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个脚步声再平常不过,甚至在隐隐嘈杂的教室里后方显得根本不起眼。旁边有人为了透气拉开了侧面墙上的旋转风扇,塑料扣松动的声音嘎嘎嘎嘎机械地响着。

    可陆桐秋却就是听到了背后传来的极轻声音。

    一片压低了的惊叫让陆桐秋涣散的思绪被拉扯回了现实。

    她手中原本一直转着的笔掉出了她的手指,她赶忙弯腰去捡,却看见宝蓝色的笔杆稳稳落进了另一只手里。

    她在慌乱间抬头,骤然撞进了那双她曾经惊艳于的海水般的眼睛。她愣在原地维持着弯腰的动作,看着他把手里的笔放回了她的手心里。

    陆桐秋低着头,只能看见自己手上的那只明显属于男生的手微微曲着,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指尖干净圆润,漂亮得少见。

    是闻徵。

    他对抬起来的陆桐秋很快地笑了笑,笑容很轻,旁边同桌掐着陆桐秋大腿的手倒是很重。

    闻徵并没有多停留,拎着林路给他的样卷慢慢走上了讲台。相比于总是风风火火的林路,闻徵还是他惯有的那种在任何地方都闲庭信步似的淡然,他虽然斜倚着讲台,但脊背确是一如既往的挺拔。他伸手在粉笔盒里抽了根粉笔,在黑板上点了两下,随机抬起眼睛:“我从最后一题开始讲吧。”

    原本聒噪的人群几乎是在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应该是结束游学回来了,陆桐秋望着他想,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台上的人睫毛半垂着,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天已经逐渐冷了下来,白T外头闻徵穿了件藏青色的工装衬衫,拿起粉笔之后把袖子挽到了手肘处,抬手的时候露出的一截有力的小臂在陆桐秋眼前晃来晃去,晃得她眼睛生疼。

    闻徵随意抬手,微微使力拉下了上层的黑板,左手举着卷子,右手开始在黑板上写着他的演算思路。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同桌凑到陆桐秋的耳边说,“我感觉怎么就算是拉黑板,闻学长做起来都比老林帅得多。”

    陆桐秋抿嘴笑,缓缓摸了摸自己被掐出印子的大腿。

    大概是为了让大家看懂,很多思路中间闻徵都补上了解释。他语速不快,声音一贯温柔,和着外头吹过的风让原本有些心神不宁的陆桐秋莫名安静了下来。

    她看着自己试卷上投影上的窗外树叶的阴影,看着它们微微晃动着,以及在那些斑驳的形状中间,自己莫名写下的另一个人的名字。

    再抬头的时候,闻徵已经在黑板上写完了最后两大题的详细讲解,正拍掉了手上的粉笔屑:“剩下时间自习吧,有问题可以上来问我。”

    说完,他拉开了讲台边的椅子,坐在了一沓作业本后面。

    几乎是同时,就有几个人拿着卷子站了起来,其中不妨还有拿着自己的竞赛题上去的。毕竟是一种难得一见的学神级别的人物,大家也都不想错过这个时间。

    就陆桐秋捏着卷子犹豫的那两分钟,队伍就已经从讲台一直排到了她身边。

    趁着班里有些嘈杂,孟青槐拿着错题本溜到了陆桐秋旁边坐下,长叹了口气:“这也太疯了,还好有你,我问你就完了。”

    陆桐秋扯了扯嘴角,放下自己原本已经捧起来的卷子:“嗯。”

    “不过闻徵是牛逼啊...”孟青槐一边铺开自己的卷子和刚才记的笔记,一边发出啧啧啧的声音,“我觉得他的思路比老林都好懂。”

    孟青槐偏科比较严重,其他科目都是班里数一数二的但偏偏就是数学不行,能讲明白对他来说简直是对这个人的最高评价。

    “你不是不喜欢闻徵么。”陆桐秋一边拿着红笔自己改题一边和他闲聊。

    “不算不喜欢,就是...怎么说呢。”孟青槐抄着错题想了想,“他也没做错什么,但我就是膈应他,你能懂么。”

    “不过吧,也轮不到我说他。”孟青槐叹了口气,拂掉桌面的橡皮屑,“他家比较复杂。”

    陆桐秋有些讶异。孟青槐是个富三代这件事情在军训没出几天就已经传开了,虽说他看起来长得跟个营养不良吃不饱饭似的身型,但是军训忘带换洗衣服的那天,众目睽睽之下,他的洗漱包是被一辆由戴着白手套司机开着的库里南来送的。

    陆桐秋出生就在江源,海城旁边小小的镇子。父母是各自领域顶尖的科研工作者,再往上的外公外婆也是读书人。可以说是书香门第,但充其量也不过就是普通。

    她看了看讲台上低着头的闻徵,不知道连他都不敢说的人会是怎么样的人。

    “和这种人其实还是少接触的好。”孟青槐适时地开口,“他从来不会和谁走得近。”

    陆桐秋抿着嘴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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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是两节连排课,但和人解了几道题之后其实也过的很快。

    闻徵靠着讲台看着满黑板讨论讲解的粉笔字迹,转身拿黑板擦的时候看到了教室里埋着头的一个小蘑菇。

    一缕阳光正好打在她的眼睛上,女生的皮肤像阳光下柔润的雪白珍珠,她旁边坐着孟青槐,两个人看上去关系还不错。孟青槐的嘴里一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偶尔还向讲台上的他撇来几眼意味不明的眼神。小姑娘倒是低着头在写作业,但就坐那儿点头,看起来对孟青槐说的话很认同的样子。

    感觉在说自己,闻徵拿黑板擦的手顿了顿。

    就这么想的功夫,早就有活络的同学跑上来接过了他手里的板擦:“诶呀怎么能让学神擦黑板,我们来我们来。”

    闻徵也没推辞,干脆就站在旁边。班里很快安静下来恢复了自习的状态,他抬头看了看教室后头挂着的钟发现也不过几分钟就要下课了,他就干脆站着,放任着自己看人。

    他见孟青槐的次数也是很少,可能都还没有他撞见这个小姑娘的次数多。但他知道孟青槐对自己有着说不清的敌意——虽然他也并不喜欢自己的堂姐。

    他低头看着班里的作业本,最上面的一本通常是学委的,写着座位号和名字,

    2组6排,陆桐秋。

    疏雨滴梧桐,怪不得碰见她的时候总是下雨。

    林路今天交代他来讲题之前也提到了这个小姑娘:“陆桐秋你知道的吧,当时和你一起上台发言的那个小姑娘,她现在是我们学委——承了你的位。你要到时候如果没时间,你问问她有没有什么不懂的,给她讲一下然后你就撤,让她上去答疑也没问题。”

    闻徵虽然点头说知道了,但却也还是在这儿待到了下课。一来他的时间也没有那么宝贵,二来...

    也没有二来。

    只不过就算等到了下课,陆桐秋也并没有有起身要来问一问题目的想法。她大概已经改完卷子了,正趴着和孟青禾交头接耳,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刚好抬起头来飞快地瞟了他一眼。

    在对上他的眼神的时候,陆桐秋似乎思考了一瞬,但非常快地避开了。陆桐秋的眼睛非常漂亮,没有任何的雕琢气,清澈灵动,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微微上挑,透露着些越过年纪的明艳动人。

    那天聚餐的时候,攒局的同学喝了点酒和闻徵说那个角落里和他一起上过学校首页照片的姑娘倒是挺好看的。

    闻徵当时点了点头,吓得方喆酒醒了一半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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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课铃打响的时候,闻徵没有多做停留,拿上手里的东西就走出了门。

    旁边班有下课出来在走廊上晒太阳的同学,看到闻徵的时候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啊...闻学长?”

    闻徵点了点头:“你好。”

    一班在走廊的最尽头,闻徵要下楼只能去另一头的转角处,也就是他需要路过这一排六个班。而得益于这一嗓子,抱着作业出来的陆桐秋就看见走廊上几乎是同时蹿出了不少脑袋。

    这个场景着实有些视觉冲击,拉着朋友从门边跑出来的,从窗户里探脑袋出来的,上下两层都有趴在视野绝佳处的栏杆上张望的,陆桐秋就看着原本宽阔的走廊道上瞬间布满了人。有些不明所以只是走出来上厕所的人都被突如其来的人流惊在了原地。

    她看着不远处闻徵慢慢往前走的背影,想着不知道闻徵现在应该是什么感受。

    他似乎好像瘦了一些。比起之前陆桐秋印象里的人,现在的闻徵轮廓清晰到已经有了些许的凌厉。他低着头,双手揣在灰色外套的口袋里,低下去的脖颈修长,肩膀宽而平直,是再标准不过的衣服架子。

    他就这么路过了喧闹的人群,一个人缓缓下了楼梯。

    陆桐秋抱着作业站在原地,和旁边有意无意停留的人一起看着他。

    孟青槐就是这个时候拿着水杯出来的,一脚跨出门外就看到了陆桐秋专注凝视的侧脸。她应该是要去给老师送班里作业的,手里的作业本又厚又重都快堆到了她下巴处,可她就这么呆呆地站着,眼神格外的认真。

    孟青槐确定她给自己讲题的时候用的绝对不是这个眼神。

    她不会是...孟青槐顺着陆桐秋发呆的方向望过去,只看见了那个高挑的背影消失在了楼梯的尽头。

    他拧着自己水杯的盖子沉思,左顾右盼间却刚好看到了刚训练回来的顾沉。他们体特生一周有一天半都是全天训练,一般到了周五下午才会回来听一听老师布置作业休息休息。

    他一挑眉头,赶紧朝着顾沉招手:“嘿沉哥,晚上我们出去看电影吃饭,一起吗一起吗,一起吧一起吧!”

    刚回来的顾沉肩膀上还挂着条毛巾不明所以,但看着站在人群里的陆桐秋,沉吟了半晌后倒也点了点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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