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您歇一会儿,我们来找,再这么下去,您撑不住的……”阿笙搀扶着顾衡劝道。

    顾衡背后的衣衫被破裂的伤口浸染出斑驳的红印,他脸色煞白,没有一丝血色,两天一夜的搜寻让本也没怎么睡的顾衡眼底猩红一片,干涸起皮的唇艰难的动了两下,才发出嘶哑的声音。

    “不、不行……星澜还在等我,还在等……”他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全凭心里那股子韧劲强撑着,他话说一半,眼前倏地一黑,整个人往旁一滑,彻底昏死过去。

    御林军都卫张冲向顾衡而来,见人晕了,一边帮着搭手搀到一旁的树下歇息,一边对阿笙尴尬的道:“这位兄弟,衢山猎场这山崖下便是湍急的河流,这都三天了……”他顿了顿,又说:“即便小沈大人还活着,估计这会儿也不知道被冲到哪片去了,你看,我等还要回宫复命,这……”

    阿笙也理解,这要不是看在顾星澜救了皇上的份上,这些御林卫能陪着找这么久?他道:“有劳张都卫了,您先回宫复命吧,我们再找找。”

    张冲忙点头说:“诶……好嘞。”他看向顾衡苍白的脸,临走不忍的又加了一句:“沈都卫……是条汉子,他救了陛下,又救了太子,如果他能活着回来……陛下定会厚赏。”

    他拍了拍阿笙的肩,带着御林卫离去。

    柴虎带着人从下游而来,一行人全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狼狈不堪。两日前,他收到消息,便带着能调动的所有侍卫赶来,一来便看到顾衡疯了一样在崖下搜寻的身影。

    顾衡当时比现在也好不到哪去,要不是用孙与姜给的救命药吊着,哪里还能挣到现在?对着阿笙希冀的目光,他不忍的摇了摇头,别说是阿笙,沈府里的一众人,哪个不是愁容满面,失魂落魄的?

    他看了眼昏迷的顾衡,好半天没说话,顾星澜和顾衡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虽是主仆,可两兄弟从没把他当外人,少时总是虎子哥长,虎子哥短的叫着。

    也就是这两年,蔡先生提点他要注意分寸,这才拘束了些,他看着顾衡身上斑驳的伤,一咬牙,转身蹲下背起顾衡,说:“先带主子回吧,他这伤得治,不然就是孙与姜也没办法,一个已生死不明,咱不能让这个再出事了。”

    这话也就柴虎能说,换第二个人,顾衡醒来不得把人劈了。

    一行人谁也没说话,都沉默着走着,柴虎把顾衡背到马车上,阿笙给顾衡盖了件披风,一转头才想到车里还差一人。

    “柴大哥,不惑呢?”

    “嗯?”柴虎勒住缰绳,转头看向车内,一拍头道:“娘唉……我怎么把他忘了。”

    他把缰绳交给一个侍卫,对阿笙说:“你们先回,先把主子安顿好,我去寻那小崽子。”

    娘的,一开始还看到那小狼崽子不要命的往水里扎,拽都拽不住,一晃神的工夫,就不知道蹿到哪里去了。

    柴虎牵着两匹马边走边回忆。

    好像从他们往回走,就没看到那小崽子在他眼巴前晃悠了,莫不是没跟回来,还在下游?

    果然,柴虎在下游往东五十里的一个小渔村口把不惑逮了回来。

    小狼崽子正诓着一群半大孩子挨个发铜板呢,嗯……倒是个机灵的,还知道找帮手?

    这孩子顾星澜也就养了大半年吧,倒是个有情义的,也不枉小公子对他上心。

    “你放开我……放开我……”不惑挣扎着吼道:“你们都不找了,我找,那是我主子……”少年不忿的嚷着,那鹰隼似的眸子凶狠的瞪着柴虎,要不是这人是他主子看重的人,他能把人咬下一口肉来。

    手指还不停的去抠柴虎胳膊上的肉。“嘶……”别说,还挺疼,要不是柴虎有把子力气,估计就被他挣脱了。

    “就你担心?小子,你这话说得瞧不起谁呢?”柴虎把人反剪着往肩上一扛,省得他折腾:“我跟着小公子刀山血雨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吃奶呢。”

    不惑在河里搜了三天,除了饿到极致时,才垫吧两口干粮果腹,基本没怎么歇过脚。这会儿也不知被柴虎的哪句话戳中,竟老实的没有作妖。

    柴虎又说:“咱先回去休整休整,等主子醒了,理个思路再找,不然这没头苍蝇似的,哪年才能找着人?放心啊……不是不找了,你没见主子那模样,跟丢了魂似的,怎么可能不找了。”

    ***

    “公子……公子……你怎么不来找我?”顾星澜浑身是血的站在顾衡眼前,眼眸中满是失望与哀怨。那琥珀色的眸子被血水染红,就这么直直的盯着顾衡。

    “没有,我没有不找你。”顾衡急得满头的大汗,正要伸手去抱星澜,就见顾星澜的身影越飘越远,他怎么都够不到。

    “你别走……星澜,你别走,我错了,我应该再快一点的……你别走,别留我一个人……”

    顾衡边跑边嘶哑的喊道,但顾星澜的身影却越走越远,仿佛要从天际消失,再也不会回来。

    空旷的虚空里反复回荡着他的话,仿佛天地之间,孤绝一人。

    “不……”顾衡蓦地坐了起来,满头大汗在喘着。

    “醒了?”孙与姜将银针一根根收回针袋,对一旁的蔡荀道:“醒了便无碍了,只要好好休息,按时服药,主子人年轻,底子好,不出一个月,准能养得七七八八的。”

    蔡荀长出了一口气,道:“这便好,这便好……虎子,你去跟孙大夫去把药煎了。”

    一群人围着顾衡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大家看起来似乎都很高兴,顾衡迷茫的看着众人,就见这些人的嘴巴张张合合,他耳边一阵嗡鸣,什么也听不见。

    目光在人群中来回搜寻着什么,却怎么也看不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主子……主子?”阿笙率先发现不对,大声唤着,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顾衡游离的思绪被这一喊,终于拽回了这副残破的躯壳。

    紧接着,失去顾星澜的疼痛排山倒海的向他涌来,瞬间淹没他整颗心脏。他的心就像被那浪潮裹挟着,猛地坠入海底,被冰封进一块不见天日的漆黑又空洞的空间,化作冰,在无声无息中寸寸龟裂。

    他不自觉的将手捧到心口,以祈望能挽回些什么,但似乎只是徒劳。

    “孙大夫……孙大夫……”阿笙高喊着追上孙与姜,一把把人又薅了回来。“您快看看,主子这是怎么了?”

    孙与姜被阿笙这一吓,也惴惴不定起来,他伸手在顾衡的腕上探了探,好半晌,才松了口气,说:“没事,没事啊……”他怨怪的瞪了阿笙一眼:“你这小子,毛毛躁躁的,差点被你吓……”

    还不等他话说完,瘫坐在床上的顾衡动了,他蓦地起身便要往外冲,连鞋都来不及趿。

    蔡荀一把将人从后面拽住,冷喝道:“你要干什么去?”要不是顾衡现在身子太虚弱,估计蔡荀都得被他给带趴下。

    “我要去找星澜,还请先生不要阻拦……”顾衡惶急的说。

    蔡荀气不打一处来,看着眼前跟他拧巴的小子,气得胡子乱颤。阿笙和一众人也拦在门前,生怕他们主子再把自己给作没了。

    气氛一时疆住,每个人的弦都是紧绷的。蔡荀索性破罐子破摔道:“你去……”他倏地松开了攥着的衣襟,冷喝道:“都别拦着,让他去。”

    一群人面面相觑,先生莫不是也疯了不成?这不劝着便罢了,怎么还火上浇油呢?

    就听蔡荀又道:“左右你也不在意星澜的死活,不在意他伤不伤心?难不难过?”

    顾衡随着蔡荀循循而出的话,绷着的身子慢慢垮了下来,他满眼痛苦的杵在原地,不知道还能干些什么。

    “……你现在重伤在身,烧了三天三夜,孙与姜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来,你可倒好,一醒来就作。星澜当年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把你救回来,你都忘了?”

    柴虎对众人使了个眼色,领着人退了出去。屋中一时只剩下蔡荀和顾衡两人。

    “你现在的这点子家业是那么容易置下的?那是星澜刀里来,血里去拼回来的,你走到现在的位子是那么好来的?那是星澜日夜悬心,为你筹谋来的。你要是没了……晋王府满府的仇,你打算指着谁替你报?”

    顾衡听着蔡荀的一一数落,愧疚,无力一一蔓上心头,他手心攥了又攥,紧抿的唇角慢慢浸出一丝血来。

    毕竟是自己看大的孩子,蔡荀终是不忍心,叹了口气,软下语气说:“不是还没找到……呢吗?那小子命大得很,放心,谁有事他也不会有事。”

    蔡荀这会儿哪敢在顾衡面前提‘尸身’二字,这小子准得炸,他拍了拍顾衡的肩,把人扶回床上。

    真的是这样的吗?

    命大的顾星澜缓缓睁开眼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又冷肃的俊脸。

    脸的主人正坐在床榻边,拿着一卷书在看。那刀削一样的眉眼专注的看着,秋日的一剪金阳穿过木质的雕花窗棂打在那眼睫上,给那深邃的眸子镀一层柔软的光,让那冷肃也不免淡了几分。

    对方丝毫没有察觉顾星澜的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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