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徵书房的角落里就有一个很小的卧室,两个人商定后,闻徵就在书堆里给陆桐秋找到了一个可以暂坐的落脚点,自己就进了浴室洗漱换衣。陆桐秋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水声,久违的羞赧从脚趾一路传到头顶,又以极缓的速度慢慢波荡进她长久没有波澜的心。

    闻徵出来的时候,尽管身上还留有水汽蒸腾的余温,但在走出那片区域的瞬间,那种不设防的温润就又像被封进了他的茧壳里。

    傅沈年这回倒终于是开车进的小区门,车停在大门旁一颗足有几人环抱粗细的樟树下。张扬的墨绿色跑车在傅少爷敞开的领口下都显出了些矜持。

    他看着并排走出来的两人,咬着墨镜腿儿挥了挥手:“动作慢死了。”

    他看见陆桐秋对着他身后车发出的赞叹的神情,忍不住自豪地拍了拍车门:“全球限量11辆,老闻送我的。”

    听到这儿,陆桐秋着实有些惊讶。在他的印象里,闻徵似乎总是脱离不了黑白灰,无论在什么场景下,似乎都不会跳脱。

    “他订不到,用我名字订的罢了。”看到陆桐秋投过来的眼神,闻徵淡淡地解释。

    陆桐秋点点头:“你名字还挺好用。”

    “就这么和你说吧。”傅沈年把车钥匙扔给了闻徵,自己则拉开了旁边停着的车的车门,“在海城这个地界儿,就算闻家现在垮没了,闻徵这个名字也足够你俩横行霸道到老死那天。”

    闻徵抬手,没有任何多余的试探动作,伸手就抓住了傅沈年扔过来的要是。对于傅沈年说的话,他不置可否,但在开车门示意陆桐秋上车的时候,陆桐秋看见了他微微扬起的嘴角。

    那是与生俱来的矜贵和经年沉淀后的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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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沈年带路,两台跑车轰着低鸣一路除了澜畔直接往城外开去。横渡跨江大桥的时候,陆桐秋微微阖上眼睛,感受这扑面而来的带着冰冷水生气味和杂乱无章的风。闻徵开车很稳,单手握着方向盘,松驰地靠坐在低矮的座椅里,象牙白的内饰衬着他浅灰色的衬衫,让陆桐秋有一瞬间都觉得风是不是都只往她一个人脑袋上吹。

    “傅先生说的是真的吗?”左右车程里也没别的事可做,陆桐秋手上撵着自己腰带上流速垂落的线。

    闻徵直视着路的前方,没有减速,但开口说话时却还是不疾不徐的温和语气:“他说话一向夸张。”

    “但如果真遇上什么事,我能护住你。”闻徵说起来的时候语气再平淡不过,车漫漫停在红灯前的时候,他转过头来直视着陆桐秋的眼睛,线条优雅的眼尾弧度里带着笑意,“到我们老死的那天。”

    陆桐秋静静地看着他,平放在腿上的手心里却已经有了几分汗湿。她掩饰住自己如擂鼓的心跳,面上镇定地扭过头去:“现在离老也太远了,不说这个。”

    闻徵看着她和年少时几乎如出一辙的清绝的侧脸和有些倔强的冷清,说出口的话是自己都觉得诧异的温柔:“好,女孩儿要美,我老就好。”

    在漫长的红灯终于跳向闪烁的绿光之后,闻徵缓缓重新开了出去,跟上前面的傅沈年,却听到旁边的人说:“不...你,你几乎没变过。”

    “和我转去联培之前,我们最后见的那次。”陆桐秋回想起来,原本总觉得在回忆里疼得血肉模糊而可以忘掉的画面,再提起来也不过是漫长人生里一次短短的车程,她笑着说,“你几乎没变。”

    在草草带过的十年,辗转不寐的三千多个日夜间,她连回想都不敢的那个人的脸,在机场出现的那一刻仿佛刻印般和她脑海里的画面重合。海一般深邃温柔的眼睛,在那一刻真切地只看向了她一个人。

    “学长,我...”她不禁想问出一直想问的疑惑。

    为什么时隔这么多年突然找到了她,为什么开口就是结婚,为什么...是她?

    “嗯?”闻徵的语调里仍带着笑意,上扬的尾音轻快得仿佛刚才周身萦绕着的温暖的水汽。

    原本已经滚到嘴边的话被陆桐秋又硬生生地按了回去,她借着被风吹起的头发藏起了自己的眼神,摇摇头说道:“没事儿,我们什么时候能到?”

    “很快了。”闻徵没有察觉到她语气的转移,只是以为她期待要去的地方,给她解释一会儿应该还要再过几个路口,那里是傅沈年最近投资的一个地方,他猜测应该是去那儿,语气耐心得宛如带小朋友出门的家长。

    而二十七岁的陆桐秋也乖巧坐在副驾上,看着前方不断延伸的山路,眼神期待地乖巧点头:“好喔。”

    她不敢去求证爱,小时候不敢,年长了更胆怯。还不太懂事的时候,她曾经拉着爸爸妈妈的手问,说你们爱不爱我呢。后来被送到外祖家,第一天晚上她把被子拉到眼睛下,问外婆,外婆你喜欢我的对不对。

    她总会得到和善的笑容。

    在她自己脸上看到那种和善但冷漠的笑容的时候,陆桐秋在那瞬间有过陡然的心经。

    她从此学会不再求问爱,把那个盒子推得远远的不再关心里面那只猫的存在。可面对和闻徵的这个盒子,她竟然想过宁愿冒着它有一天打开也会是空的风险,也妄想贪图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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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如闻徵所说的,车高速略过了几个路口之后,停在了一片草坪前。

    草坪随着地势在缓慢流畅延伸着,不难看出精心维护的痕迹,而这大片优雅的起伏在四周满眼玻璃幕墙的摩天大楼里,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

    “这是?”两人跟在傅沈年身后,陆桐秋小声地问旁边的闻徵。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从车上下来后,他们两个人似乎无意间就靠得很近。但经过这些天几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相处,除了加速的心跳外,她也并不再有所防备。

    闻徵其实也不知道,对着陆桐秋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他今天穿着件深色的风衣,不比西装革履的冷硬,这会儿做出这样的表情来竟还显得有几分可爱。他们跟着傅沈年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入口,入口破开了草坪周围的河道,走入之后竟然是一个下沉广场,通道两侧的玻璃幕墙后盈满了碧蓝色的水。

    陆桐秋笑得眼睛弯弯,透过旁边的玻璃看见了自己的脸时,她侧过身和闻徵对视了一瞬间,然后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人揉了揉。

    “你俩能对单身狗显示出一点尊重不?”傅沈年转身的时候,刚巧看见闻徵的手还在陆桐秋的头发上。

    听到傅沈年问话的声音,两人脸上的表情皆是一顿,接着两双大眼睛同时看向了傅沈年。两人的动作倒是一点儿没变,闻徵的手宠溺地拦在陆桐秋的脑后,而陆桐秋半侧着身靠得很近,一同无辜看过来的时候,让傅沈年觉得自己一瞬间感同身受了学校里抓早恋的教导主任。

    陆桐秋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我们——我是想问问,这儿是哪。”

    其实她内心有了些猜测,这大片的玻璃幕墙,和和整体绵延的造型,但这空无一人的隧道...

    说话间,他们刚巧沿着隧道走到了玻璃自动开合门的门禁处。那里站着一个穿着西装的工作人员,在和傅沈年鞠躬打过招呼之后,拿着两张写着内部工卡的人递给了后面的闻徵和陆桐秋:“三位这边请。”

    在走进去的第一刻,确实印证了陆桐秋那个自觉地荒谬的猜测。

    这是个空无一人的大型海洋馆。

    傅沈年双手揣着口袋,修长的人站在大得令人震撼的巨型玻璃前,一只鲸鲨从下方破开暗色的深蓝朝他游来,尾鳍缓慢摇摆。总是聒噪的人,在这个时刻竟显得有些孤寂的迟缓。

    “这儿其实筹备好挺久了,但我不想让人过来。”傅沈年听见陆桐秋到抽冷气的声音,转过头来脸上还是挂着那无所谓的笑容,“觉得时候刚好,老闻说他定了婚事的时候我就想好了,觉得不如送给你们当结婚礼物。”

    陆桐秋刚咽下去的冷气立刻再抽了一遍,原本总是冷静笃定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一些裂缝。

    她瞪大了眼睛,转头看着闻徵,不知所措地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闻徵也有些惊讶,但看见陆桐秋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安抚性地拍了拍,小声说:“没事,没事。”

    说着,他才问傅沈年:“又发的哪门子疯。”

    “没发疯。”傅沈年站在幕墙外,抱着胳膊抬着头,语气飘飘渺渺的像是在想什么,“只是有点羡慕你们,加上心情好,所以送了。”

    “羡慕什么?”闻徵语气沉静。

    “羡慕...你们蠢笨的刻舟求剑。”

    两个那么冰雪聪明的人,十年离索,想再寻回故人,茫茫人海数载光阴,却竟然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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