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澜一怔,愣在当场,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这才分开几天啊?就又碰上了,有这么巧合吗?

    庄十鸢笑道:“你们认识?”顾星澜与顾宴同时出声。

    顾星澜道:“不认识。”

    顾宴道:“认识。”两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又同时改口。

    顾星澜:“认识。”

    顾宴:“不认识。”

    屋内的氛围莫名的死寂,几人面上的表情精彩纷呈。庄十鸢尴尬的笑了笑,蔡荀咳了两声,兀自找了个空座儿落座。

    庄老太傅则慈眉善目的来回打量着二人。

    顾宴半晌又道:“……我与星澜前几天有过一面之缘。”

    这回倒是没有姑娘姑娘的揭顾星澜老底,言语之间也颇为周到,她心底尚算满意,绷着的情绪一松,便也随和的笑道:“正如李兄所说。”

    简单的两句话,算是解释了两人之间言语相左的原因,庄十鸢适时的给众人沏茶,缓解了气氛。

    庄太傅道:“宴儿,这是蔡荀-蔡仲纾,当年北境赫赫有名的名仕,当今陛下能登上皇位,这老东西没少出力。”

    虽然名仕之流总是惺惺相惜,互为高山,但庄培将蔡荀捧得老高,并不只是因为客套的商业互吹,而是他知道蔡荀是真的有实学,如果顾宴能结识这样的名仕,那对他以后要走的路是大有裨益的。

    昊儿就剩这么棵独苗了,他能帮对方做得有限,能帮一把是一把吧。

    晋王顾文昊是庄培很是看重的皇子,本以为将来必封其为太子,接掌顾氏江山,没承想最后落了这么个凄凉的结果,也是不免让人唏嘘。

    庄培的用意,顾宴自然清楚,他起身对蔡荀郑重一辑,朗声道:“久仰先生大名,今日得见,不胜欣喜,后学李宴这厢有礼。”

    这声李宴听得庄培心中十分不好受,堂堂晋王世子,丢掉昔日名姓,改头换面,藏头露尾的活着,这对当年光风霁月,文武双全的顾宴该多痛苦?

    但他也明白对方当下的处境,能对他道出晋王世子的身份,也是承担了莫大的风险的,毕竟人心难测,谁又能保证对方不会出于利益,出卖自己呢?

    庄培转着手中的茶杯出神。

    老谋深算的蔡荀抿了口茶,他在这山里耗了几个月都还没请动庄培出山助顾衡呢,对方倒是先给他塞了个后生过来,看来二人关系甚笃,说是师生也不为过。

    他睨向顾宴,只见此人分外的高,竟与顾衡不相上下,眉目俊朗,气质卓然,且谈吐上也进退有据,不卑不亢,倒是棵好苗子,但这并不影响他生气。

    蔡荀浅浅的嗯了一声,转而对顾星澜道:“星澜,这位便是当今天下赫赫有名的庄培庄老太傅了,当今陛下能坐稳龙椅,全赖庄太傅智计百出啊!”

    显摆自家小辈谁不会啊?虽然顾衡不在身边,但拉顾星澜充个数还是可以的。

    空气中充斥着一股莫名的火药味,关键时刻,顾星澜从不会让蔡荀丢脸。

    顾星澜端出镇北王的仪态,矜贵的一掸灰红相间的锦袍,仪容优雅的向庄培一辑,温文尔雅的笑道:“后学沈星澜,见过庄太傅,天下百姓得太傅,幸甚至哉。”

    这帽子戴得就高了,庄培此人,学富五车,且一心为黎民百姓计,不然不会与寿德帝越行越远,当年一气之下,远走致仕。

    蔡荀在这和庄培磨了数月,言谈之间,对方虽仍对江山百姓挂碍,但当年的心灰意冷也并不作假,这才迟迟跨不出这一步。

    顾星澜这话看似吹捧,可也无疑是把庄培架在火上烤,你不出山,就是眼见天下百姓陷于水深火热而不顾,那庄培这一生所做又是为什么呢?

    在场的就没有蠢人,都悻悻的笑了两下。

    “惭愧……庄某早就不是什么太傅了,与宴儿一样,唤我先生便是。”庄培冲顾星澜摆了两下手,示意对方坐,回手不经意的掖了一下鬓发,已掩饰那一丝窘迫。

    顾宴坐在顾星澜对面,别有深意的看来,心中腹诽:“我倒是没看出来,凶凶的小姑娘还有这么温润如玉的一面?有趣。”

    河水边一身是伤的神秘女子,成天女扮男装示人,看样子还没人知道这个秘密,对方武功不俗,能文能武,脑子聪慧,秉性正直坚韧,真是让他越来越好奇了。不善言笑的顾宴不自觉的嘴角上扬,眼眸中泛出别样的神采。

    蔡荀虽是舒服了,可他在这窝着是来求人的,要是没脑子的真把庄培惹毛了,那岂不是前功尽弃?

    “李公子,我竟不知,你是什么时候与我家星澜偶遇的?不如说来听听,给我们两个老东西也解解闷?”

    见好就收,蔡荀自然的岔开话题。

    顾宴收回心神,道:“前几日在西边瀑布那里。”他瞄了眼顾星澜,见对方并无不悦,又接着说道:“当时星澜身受重伤,着实把李某吓了一跳,生怕救不回来。”

    此话一出,蔡荀倏地瞪向顾星澜,他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这是看他老了,什么都敢瞒着。

    顾星澜缩了缩肩膀,将目光转向别处,不看她家先生那能黑出水的脸。别有用意的咳了两声,不着痕迹的扫了眼顾宴。

    心中暗骂:“姓李的孙子,你是不是故意的?专给爷穿小鞋是吧?”

    顾宴全当没看见,又道:“还好,李某幸不辱命。”言下之意,就是“你的命都是我救的,你冲我凶什么凶?良心呢?”

    两人眼神打着机锋,心下谁也不服谁。

    庄十鸢满脸担忧的道:“星澜哥哥,你受伤了?可好些了?”她转身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软靠,递给顾星澜。

    “都怪鸢儿眼拙,竟没看出星澜哥哥身子不适,快垫到椅子上靠靠,总能舒坦些。”

    庄姑娘很是体贴,但她真没这么娇弱,顾星澜踟蹰了半晌,道了声谢,才不甘不愿的接过。

    庄培道:“沈公子怎会在瀑布那边受伤?可是贪玩,不小心坠下去了?”

    不待顾星澜开口,顾宴接道:“这倒不是,先生有所不知,前几日有伙离国的斥候从天堑处越境,被星澜及时发现,一路设伏诱杀,这才坠下瀑布,被我所救。”

    庄培大骇,眉头紧蹙:“离国人?”

    顾宴又道:“正是,从尸体上来看,这伙人眉骨偏高,肤色偏暗,应是离国人无疑……星澜大义,我大盛许多男儿尚不能及,令人钦佩。我代大盛百姓多谢星澜。”说言,冲对方一礼。

    没想到竟是这样?以大盛与离国的那道天堑,敌国斥候越境而来,首当其冲,便是山里的这些住户。

    顾星澜却是在瀑布那边击杀,其用意不言而喻。

    庄培从座位上起身,郑重的向顾星澜行了个礼:“庄某多谢沈公子。”

    这礼顾星澜自然不好受,她忙起身搀扶道:“庄先生使不得,身为大盛子民,这本就是我该做的,当不得先生这一谢。”

    庄培却不顾对方的阻拦,固执的硬要行完这一礼。

    “小友救命之恩,自然当得起老朽这一谢。”他转头又对蔡荀感慨道:“仲纾啊!你带了个好弟子啊!你求的事,我应了。想我一把年纪,老了老了却畏首畏尾起来了,竟活得不如一个娃娃通透,惭愧啊……”

    一听这话,蔡荀眼眸倏地一亮,喜道:“当真?你可别匡我?”

    庄培坐回主位,掷地有声的道:“当真,我庄子衍应承下的话,一诺千金。”

    庄培其人,有诺必践,当初只因晋王顾文昊的一句话,他就为其保管了六年的信物,当全天下都传晋王府的人死绝了时,庄培依然相信,他手中的东西,定会有人来取。

    六年前,寿德帝以莫须有的谋反和贪墨等罪,构陷晋王,诛其全府,甚至连远在西境戍边的晋王世子顾宴都没放过。

    朝中之人无不避之,就连岳家左相李延都不敢露头,也就只有致仕远走的庄老太傅可堪托付。

    顾宴此来,就是发现了六年前晋王寄给他的那封家书中的玄机,才来蜀中的。

    蔡荀心中豁然开朗,连日来的苦闷一扫而空,他瞬间看顾星澜都顺眼了些,这是个福将啊!也不生气之前对方的隐瞒了。

    几人就离国斥候之事又详细的交流了一番。

    这次顾星澜没有再语焉不详,有庄培作保,她对顾宴显然多了些许信任,将几日前的种种情形和盘托出。

    这些年寿德帝专于弄权,不思边防,不顾百姓的后果终于显现出来了。大盛周边的小国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长此以往,必将酿成大患。

    顾宴并没有久留,他西境还有一摊子事儿,与庄培畅聊了一晚,第二天就走了。

    走前,顾宴给顾星澜留了块玉佩。

    “星澜,我长你一些,便权当作兄长给你的见面礼,留着做个纪念吧!”顾宴将质地温润的麒麟玉佩递向顾星澜。

    顾星澜打眼一看,好东西啊?没想到这李公子还是个有钱的主?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则,她笑眯眯的接了过来。

    “那就多谢李兄了。”顾星澜将玉佩拿起对着阳光的方向照了照,水润透亮,没有丁点杂质,又拿到嘴边吹了吹,放在耳边敲了两下,玉珏声音清亮,是极品货。

    瞧她那财迷样把顾宴看得嘴角直抽抽,气道:“星澜未必还以为是假的不成?不要还来。”

    顾星澜生怕对方要回去,径直往胸前的衣襟里一塞,笑道:“要、要、要,怎么会不要呢?”她就手又从衣襟里掏出一个极小的瓷瓶,抛给顾宴。

    “嗯……你这人还不错,我沈星澜交你这个朋友了,礼尚往来,这是我自己做的解毒丸,送你了。”

    顾宴捏着手掌中那丸子大小的小白瓶,眉峰一挑,心想:“你自己做的能吃吗?”但他不好打击小姑娘,反正也不占什么地方,还是收进了袖中。

    “山高水远,有缘再见,走了。”顾宴打马而去。

    顾星澜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出了会神,她总觉得这李宴的眼睛似曾相识,在哪见过呢?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了?难道她也老了?

    两辈子加起来,她也有三十多岁了吧,这个想法让顾星澜浑身一激灵,不行,她可不能老年痴呆,她得找蔡荀下下棋去,脑子要多用才好。

    两家人简单的收拾行囊,第二日,也启程出山了。

    没走多远,便在山脚下遇到了一个被人追打的和尚。

    那僧人一身破烂的衣袍,脚踩一双露脚趾头的破鞋,被两名五大三粗的妇人打得满山跑。

    “你给老娘站住,你这个骗子,别跑……”

    “小秃驴,还老娘钱来……”

    两妇人呼哧呼哧的急喘着,边追边骂,那小和尚哭丧着一张小脸,也面红耳赤的喘着,委屈的回嘴道:“施主,小僧不曾骗你,你别追了,我跑不动了……”

    几人追跑到路中间,“啪叽”一声,小和尚被路上凸起的土包绊了个趔趄,正好被那两名妇人逮住,挡住马车的去路。

    “驭……”柴虎一勒马,马车微微晃动后,停了下来,就听外面传来一声粗粝的嚷声。

    “……小秃驴……可算逮住你了。”

    那妇人一屁股坐在小和尚的腿上,喘了好一会儿,才恶狠狠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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