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桐秋的飞机降落的时候,恰巧遇上了海城一年到头都难遇的大雨。

    闪电伴着暴雨在窗外映出远处雪白的天光,陆桐秋单手搭在窗子上,安静地眨着眼睛,看着外头似乎要撕裂天际的那一抹亮堂。

    头顶上空姐甜美的声音正温馨提醒大家,飞机正在按计划下降,遇到颠簸让大家不要惊慌,飞机会在傍晚六点三十分准时降落在他们的目的地海城机场,地面温度为零上7摄氏度。

    周围的人大多还在半睡半醒中,机舱里此起彼伏的都是均匀的呼吸声。陆桐秋的包就搁在自己脚下,之前登机的时候她随手将机票插在了外边的口袋里头,这会儿正倔强地探出一个白白的方正的角。

    她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弯腰,伸手把票抽了出来,对着看着上头海城这个熟悉的地点,伸手一弹。陆桐秋的指甲圆润,涂着很浅的裸色指甲油,配着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看起来简单却又很温柔。

    落地的时候,在机舱里的陆桐秋才真正感觉到了外头的雨有多大。风夹杂着雨点拍打着机舱,发出的声音飞机逐渐停稳后,头顶上方黄色的小灯骤然亮起,让陆桐秋不自觉皱了皱眉。她伸手抹开窗上的雾,转头看向窗外。

    海城在南方,似乎一年四季都总是绿油油的样子。这会儿虽然天色已经开始昏暗,但隔着雨幕却还是能看到远方苍翠连绵的山和缭绕在山峰的浅浅的雾。

    陆桐秋扭了扭脖子,垫脚从上方的行李架上拿下了自己的大背包,戴上帽子压了压帽檐,跟在人群的最后大步走出了机舱。

    波士顿的温度和海城没差太多,陆桐秋穿着简单的黑色毛衣和牛仔裤,随便蹬着一双早就被穿旧了的匡威,挎着个大包看上去还像个大学没毕业的学生。

    刚连上网的手机像是重获新生般,铆足了劲儿往外疯狂崩弹窗,消息邮件新闻热点未接来电,陆桐秋都觉得手里和握着个跳跳糖似的。她低头扫了一眼,就看见了来自多年密友孟青槐的消息。

    在长串的感叹号和长语音中,陆桐秋大致理解了一下他的意思:买下一趟最快的机票快滚回去,闻徵那狗崽子都要结婚了你回来干啥。

    陆桐秋原本大步向前的脚步顿了半拍。

    跑在她身后正想要上传送扶梯的小孩儿猝不及防就撞在了她腿上,手里拿着的热咖啡泼了她满身。

    陆桐秋被烫的一惊,转过头来,蹲下来扶住孩子,有些仓皇地和赶上来的孩子父母相互道歉了几句,接过他们递过来的纸巾,怔愣地退到了人流的旁边。

    不远处落地窗外,还有飞机正在瓢泼大雨里起起落落。陆桐秋拿着纸巾机械地在自己大腿上徒劳无功地擦着咖啡渍,一边盯着对面扶梯上的红色按钮怔怔地出神。

    陆桐秋扶着旁边的栏杆,有些颓然地弯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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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陆桐秋推着行李最终走到到达口的时候,和她一班飞机的人群早就已经散完了。出口处接人的地方也已经空空荡荡,只剩下一个人突兀地站在栏杆后面。

    修身的黑色大衣包裹着他修长的身子,露出的皮肤带着润玉般的白,是他一如既往的那样冷冽的清贵。

    再往上,是陆桐秋这些年来梦里梦外,只要闭上眼就永远不会忘记的那张脸。

    闻徵和几年前几乎没什么变化。

    头发比校园时期长了一些,柔软地搭在前额上,黑发下仍旧是那面冠如玉的样子,眼瞳深邃,薄唇轻轻抿着。宽肩长腿的大高个儿,比陆桐秋高了整整一截,两个人逐渐靠近的时候,两个人的距离近到他只要伸手就能把她整个人拢在怀里。

    但他只是接过了陆桐秋的行李:“走吧。”

    他没有自己开车,也没带司机,两个人和周围形形色色来往的无数路人一样,男生背着包,拖着大大的行李箱,女生低着头跟在后头,手上帮他拿着两杯咖啡。

    两人撑着同一把伞一前一后紧紧挨着,明黄色的伞面在暗淡的傍晚几乎是唯一移动的亮色,伞底下的两个人并肩走着,男人英俊,旁边的女孩儿五官明艳,看起来似乎不能更般配了。

    闻徵给自己买的是冰美式,陆桐秋的是超烫拿铁。初秋的雨天温度很低,迎面吹来都的风里带着寒凉的湿气,陆桐秋左右手一冷一热,让她靠近闻徵的半边身子几乎都是麻的——她坚持觉得这是因为咖啡的缘故。

    两个人收了伞,默默站到了排队等出租的队伍里。为了维持秩序,窄窄的过道两边都围上了围栏,两个人前后的人群推推搡搡的,让陆桐秋和闻徵的肩膀不自觉地靠在了一起。

    陆桐秋垂着头,耳边垂落的长发遮住了她的所有表情。

    “头发长了。”这是闻徵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陆桐秋有些错愕的抬起头,但恰巧这个时候他们的车已经滑到了前方,闻徵已经向外走去,单手把她的行李箱稳稳放进了后座,身后陆桐秋只来得及和赶过来想要帮忙却完全没插上手的司机师傅尴尬地对视笑了笑。

    她快步走进雨里,对着帮她扶着车门的闻徵点了点头,钻进车里。

    闻徵坐进来的时候,陆桐秋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湿气和他身上很浅的香水味。那味道很淡,但对于陆桐秋来说,存在感却非常强烈。

    “去哪里?”前面的师傅拍下打表器,一边问他们,“今天高架堵啊,先和你们说一声。”

    陆桐秋并不知道去哪里,她在海城度过了大部分学生时光,但海城并不是她的家,甚至现在回国的她连个落脚点都没有。

    “去澜畔。”旁边的闻徵答道。

    “...哟。”闻言,前座的司机忍不住转头看了两人一眼,正好又和旁边局促的陆桐秋对上了眼神。

    陆桐秋能明显感觉到司机师傅变了味儿的眼神。

    澜畔是海城屈指可数的市中心绝对富人区,坐落在寸土寸金的城中心花园的中心,地广人稀到和旁边的CBD像是在两个世界。业主的数量估计都比不上里头的人工湖多,并且大多非富即贵——非常贵。

    司机师傅也是第一次接到这个小区的单,奇怪着为什么那里的人怎么还亲自打出租。从后视镜里看着气质迥然不同的一男一女,他忍不住往那个女生身上多瞥了两眼。

    很漂亮,皮肤雪白,五官按理算是清秀到有些寡淡的长相,却长着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一双眼睛朦朦胧胧的,带着一种冷清的温婉。坐在发话的男人旁边,虽说有几分不适应,但更多的是旗鼓相当的淡定气质。

    他瞥了一眼打表器旁边“如有帮助,我会帮您拨打求助电话”的女性帮助牌,想了想转过了头,还是跟着前车慢慢划出了排队通道。

    陆桐秋的手机已经被涌进来的消息和她不断的开屏锁屏折腾得没电了,她用指腹轻轻敲了几下屏幕,确定真的是回天乏术之后,靠在了旁边的窗户上。

    冰冷的玻璃让她滚烫的脸颊有了一些缓解。

    刚才后视镜里司机那警惕而审视的眼神让她不由得笑了笑,明显他误会了自己和闻徵的关系——虽然可能也不能说是误会。

    她这次回来确实是为了闻徵。

    她就是那个要和闻徵结婚的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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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车的时候,长途飞行的疲惫让陆桐秋不自觉地踉跄了一下,她又自己拎着包,往旁边一歪的时候不自觉伸出了手想要找个可以扶靠的地方。

    但原本停着的出租已然下了客飞速开走了,陆桐秋一伸手触到的,是个稳稳的臂弯。

    这时候天已经黑全了,远处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和抬眼就能看到的江景在雨里显得朦朦胧胧。陆桐秋的一头长发散在她的脑后,被晚风吹起轻柔的弧度。她仰起头,一双桃花眼带着湿润的水汽,就这么愣愣地盯着闻徵。

    闻徵很坦然,一手拎着她的行李箱,一手给两个人撑着伞,就这么让她看着。

    二十八岁的闻徵和十八岁的闻徵那么像,少年时期的他有着同样高挺的鼻梁和深邃如海的眼睛,嘴角有微微上翘的弧度,这让他即使不爱笑,但看起来也并不冷酷。

    他只是淡淡的,但他看着你的时候却又让人不自觉沉迷,觉得他总带着十分的认真和深情。

    陆桐秋微微眯起眼睛,最后朝着闻徵笑了笑。

    潮湿的空气让她的发尾带着小小的卷度,她转头的时候扫上了闻徵撑着伞的手背,让他原本举着伞也稳稳当当的手臂晃了晃。

    “走吧。”他抿了抿唇,率先往小区走去,“回去吧。”

    陆桐秋抿着唇,扭头问他:“要不要我来撑伞。”

    他下车的时候同时拿了她的包和大箱子,虽然这个人此刻看上去仍旧相当游刃有余,但总让陆桐秋觉得不太习惯。

    闻徵看了她一眼,从善如流地把伞递给了她。

    陆桐秋抓过伞,相当偏心地向上举着。

    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陆桐秋的肩头湿了大半,冰冷的触感让她慢慢开始清醒过来。过了这么久,她似乎才对现在的状况有了实感。闻徵身上的味道离她越来越近,直到站到屋子的门前,撑着伞的她被这种香味整个儿包裹住。

    澜畔整个小区也不过十几套别墅,没让人送,两个人沿着低缓的上坡往前,周围只有连绵的草坪和错落的树林。

    进了别墅大门后,离门也有很长一段距离。陆桐秋的肩头已经几乎都被雨打湿了,她垂着眼睛,隔着睫毛上的雨滴勉强抬眼,入眼唯一的光亮就是房子门前廊的下头悬挂着的一盏小灯。

    灯很精致,在瓢泼大雨里顽强地散发着柔和的浅黄色,照亮了门前的一小片范围,和相对无言的两个人。

    走进屋檐下,原本敲打着伞面的哗啦声戛然而止,世界陡然安静。陆桐秋收了伞,冰凉的手指僵硬地抖动了一下,手中的伞被旁边的闻徵自然地接了过去。

    屋子里头一片漆黑,在黑暗中都能感觉到空空荡荡的空旷感。陆桐秋摸索着,在墙上拍了拍,却没找到灯的开关。

    闻徵还在门口帮她拿行李,窸窸窣窣的声音并没有停下来。

    陆桐秋倒是不怕黑,但总觉得傻站着似乎也不是个事儿。她想了想,转过身问:“有什么要帮...”

    话音未落,她就直直地撞进了一个温软的地方。

    带着浅浅的木质调气息,和外头雨天的凉湿。

    鬼迷心窍般的,陆桐秋伸出了手,扯住了闻徵后腰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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