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环境里,空气中透着一丝不合时宜的温度。

    两个人都没有伸手,呼吸均匀,但却也都没有要拉开这样距离的意思。

    窗外已经是倾盆大雨,陆桐秋扭过头,能看到门前那一点暗暗的黄色灯光已经在雨幕中模糊成一个小小的光点。但窗外的风雨此刻已经被完全地隔离了过去,陆桐秋垂下眼睛,只能听到闻徵此刻平稳的心跳。

    其实说来也好笑,他们两个人已经有七年没见了。

    如果他们的人生是个狗血小说的话,那么虽然现在的她扮演的看起来应该是阔别了将近十年才买到机票回到这个城市的白月光,用最大的阵仗惊动了所有人,回来就是要和男主结婚的。

    但是事实大相径庭。

    想到这儿陆桐秋不自觉笑了笑。

    接着这点动静,原本还带着点温度的气氛骤然冷却下来,两个人自然地分开,闻徵伸手开了灯。

    原来进门的玄关用的是复古家具,落地灯垂着个小小的吊坠,是拉开的。

    陆桐秋顺了顺自己被雨淋湿的头发,歪头看着在旁边站着的闻徵。

    “刚才笑什么。”闻徵脱了风衣随手搭在椅子上问她。

    陆桐秋错开了闻徵投过来的视线,嘴角带着很浅的弧度摇了摇头。

    她不是闻徵的白月光,也不是朱砂痣。他们在同一个城市曾经毫无联系地待了四年,之后她因为学业出国,和国内几乎所有人都断了联系,一切都和闻徵没有任何关系。

    她在十八岁的闻徵那里,只是个无关痛痒的过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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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你准备的房间在前面。”二十八岁的闻徵沉稳且淡漠,站在柔和的灯光下依旧好看得令人心惊。

    但时间对陆桐秋并不亲切。

    旁边的玻璃映出了她有些憔悴的神情,她伸手在包里翻翻找找摸出个发圈,把自己已经堪堪及腰的长发在脑后随意地盘了两下,跟着闻徵去了他指的房间。

    ——这其实甚至都算不上个完整的房间。

    地方不大,布置和整体房子的装修风格很像,带着些微侘寂的古朴。颜色也是简单的棕白,墙角放着的一枝新鲜的马醉木,鲜嫩的绿色在壁角灯的照射下显得平和而又宁静,能看出来应该是这几天才新放好的,连花瓶里的水都相当清澈。

    但唯一尴尬的就是,这个房间的阳台和隔壁是连着的。按照设计这里应该是隔壁主卧的书房或者是大衣帽间,但现在竟然被改成了他们两个人的卧室。

    明明这幢巨大的房子,也只有两个人住而已。

    闻徵对这一点似乎并没有什么感觉,甚至也像是没有意识到似的,把陆桐秋的行李箱放在了房间的角落,接着转身问她:“看看还有什么缺的吗?”

    陆桐秋摇摇头:“能睡就行。”

    虽然陆桐秋并不明白闻徵为什么要这样安排,但这样临时安排的待遇用在她这个临时回来的人身上其实倒也贴切。

    闻徵转了一圈,陆桐秋就站在门口低着头,等闻徵重新站回到他面前的时候,她的目光才从那双灰色的拖鞋上慢慢转回这个人的脸上。

    “你总是喜欢这么盯着人吗?”闻徵直直看了回去。

    在和闻徵对视的一刹那,陆桐秋仓皇的就别过了视线,她半皱着眉头,语气中带着些生硬:“你看错了。”

    “是吗。”闻徵很客气地笑了笑,接着像是没事般转身往门外走去,“那早点睡吧。”

    房间里有单独的浴室,陆桐秋在关上阳台门之后,就把自己扔进了已经盈满蒸气的水流下。她单手扶着旁边壁龛的边角,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飞速流逝的流水。

    她和闻徵的联系重启在一个月前,突然得没有丝毫迹象。

    在气象预警之后,那天的七点左右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陆桐秋的日历被上线发版book到了深夜。在确认完没有问题之后,她抽空回复了几个下属的邮件才合上电脑,在一片漆黑的工位上喝完了组里同事给她留的今晚party上的香槟。

    今年的雪大到出奇,原本二十分钟的车程她足足开了近一个小时才到公寓楼下。在车库给车换完防滑链后,陆桐秋才踩着积雪回家。

    她睡眠常年有问题,明天一早有会议,她看了看已经走向凌晨两点的时针,干脆打算不睡,匆匆冲了杯速溶后抱着热手,却突然听到了电话铃声。

    她扫了一眼发现是陌生号码,干脆拎起遥控器后一边打开电视一边接起,发现电视和电话里头的声音却骤然重合。电视里是财经新闻,说的是中国地产巨头旗下的科技公司在北美敲钟上市,掌舵人是古老家族的下一代继承人。

    而电话里的闻徵声音温润,在暴雪里恍若最安抚人心的摇曳炉火。他说:“抱歉打扰,我是闻徵。下个月你方便回国吗,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结婚吧。”

    陆桐秋手上的咖啡杯在她的脚边跌落,踉跄滚了两圈,倒出了满地的咖啡,雪白的地毯瞬间染上了大片的棕黑色。

    陆桐秋看着窗户里自己那张错愕的脸,仿佛灵魂被抽至半空,游离在干燥的空气中,沉默地在注视着一个荒芜了几乎十年的荒唐念头抽芽。

    躺下后,陆桐秋闻到床品上有一股很淡的香味。

    别的地方不明显,只有枕头上,是种很淡的香气,木质调子,带着雨中草木的清澈,混杂着些酸涩的橘果味道。陆桐秋侧过身子,把整张脸都迈进了枕头里,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才伸手关上了床头灯。

    窗外的雨没有要停的意思,洗漱好的闻徵穿着居家的睡衣,安静地站在阳台上看雨。

    旁边的房间已经熄了灯,仔细听也听不见任何动静,安静得和无数个他站在窗前的夜晚一样。

    但好像总是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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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和陆桐秋差了两岁。

    陆桐秋刚进高中的时候,刚升高三的闻徵已经通过全国物理竞赛被保送进了Q大,并且在学校还没来得及给他拉横幅表彰的时候,就接到了牛津的夏令营邀请,早早地结束了暑假去了英国。

    他们本不应该认识的,甚至严格计算开来,连见面都勉强。

    但有时候不得不笑命运捉弄。

    陆桐秋从小生长在距离海城1个小时车程的名叫江源的小镇,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便离异了——算不上什么感情纠纷,只不过双方都有想要为之献身的事业,在生下她后的两年内就和平分手,将她托付给外公外婆后各奔东西。

    而陆桐秋从小也是个再省心不过的孩子,和外公外婆一起长大,性格温婉安静,在中学的时候因为成绩过于优异被学校合作计划选中,破格转学区去了海城的一中。

    因为恰巧赶上一中的中考分数线公布结束,新生准备入学,所以陆桐秋的转学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动,只不过比大部队要提前几天到学校处理自己的学籍文书。

    “我对你是没什么不放心的。”在临走前一晚,外婆特地做了饭,等她从图书馆回来后,在小院儿里的树下摆了桌。她和外公都是老一辈的读书人,到年纪大了也都还有各自的著书事业,所以其实连日常坐下来一起吃饭的时间都很少。

    当晚她记得外婆说:“小时候带你去海城玩儿,当时在半山腰上遇上和尚看见你,硬说是要给你算一卦。”

    “算的什么?”陆桐秋乖巧地给外婆夹了一筷子菜。

    外婆看着槐树树荫下留着一头乌黑短发的女孩,笑起来的时候大大的眼睛清澈如山涧。

    他们一家子都是淡漠的性格,父亲母亲的极度理性让她虽没有过太多物质上的短缺,却也少了儿时的陪伴。她记得陆桐秋刚送来江源的时候,和别家的孩子相比就已经是异常的安静,睡着的时候多,醒了也只是睁着漂亮的眼睛看着婴儿床上挂着的新玩具。

    她摸了摸她的头发,想起那个和尚用着叹息的口吻陈述:“说你亲缘淡薄,怕是缘分在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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