。”

    小公子说完,还颇为得意的扬了扬下巴,像是他想出了多好听的名字似的。

    顾星澜一怔,深深的看了眼前的小公子一眼,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看来重来一招,他终究还是顾星澜,“谢二公子赐名。”

    顾衡重新歪回躺椅上,把书往顾星澜手里一丢:“二公子乏了,你念给二公子听。”

    顾星澜忙接过书,翻到顾衡刚刚折到的那一页,朗声读了起来,十岁的小姑娘,嗓童清脆动听,再加上顾星澜上一世身为大盛朝的嫡皇子,从小文韬武略,样样拔尖,读起《论语》来,抑扬顿挫,自有雅韵。

    二公子躺在椅子上,终于舒服了,听着顾星澜朗朗的读书声,看着眼前儒雅的少年,突然觉得《论语》也没有那么讨人厌了,还挺好听,心里美滋滋的,他可算是做了件对的事,收了个又养眼又顶用的书童。

    一个时辰后,顾衡竟然睡着了,看着熟睡的小公子,顾星澜轻合上书,很自然的以上位者的身份打发一众丫鬟小厮退下,几个丫鬟刚一转身便觉不对,怎么不知不觉就听从这个少年的命令了,大丫鬟锦绣便带头杵在那里,众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还是被旁边的陈冬拉了一把,才不情不愿的走了。

    这就是收服一个人的好处,有了第一个服从的,后边的自然会觉得听从顾星澜的命令也没什么不对,这就是羊群效应,他要在这晋王府里建出自己的人脉,才好做接下来的事,至于这个二公子,顾星澜哂笑,小孩子就该多睡睡。

    顾星澜也没走远,就在这庭院中的假山处转了转,这‘落锦轩’以前还叫‘慕云居’的时候,是顾星澜最喜欢的院落,他每回回镇北王府,甚少住主院,大多歇在这‘慕云居’,因为这里的后院有一眼温泉,顾星澜每次泡了温泉便懒得再挪地方了。

    顾星澜在北境不打仗时,喜欢仰躺在黑硬的土地上,闻着青草香,看着瓦蓝的天空中飘着的一朵朵洁白的云,那会让他觉得无比的自由与羡慕,这‘慕云居’便由此得名。

    那时他和寿德帝顾征的关系还很亲厚,但也隐隐感觉到了不安,新朝初定,天下太平,但顾征上位之路却是腥风血雨的,十六个兄弟争着那一个至高无上的位子,刀剑相向、兄弟相残,这就是生在帝王家的宿命。

    顾星澜为顾征平北境,杀手足,手上累累血债,犹记得当时五皇兄临死时,对他恨恨的说‘老十,你以为你不争不抢,他就会放过你吗?呵、呵呵~终有一天,你会比我死得更惨,我在下面等着你。’他那时对老五的话一个字也不信。

    他与顾征一母同胞,自是和他们这些从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兄弟不同,再说他从来不争不抢,皇兄对他也是信任有加,北境四十万兵马在手,皇兄从来不说一个不字,有个谋士和皇兄挑拨他们兄弟间的感情,便被皇兄一剑斩杀。

    顾星澜想过自己千万种死法,被仇人的儿子杀死,死在北蛮的手中,就是没有想过,会死在顾征手中,呵呵,不过老五那句话还是说错了,他没有比老五死得更惨,顾征只用一杯毒酒就把他鸩杀了,除了肚子有点痛,倒还真算不上死得惨,这可能是顾征对他这个一母同胞的兄弟网开一面的仁慈了吧。

    往事历历在目,顾星澜心情复杂的走到假山的后头一个狭小的石缝中,细小的手指向一个凹下去的像小鸟爪印的地方一按,“咔吱吱~”随着几声老旧的机括声,假山上的一面石壁向后缩去,露出里面黑洞洞的通道。

    “你在干什么?”顾衡突然从顾星澜身后探出来,望向密道入口,疑惑的看着他。

    顾星澜偷偷顺走手边一根断木枝藏于袖中,转身脸上神色不显靠近顾衡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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