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然进入秋天,海城今年冷而多雨,降温的时间也远早于往年。

    大家桌上的纸巾开始经受免顶之灾,课间不过是谁路过谁的桌子,都能顺手抽两张纸巾去擦自己已经红彤彤的鼻子。一上起课,除了老师讲课的声音,就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让进来的班主任不禁都露出了惊恐的眼神。

    “就一个期中考,都把你们摧残成这样,高考咋办?”林路戴着口罩站在讲台,皱着眉头看着班上虚弱得东倒西歪的同学们,一边骂一边心疼,“老师们都和我投诉了,说不敢来咱班上了。我和其他老师说了,今天下午咱们改成自习。”

    陆桐秋用纸巾揉着自己的鼻子,咳嗽呛得她满眼都是眼泪。旁边的同桌不禁露出担忧的眼神,给她递了张纸巾:“你要不去热水洗把脸,你这看着太严重了。”

    陆桐秋也怕传染给她,点点头,捂着嘴站了起来。

    趴在水池边洗了个脸之后,陆桐秋双手撑着水池,只觉得自己的头似乎更疼了。水流从泛黄的陶瓷边缘缓慢下流,恶心的反胃感让陆桐秋几近晕眩。恰好周洲从厕所出来看见了整个头几乎都埋进了水池的陆桐秋,吓的一个箭步上去扶住了她:“你自习课要不不去了吧,你这么严重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我带你去校医室看看吧。”

    陆桐秋原本就白的皮肤现在更是白得吓人,双颊泛着红。她一边咳嗽一边笑着挥挥手,带着浓重的鼻音:“没事儿,我早上已经吃过药了。”

    “不过还好一会儿是自习,林老师最近好像也是要准备一个什么比赛估计也不在,你要是困了就趴一会儿。”

    陆桐秋再扑了一把脸,把手擦干搓热之后,才敢让周洲搀着她,有些小心地说:“谢谢你。”

    周洲看着她已经趋近涣散的眼神,怜惜得叹了口气:“咱朋友说这些干嘛,你一会儿赶紧睡会儿吧,”

    陆桐秋听到周洲说朋友的时候,忍不住回头望向了她一眼。

    周洲被那双带着薄雾似的眼睛看得一愣:“干嘛呀,要感动一会儿回寝室再感动吧,我先扶你回去。”

    陆桐秋微微点头,手才敢稍微用力地我这周洲的手臂,慢慢向前走去。

    可还没走上几步,在陆桐秋一边晕晕乎乎的吸着鼻子的时候,一边却发现前面的人却突然不动了。

    而上课铃也正好适时响在了这一会儿,她有些茫然地抬头:“阿洲,咱们不走吗...”

    而此刻,在寂静一片的一般教室里,坐在座位上拿作业的掏相机的,刹车站在教室门口的两个人 ,和站在讲台上的高挑身影,形成了非常微妙的一个三角关系。

    那一刹那陆桐秋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烧得产生幻觉了。她抬头仰视着讲台上侧身看着她的少年,用自己迟钝的眼神从他按在桌上的修长指尖,看向那双她曾反复沉迷过的眼睛。

    被周洲拉回座位之后,陆桐秋低着头看着自己堆满试卷的课桌楞了片刻,仿佛才缓过神来,带着浓厚的鼻音靠近旁边的同桌悄悄问:“那个...是闻徵吗?”

    “什么蒸?哦啊你说闻学长啊,对。”同桌咽了口口水,咬着牙小小声地说,“你没看错,是闻徵...”

    陆桐秋顶着高烧已经烧红的眼睛,怔怔地抬起头。

    “林老师最近比较忙,托我过来看一下大家自习。”闻徵对讲台下方的小动作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见有人掏出手机越过课桌拍照也只当没看见,只是自己拉开讲台边的凳子,“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问我,接下来两节课我都会在。”

    陆桐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脸颊,却还是忍不住那股从头顶传过来的混沌感。她强撑着精神,从课桌的抽屉里摸出自己的卷子,根本不敢看向讲台上的人,只能一边重复给自己洗脑,一边半趴在自己一只手臂上机械地看着题。

    林路明明是两个班的班主任,自习课也是全年级统一,大家这个时候明明都在自习。而林路虽然要去参加比赛,但明明隔壁班的讲台上也就坐着他们学习委员而已。

    虽说是一班...但是这个待遇是不是也有点过分特殊化了....

    陆桐秋这么想着,眼睛不自觉地闭上了。

    而闻徵亲自来看高一自习的事儿,多亏了都去参加比赛的班主任和偷偷带手机自习的勇士们,消息不胫而走。

    在联排自习课的中途,就有人借着出来上厕所的名义频繁从一班的窗口经过。而坐在讲台上的闻徵不动如山,眼睛都没有往外头瞥过一下,只是低着头安静地看自己带来的书,还问前排的男生借了支笔,偶尔在书上写写画画。

    中间也有几个胆子大的男生拿着题目直接走了上去,闻徵也会站起来和他们在黑板上小声解释。为了防止病毒传播,教室两边的窗户都大开,窗外乌云翻墨的天气和偶尔低飞掠过的鸟儿,压抑着的雨前下午,一切似乎都刚刚好,刚刚好让陆桐秋睡得非常的...平顺。

    她是被下课后涌过来班门口的人群惊醒的。

    想要确认闻徵是不是真的来高一坐班的人不少,楼上几层趴在栏杆上张望的人就站了满排,也有胆子大的成群结队特地来这一层上厕所。原本为了安静特地安排在角落里的一班,现在光是在拐角聊天的人都排队排到了老师办公室旁的楼梯。

    而旁边二班的人熟门熟路过来串门,推开一班的后门看到讲台上的人难以置信:“为什么我们班就是那个烦人学委坐班?娘的一节课净在给人记名字了。下节课我能来这问几道题吗,我听说闻学长的物理那可是惊为天人的强..”

    陆桐秋是在这种声音里抬起头来的。

    她觉得自己身上每一处关节似乎都被锁死在了原地动弹不得,抬头的动静都疼的她直冒冷汗。而原本她手里拿着的笔也早就倒在了桌上,在空白的地方划出一长道线。

    她面前刚好站了几个隔壁班窜过来看热闹的男生,大家都是兄弟班,他们见陆桐秋的次数也不少

    “啊吵到你了...你没事吧秋姐。”有人蹲下来趴在她桌边挥了挥手,“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要晕了。”

    陆桐秋的皮肤雪白,半长的头发垂在脸侧,原本清澈的眼睛半睁着,带着些病弱的虚空。

    她勉强笑了笑:“还行,下课就回去了。”

    期中考的成绩刚刚发布,隔壁班的人对这个霸榜了所有课排名的学霸正逢折服的时候,看着她虚弱的样子满脸担心:“还是去医务室看看吧?我带您去?”

    “我去吧。”这儿的人围得越来越多,坐在最后一排的顾沉站了起来走到她旁边。

    陆桐秋就感觉照在自己身上的太阳都少了一块儿,面前和杵了座山似的。

    她撑起脑袋摇了摇头:“我觉得还好。”

    顾沉沉着脸:“走吧,我已经弄完了,下节课没事干。站得起来吗还。”

    烧迷糊的陆桐秋有些异样的乖巧,她低头认真想了想:“应该还行,你等我一下。”

    说着,她还记得扣上了放在桌上的保温杯的盖子,然后撑着桌子慢慢地起身。顾沉就站在她的桌子旁边,伸着手随时等着接她。

    后面同学自觉地挪了挪桌子要给顾沉让道,椅子在教室的地砖上摩擦出小小的声音,原本拥挤的教室角落很快清出了一小片地方。在起身的时候,陆桐秋的小腿无意间碰到了自己挂在椅子后头的书包,整个人一踉跄。

    旁边围着站着的人发出一阵闹哄,七手八脚地要去接她,陆桐秋一边扶着桌子想站直,在旁边顾沉的胳膊在即将碰到她背的一瞬间,她却感觉到自己在混乱中落入了另一种味道中。

    她又靠在了熟悉的锁骨旁边。

    闻徵颈侧微凉,身上只有很淡的皂香,。他单手拢着陆桐秋的肩膀,抬眼看着旁边的顾沉和不知不觉围过来站着的所有人说:“都回去上课吧,我送她去。”

    顾沉皱了皱眉头,伸手想要去接陆桐秋:“不麻烦您,我一会儿刚好要训练,捎带手的事儿。”

    顾沉的身高堪堪逼近了一米九,站在闻徵面前都俯视着,压着眼睛,语气带着些冷意。

    闻徵却并没有丝毫被压制的意思,相比于顾沉的剑拔弩张,他明显要游刃有余得多,只是朝空座扬了扬下巴:“坐下吧。”

    陆桐秋其实想挣脱,她本不想面对闻徵。只觉得自己明明已经努力了半程了,一定马上就要忘掉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感情了,可高热下的她能在这个时候还能保持站着就已经是个奇迹,张开嗓子也只有急促的呼吸声。

    她求助地朝顾沉投过去个快来救救我的眼神,但对方似乎并没有看见。旁边人倒抽冷气的声音她倒是听得清清楚楚,看着隔壁教室里窗户探出来的脑袋,最后陆桐秋认命地闭上了眼。

    应该听劝早点走的。

    最终是闻徵带着陆桐秋走出了教室。

    几个在走廊上逗留的人恰巧看见了这一幕。只见夕阳下,闻徵单手搂着怀里的女生,毫无距离地直接把她揽在了臂弯里,两个人面对着面站着。女生低着头看不清脸,但闻徵的手掌放在她的后脖颈上,让那人完全陷进入了他怀里。

    他费力地弯着腰低着头,像是..仅是为了听清她说的话而已。

    陆桐秋皱着眉头,努力抬着眼睛想要让自己清醒一点:“那个..闻徵...”

    你要不还是把我还给我同学吧,不然我可能会心律不齐。

    但她嘴中说出来的黏黏糊糊的话闻徵却并没有听清楚,他侧过耳:“什么?”

    还没等陆桐秋开口,他就自己给出了猜测:“是走不了吗?”

    陆桐秋慌张地往后退了一步,有些困难的扭过了身子。

    她不喜欢被他抱,闻徵在匆忙中得出了这个结论。

    她一直不太配合地想往班上走,而闻徵抬眼就能看见如临大敌般黑着脸站在班门口的顾沉。他皱了皱眉头,手上用了点劲儿,直接搂着陆桐秋往楼梯侧走去。

    顾沉也跟了过来:“她不舒服。”

    “我会看好的。”闻徵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有了些好战的心思,她停了下来,让陆桐秋靠在了自己肩膀上,“你回去吧。”

    陆桐秋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后续是怎么发展的,在靠上闻徵肩膀的那一刻她基本就已经失去了思考。脑子里混乱的想法在四处涌动,而闻徵身上干净的香气从颈侧传来,让她自主放弃了挣扎的意识。

    但陆桐秋记得,她见过闻徵那么打横抱过另一个人,神态紧张又焦急。

    那个才是所有人眼里应该和他在一起的人...

    她一边晕晕乎乎地自己走着,一边脑海里的思绪却还在不停翻动。一半是并不想让闻徵抱自己,另一半是在嘲笑自己突如其来的情绪。

    她是在嫉妒?

    她竟然敢对闻徵有占有欲。

    这和跑到CBD指着市中心能照亮半边海城的灯塔说你这辈子只许照我一个人有什么区别。

    陆桐秋,醒醒。

    你清醒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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