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孟青槐的同学,孟家特地分出了一侧的小宴会厅给他们。布置了正餐小食和各种酒水,还安排了不少游戏机。孟青槐小初都是上的贵族九年一贯,所以大家看起来也很熟稔,见孟青槐郑重引荐了陆桐秋和几个一中的同学,所有人的态度相当和善,拉着他们去打桌游。

    陆桐秋不会,就还是和以往一样安静的坐在了人群里,偶尔看看手机,但大多数时候是听着他们说话。

    “闻徵今天也来了吧。”陆桐秋的旁边坐着几个神色慵懒的男生,大概是不想凑热闹才和陆桐秋一样选择了稍微安静的位置,有人手里拿着手柄,一边闲聊着提起,“他最近怎么突然有空了。”

    “是啊,我本来以为这会儿就算是他也得焦头烂额一阵子了,没想到人家闻徵就是闻徵啊,天塌下来屁话没有一句。”

    陆桐秋有些好奇,转头刚好对上了旁边顾沉的视线。顾沉耸耸肩比了个口型:“我可不知道。”虽说他们之前都是同学,一起上的贵族私立家里在海城都不是什么普通人物,但闻徵的家里事,也还真不是一般人都能知道一嘴的。

    陆桐秋一边低头和项目组的同学聊技术实现,一边继续听旁边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听说他妈妈最近正在闻家闹呢,要把他之前的婚约毁了。”

    旁边的人嗤得不屑笑出了声:“是啊,他要是没有这个妈,估计能省下不少心。他妈正说闻家吃绝户,非要他娶孟青禾,今天就是给人家搭场呢。”

    陆桐秋正在打字的手骤然停顿。

    群聊里的人看陆桐秋发出的停在一半的框架方案和半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结尾,有些疑惑地发出去了一个问号。

    陆桐秋就盯着手机上的那个问号没眨眼睛,直到感到了强烈的酸涩之后才反应过来,用手指狠狠地按了按眉心,撤回了上一段话继续开始编辑。旁边的顾沉看着低头的她,皱了皱眉头眸色微沉。

    接着陆桐秋就看见他给自己发了个表情包,是个带着问号的小猫。

    她打开对话框,对着顾沉回了个干笑的emoji:“其实倒也不是很意外。”

    如果闻徵真如传闻中说的那样是那么好的家室,那么这种人有婚约有未婚妻有联姻都再正常不过了,这也不是她这种普通高中生能搅和的。

    她越来越觉得,闻徵这种人就像是你少年时候登山偶然撞见一次的星河,是那种在缺氧环境下连话都无法说出的时候的安静凝望。

    也许在多年之后回忆起来,会在酒醉的时候笑着说几次,你瞧我也曾窥见天机。

    陆桐秋拢了拢散在耳边的头发,站起来对旁边的人说:“我去找点东西吃。”

    孟青槐这会儿还在另一个宴会厅被他爹妈拎着陪客人,只抽空给她发了个消息说让她自己先在自助随便吃点儿,一会儿安排了厨房给他们重新做。顾沉也正在和初中校队的人说话,听到她的话之后点了点头。

    陆桐秋自己揣着口袋,沿着台阶走到了草坪上。这里都是宴会的宾客区,一路上也都有孟家安排的侍应生,但陆桐秋却也并不觉得自在,只是沿着小路规规矩矩地溜达,在中间接到了自己外婆每周一通的惯例电话。

    外公外婆都是老师,说起话来慢条斯理但语气和熙,察觉到了陆桐秋语气与以往不同,外婆在最后多问了一句:“现在是在外头吗?”

    “在同学家给他过生日。”陆桐秋从小懂事,很少和老人说起自己生活的琐碎,只是安静地交代,“在一个庄园里。”

    “海城和江源不一样,去见见也很好。”外婆笑着说,“不过少欲则心静,心静则事简。不要迷了眼,也不必在人面前自轻,就当去见过世界的另一面就罢了。”

    陆桐秋驻足在了一幕水墙面前,伸出手指碰了碰汩汩的水流:“好的外婆。”

    “刚才你爸爸给我打电话,说是你爷爷奶奶近来身体不好,就先不回国了。”

    陆桐秋的爷爷奶奶也是老一辈的读书人,因为合作研究所设在了国外,所以在陆桐秋出生之后就迁居了美国,只有偶尔节假的时候才回来一趟。

    陆桐秋记得小时候外婆曾经摸摸她的头发说她亲缘太淡,怕是缘在别处。她本想多问,外婆却不多说了。

    挂了电话,陆桐秋想起和闻徵说过的江源云海。看着眼前幕墙上缓缓的水流,她搓了搓自己的指腹,倒像是想开了的样子。

    刚想转身离开,她却听见自己身后有人要走来的动静。她赶紧避让到了旁边的小路里,打算从相反的路折回去。

    但好巧不巧的,来人竟然是孟青禾。为了宴席她特地换了套衣服,是白色的绸缎质地的长裙,勾勒出了纤瘦高挑的身材,和原本就惊艳的长卷发搭配得相得益彰,显得娇艳欲滴。

    “阿姨,我明白你的意思的。”她低着头,声音显得有些扭捏,“我...我都听您的,只是闻徵。”

    “闻徵和你从小一起长大,就算他没有那方面的心思,情分总还是有的。感情等订了婚再培养也没什么不好的。”说这话的声音冷冷的,像是带着些与生俱来的骄矜,“他身上的婚约是他爷爷定下的,我和他父亲都没有认,只要商量就有转圜的余地。你从小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放心。”

    孟青禾抿着唇,看上去有些不安:“我觉得闻徵不会答应的。”

    “这件事情他自己...你来了啊。”

    站在角落的陆桐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站在原地舔着自己的后槽牙正尴尬的时候,就看见了从竹林里穿出来的闻徵。白色的衬衫在苍翠的树林间显得夺目却冷清,从陆桐秋的方向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和那只缠着佛珠串的手腕。

    陆桐秋某天无聊的时候做了做功课,看闻徵那块吊坠,倒是很像那个功课视频里所说的帝王绿玻璃种。当时视频里的估价她还仔细暂停下来数了数后面究竟带了几个零。

    “你婚约的事我已经和你爷爷聊过了,之后你就不用管了,妈妈这边会安排的。”陆桐秋听见那人说。

    闻徵好像是轻轻笑了一声:“母亲似乎很关心。”

    “我是你母亲。这本来就应该是我来决定的事情,是你爷爷越过了我,本来就是你们闻家欠的我。”闻妈妈冷笑了一声,“至于你在学校里惹上的那个姑娘,我没兴趣打听,我也希望你自己心里有数。”

    “我不会和她有什么。”闻徵似乎还笑了笑,“所有你想的事,都不会发生。”

    陆桐秋其实就站在他身后几步开外。

    有风吹来,树叶沙沙的响声在她的耳里却如穿云裂石。

    她感觉到风从自己耳边略过,头发打在她的鼻尖上——那里莫名的汇聚起了一些湿意,可她却觉得自己的眼眶干涩欲裂。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等闻徵他们分别从两边走开之后,她才挪了挪自己已经僵直的身子。

    她记性很好,刚才偶然听见的话在她脑子里闪现而过。并不困难的,陆桐秋就已经串起了一个简陋但十分连贯的前因后果。

    闻徵这尊大佛除了长期占据学校里热闹的表白墙外,家里不仅有未婚妻,还有他妈妈给他物色的想要上位换了原本那位的未婚妻二号。

    同时的,陆桐秋的脑海里也骤然晃过了之前孟青槐苦口婆心地劝她,别人都行,但是一定要少招惹闻徵这句话。

    果然算的上是字字箴言。

    陆桐秋沿着小路一直走着,误打误撞竟然也找到了孟青槐找他们的小花厅。陆桐秋走进去的时候,就看见孟青槐正耷拉着脸坐在正中间。

    她赶紧收拾好心态快步走进去,笑着问孟青槐:“怎么啦,过生日怎么还皱着脸。”

    孟青槐狠狠揉了揉脸:“我妈刚和她小姐妹聊天,估计又受刺激了,要给我请个住家家教。”

    “那只能祝你好运了。”陆桐秋坐在了沙发的靠背上,脸上的笑有些刻意地用力,落下的时候都感到了有些僵硬。

    孟青槐拿着爆米花就要去堵陆桐秋的嘴:“哦你这挨千刀的学霸呜呜呜呜——诶对了,你刚才上哪儿去了,怎么大家过来的时候你不在?”

    原本和他正闹作一团的陆桐秋动作有些许停顿,但是非常自然地掩饰了过去:“哦,你们家太大了,刚迷路了来着。”

    孟青槐听了也不疑有他,挠了挠头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小声地和陆桐秋说:“我不是不想找你过生日...今天你也看到了,这个情况真的是乱七八糟,尤其是...我不想你掺和进来。”

    “我知道的。”陆桐秋装傻地嘿嘿笑了笑,“而且这不是都好好的吗,能发生什么?还是说,你不想我知道如此泼天富贵,以防我讹之前的账?”

    孟青槐见她是真的没事,甚至还有些意外的开朗,暗自松了口气,白了她一眼后:“闭上你的嘴吃饭去吧。”

    说完,他避过人群,转头打开手机看了看。

    孟青禾背着他叫了陆桐秋和顾沉来的事儿,还是闻徵告诉他的。

    闻徵和他关系一般——或者甚至都算不上都什么关系,两个人只是之前某次他爷爷生日宴会上见过,凑巧加了联系方式。今天孟青禾让他开车去接陆桐秋的时候,是闻徵继加上他微信之后给他发的第一句话。

    :陆桐秋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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