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程寂的话,林微澜微微愣了愣,却很快回过神来。

    可以确定的是,他生命里为数不多的温柔,都给了她,可是最后给她留下的却是些阴暗晦涩的回忆。

    她生命里为数不多的无底线,也都给了他,可是最后留下的却是个不欢而散的结局。

    她从没想过他们俩的这出年少的闹剧,居然还会有续集。

    可是,额头抵着的这个不甚宽厚的背,的确是真实的,带着他微凉的体温。

    同样晦暗不明的环境,仿佛回到了那年的那个鬼屋里,她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声,沉稳有力。

    有人越过程寂的肩膀,探出头来打量她,说出口的话却带了满满的惊讶:“咦?林微澜吗?我以为……”

    “什么?”程寂噙了淡淡疏离的笑,问。

    林微澜抬眼,看到说话的人是以前5班的陈岸。

    他嬉皮笑脸地回程寂:“听说你这几年混得风生水起,原来,还是老样子。”

    老样子,是说他身边兜兜转转,还是一样的人。

    “不是,”林微澜出声否认,“我和他分手很多年了,现在连朋友都算不上。”

    陈岸挑了挑眉,了然一笑:“那你今儿个,肯定是为了夏莫阳来的咯?”

    说着,稍稍往旁边让了一步。

    他背后坐着一个人,端着酒杯,刚巧抬起头,一眼和她对上。

    那双眼睛里闪过千百种情绪,被缠绕上了迷幻炫目的灯光,让人看不清楚。

    夏莫阳站起来。

    他们中间隔了好几个人,他在喧嚣的音乐声中,嘴巴几张几合,无声地对她说:“好久不见。”

    “你……”

    她刚想回他一句什么,程寂忽然往她面前一挡。

    他转过身来,低着头看着她,眼神明暗不定:“这么激动么?”

    “今天,是给夏莫阳接风吗?”她抬起头看他,眼里没有躲闪。

    他却像是在仔细打探她眼里的情绪,半晌才回应:“是。他回来了,你知道?”

    她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的回避:“知道,怎么了?”

    说着,径自走到了空着的位置上坐下。

    程寂微怔了几秒,也迈步在她身边坐下。

    林微澜细细打量了在场的五六个人。大多是5班的人,也都是熟面孔。

    都是以前读高中的时候,和程寂还有夏莫阳玩儿得好的。

    那时候托了程寂的福,她也算是融入过那个圈子。

    陈岸打趣夏莫阳:“去国外待了三年,怎么没带个洋妞儿回来啊?”

    夏莫阳笑笑:“还是祖国的女孩子比较好看。”

    “听这意思,是有喜欢的人?”

    陈岸从来都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再加上今天,当年处于八卦漩涡最中心的三个人都到场了。

    那时候那桩罗生门似的事情,最后以夏莫阳出国,大家考上了不同的大学而不了了之。

    大学生活不像高中时候那么闭塞,大家的生活都丰富多彩,因此少有交集;可是高中的时候,封闭式的管理,一点风吹草动都吸引足了眼球。

    听到陈岸提到了当年的悬案,所有人表面上都不动声色,耳朵却不约而同竖了起来。

    夏莫阳迟疑了几秒才答,笑得一脸真诚:“我一直都喜欢迪丽热巴啊,你不是都知道吗?”

    林微澜一口干了眼前的一杯酒,看着众人簇拥中笑得礼貌得体的夏莫阳。

    那时候,学校里低年级的小姑娘对程寂和夏莫阳有这样评价:程寂就像秋日里的一弯新月,锋利又冰冷;而夏莫阳却像冬日里的一轮暖阳,照耀四方。

    这样的形容,带了十六七岁思春小女生特有的幼稚文笔,但是不得不说,的确十足贴切。

    可是眼前的夏莫阳,就像一轮迟暮的夕阳。

    还带着些模糊的暖意,却已经照不到最阴暗的角落里。

    陈岸回头看见林微澜一饮而尽了一杯伏特加,不由鼓掌赞叹:“厉害,澜哥果然是风采不减当年。”

    高中的时候,林微澜因为行事果断——具体表现在:每次和程寂分手都没有上演吃瓜群众期待的一哭二闹三上吊,该考高分考高分,该去竞赛去竞赛——江湖人送外号“澜哥”,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地就人人都这么叫了。

    陈岸接着说:“今儿个,是为咱们阳哥荣归故里接风洗尘,难得,这些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澜哥也到了,咱们拼个酒怎么样?干喝没意思,赌上点什么小东西,如何?”

    “赌什么?”程寂接下了话茬,淡淡回答。

    这回接话的,却是林微澜:“就赌……谁赢了,就可以要求在座任何一个人,做任何一件事情。”

    他状似无意思的试探,若即若离的撩拨,不就是想看她发疯吗?

    那她就发疯给他看。

    喧嚣的音乐声渐渐小了,舞池里的人散去,酒吧的驻唱歌手抱着吉他淡淡地唱着民谣。

    这边卡座上,一轮啤,一轮红的,一轮白的,眼下已经上了深水炸弹。

    所谓深水炸弹,就是啤酒里面掺伏特加,酒性很烈。

    夏莫阳推说要开车,全程滴酒未沾,也没有参与赌局;程寂虽然也不参与赌局,倒是对敬的酒来者不拒,几轮酒下来,面色不红气不喘;剩下的人都拼酒拼得不亦乐乎,提出赌约的陈岸和林微澜,自然是其中战斗力最强的两个。

    她知道他们都想看热闹,甚至期待着看笑话。

    不过她不在意。爱看就多看。

    其他人都最多坚持到了第三轮的白酒,最后一轮的深水炸弹就只剩下了陈岸和林微澜。

    陈岸端着酒杯的手已经晃动得很厉害,半打酒喝到第三杯,一头栽倒在了沙发上,昏睡了过去。

    林微澜淡定地喝完最后的半打酒,看了一眼醉得横七竖八的一群人,虽然脸上爬上了潮红,但是眼中清明犹在。

    她指着程寂的脸:“这么一来,就是我赢了。”

    虽然还能靠自己站着,可身形晃动,显然也是濒临喝醉的边缘。把这么一群大男人一个个喝趴下了,论狠,的确是她最狠。

    她所有的情绪终于都借着酒劲爆发出来,像只发狂的小兽一样低低地吼:“程寂,你在这儿卖什么深情恋旧的人设,你什么样子,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大概觉得很好玩,但是我不想陪你玩儿了,我不欠你什么。既然今儿是我喝赢了,我没别的要求,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积蓄了这么多年的怨气,终于借着酒劲,悉数对他吼了出来。

    毕业的时候,她不想分手。

    他问了她一句话,她到现在都还记得他的语气,淡淡的,却像利刃一样。

    他说:“你是长得漂亮还是家里有钱,你凭什么和我在一起呢?”

    是啊,如他所说,她的确既不漂亮,也没钱。

    可是程寂,你又凭什么呢?

    他对她,就像是养了一只宠物。喜欢了就招过来逗两下,不喜欢了就一脚踢开。

    真是受够了。

    她摆摆手,像是还了当年没来得及说的再见,跨了一步想要往外走,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她在他面前一直这么狼狈,哪怕是物是人非的今天,她还是把自己搞得很狼狈。

    夏莫阳忽然伸手,从她身后扶了她一把。

    他握着她的手臂,低头问她:“你还好么?”

    她摆手,摇了摇头,刘海遮住了眼睛:“我没事,你能送我回学校么?”

    “好。”

    夏莫阳也没有再看满脸错愕的程寂一眼,扶着她就想往外走。

    程寂却忽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他一直都很瘦,即使隔着衣料,他的骨头依然能够把她的骨头磨得生疼。

    他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眯起眼:“在你心里,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么?”

    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夏莫阳惊讶地僵直了背。

    林微澜缓慢地眨了眨眼,像是累极了。

    她闭了闭眼又睁开,叹了一口气:“喜不喜欢的,我说了也不算,只有你心里清楚。不过……算了,都过去了,算了吧。我们走吧。”

    她手上用力,想要把手腕从程寂手里抽出来,后者却握得更紧了些:“我一直想问问你,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听到他这么说,她有些不耐烦,手上的力气加大,极大幅度地甩开了他的手,却没有及时收回手上的力气,顺手就甩到了他的脸上,甩出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

    她的手也吃痛,这失手的一个耳光唤回了她一些神智。

    手上的痛觉越来越清晰,想必他脸上的痛也是,她却头也没有回:“就当你还了欠我的。程寂,算了吧,好吗?”

    她从来都是和他针锋相对,可此刻的语气却近乎哀求。

    后来的事情,她记得有些模模糊糊。

    她模模糊糊地记得,夏莫阳把她背出了QUEEN,带她上了车。

    她还模模糊糊地记得,自己说想去江边吹吹风。

    秋天晚上的江边,的确是有些冷了,冰凉的江风吹得她头脑清醒了不少。

    她和夏莫阳在江边的长椅上坐下,看着三三两两的小情侣趴在围栏上看月亮。

    这天应该是十五吧,月亮可真圆。

    她把被江风吹乱的鬓发捋到了耳后,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不好也不坏吧。在国外学到了很多东西,但是一个人背井离乡,一直没什么朋友。”他的语气淡淡的,说出来的话也轻描淡写地散在了风里。

    “你小子,真有你的。这么多年,居然真的,一次都没有联系过我。”她轻轻笑起来,像是在埋怨。

    “我……其实……”最后几个字,被忽然响起的巨大爆炸声掩盖,“……你还单身吗?”

    林微澜被声音吸引,抬头看去,江边有人燃起了焰火。

    巨大的花朵在天空中炸开,照亮了她泪流满面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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