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话酒醉入梦来
林微澜只觉得自己昏昏沉沉的，像是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是很多年前的夏天，那时候的夏天总是热得很认真。
阳光明晃晃的，扎进眼睛里。
她还记得这个城市有一隅，路边种着一排一排的银杏树，秋天落下枯黄的叶子来，却还是一丝不苟的扇形，至死都不曾凌乱。
那个校园里，教学楼前种着大棵的合欢花树，一到六月，艳丽的合欢花从枝头落下来，被人捡了去藏进书页里，代替了说不出口的道别。
宿舍楼下种着好大的一棵丹桂，秋天落下第一片枯黄的银杏树叶的时候，火红的丹桂就已经把香味飘满了整个校园。
她记得，她在那里有许多回忆，这些年被她扔在角落里，渐渐蒙了尘。
“微澜？微澜？醒了吗？”
她听到有人在轻轻叫自己，就挣扎着抬起十分沉重的眼皮，想要醒过来。
努力了很久，才终于睁开了眼睛，看清了眼前放大了的，夏璎珞的脸。
后者见她醒了，才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数落起来：“怎么回事，平时不是挺能喝的吗？昨天怎么把自己喝成这个样子回来？还有啊，送你回来的人是谁啊？不是程寂把你带走的吗，怎么不是他送你回来的？”
林微澜皱了眉，只觉得宿醉的脑袋又更疼上了几分：“姐姐，你让我缓一缓，一个一个问题回答好吗？”
话说出口，嗓子却是哑的。
见她要坐起来，夏璎珞把她按回床上：“你别起来，好好躺着。发烧了都不知道吗？”
林微澜头一偏，看见自己床头的桌子上一大堆的药物，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这些药都是你买的吗？”
“我哪里懂这些啊？这些药，是昨儿个晚上送你回来的那帅哥给的。他还嘱咐我啊，等你醒了以后，给你喝些粥，再让你把药吃了。”夏璎珞正经不过三句话，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又占据了理智的高地，“欸，老实交待，这帅哥又是谁啊？对你这么好？”
林微澜听她说完，微微愣了愣，脑中忽然闪回到昨天晚上那场烟火。
夏莫阳的嘴唇一张一合，好像在说些什么。
可是烟火声音太大，她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啊，对了对了，买粥。我下楼去给你买粥啊。你先把热水喝了，等我回来再好好审你。”
夏璎珞说着就开门出去了。
差不多是下课时间，窗外有人群走过三三两两的说话声。
这天的天气很好，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看得到尘埃在空气里胡乱飞舞。
林微澜喝了几口水，昨天晚上的一些零星记忆，渐渐被拼凑了起来。
焰火持续了有十几分钟，其间火光照在两个人脸上，把表情照得明明灭灭的。
夏莫阳知道她在哭。
那几年的委屈，她都咬着牙过来了，一滴眼泪也没流。
时过境迁的今天，大概是再也忍不住了吧。
于是，沉默了十几分钟，他才回头看她，却发现她的脸色红得不太正常：“微澜？林微澜？”
他轻轻叫她，刚扶上她的肩膀，她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一头栽在他肩上。
他一惊，伸手拍拍她的脸颊，触手却是滚烫的。
于是把手探上她的额头，果然也烫得吓人：“你怎么发烧了？”
醉酒加上发烧，她苦苦撑着的神智，终于还是不清楚了，嘴里无意识地嘟囔着：“混蛋，你……你混蛋！这么……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
“很委屈吗？”他知道她在说什么，低了头，顺着她说。
“委屈……？委屈个屁！”听他这么说，她忽然坐起身来，爆发出了一声大喊，随即又卸了浑身的力气，倒回他肩上，“我多傻啊，哪里会觉得委屈？而且，你情我愿的事情，不配说委屈……”
她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呼吸慢慢变得均匀，额头依然是滚烫的，就这样枕着他的肩膀，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风吹得她的头发纷乱，遮住了她的脸。
他伸手替她撩起了乱发，轻轻的。
之后的记忆真的是太模糊了。
她记得自己好像被谁抱着上了车，车摇摇晃晃地开了好久才停下，她又被人抱下了车。
夜里的风很冷，吹得她几乎都要醒过来，但是眼皮很重，头很疼，硬是醒不过来。她被谁扶了过去，先前抱着她的人在细细嘱咐些什么。
她竖起耳朵想要听清楚，但是实在是太困，于是就这样不省人事。
“来了来了，粥来了！”夏璎珞两手捧着粥，一脚踹开了门，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趁着她喝粥，夏璎珞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燃烧的八卦魂，清了清嗓子，坐得靠近她一些，一脸谄媚：“呐，姐们儿够义气了吧？忙前忙后、衣不解带地照顾你，你怎么的，也得报答个仨瓜俩枣吧？”
林微澜没理她，等着她自己说下文。
“这样吧，我给你做牛做马，也不需要你以身相许来报答了。你就给我说点小、小、小八卦，放松一下我这因为夜以继日照顾你而疲惫的身体和心灵吧！”
林微澜咽下最后一口粥，又喝了口热水，长舒了一口气：“你想听谁的？程寂的，还是夏莫阳的？”
“夏莫阳？昨儿晚上送你回来那帅哥，叫夏莫阳？都讲，都讲！小板凳已经搬好，瓜子已经就位。”
“这个故事呢，说起来就很长了……”林微澜说着拖长了调子，还故布疑云地停顿了好几秒，在夏璎珞眨巴着的好奇眼神里，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不该问的别问，八卦不死你。”
“嘁……”失望地跌回椅子上，夏璎珞难掩失落，“我可太好奇了！”
“等有空了再慢慢跟你说，这事儿真是说来话长，不骗你。”
林微澜一边拿过震动不断的手机，打算回消息，一边不忘敷衍她。
低头一看，是下学期的实习安排出来了。
不知不觉，也到了大四要实习的时候了。
几乎是同时，夏璎珞的手机也响了，两个人仔细看了群里的文件以后，迅速交换了信息：“海中。”
这句话说得异口同声。
师范专业的学生，在大四的时候会被安排，去和学校有合作的中小学实习。
这次，她们两个人都被安排到了海中。
“海中？是你的高中的那个海中吗？”夏璎珞刚被浇灭一点的八卦之火又死灰复燃了，“重回青春地，啊~”
“‘啊’你个头。”林微澜轻蔑一笑，“地儿是那个地儿，人又不是那些人。赶紧收拾东西吧，下周一就要出发了。”
那天的闹剧以后，他们几个人谁也没有联系谁，像是达到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微妙平衡。
按林微澜对程寂的了解，那种不欢而散的场面不是他能咽得下的气。可之后一周，他那头都风平浪静。
而夏莫阳，默默做了一回活雷锋以后，也人间蒸发了。
整整一周的时间，林微澜忙于实习准备的事情，也实在抽不出精神去细细思索这件事情的可能走向，于是简单粗暴地得出了“就此结束”的结论。
事实证明，人算始终敌不过天算。
老天爷费尽周折地把这几个人重新凑在一起，怎么会让这场戏轻易杀青。
被分到海中实习的学生，只有林微澜和夏璎珞两个人，所以学校让她们自行前往海中报到。
两个人提前了20分钟左右，到达了海中校门口。
在门口接待的人，是林微澜读书时的教导主任傅老师，现在已经升职成了副校长。
林微澜当年在学校里算得上风云人物，最后高考的成绩也好，老师自然还记得她，远远地朝她招手：“小林。”
“傅老师。”林微澜拖着箱子走过去，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了。”
“是啊。”傅老师做教导主任的时候，全校都怵他，现在升了职，脸上倒生出一点慈祥来，大概是身份变了，看老师的感觉也变了，“你们那届学生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啊，记得那时候你和……对，你和程……”
林微澜倒吸一口凉气，刚想打断老师的话，没想到却被一个声音抢了先：“傅老师，好久不见。”
她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脏宕机的声音，轰的一声，冒出一阵白烟。
她拉了拉已经兴奋到上蹿下跳的夏璎珞——其实不用问，从夏璎珞的反应已经可以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不死心地问她：“这是谁的声音？我是不是幻听了。”
“你没听错。”程寂已经走近，代替夏璎珞回答了她，“是我。”
“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了，程寂！这不是巧了吗？这批实习居然凑齐了你俩。”
傅老师揣着手，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笑着和程寂打招呼。
“偶像，你怎么会在这里？”
美色当前，夏璎珞果断选择凑了上去。
“实习啊。”他把手里的行李箱往前推了一点。
“你不是学金融的吗？为什么会来高中实习？”
“哦，双学位。”
他轻描淡写地笑了笑。
“哇！不愧是大神。”
阴谋，绝对是阴谋。
林微澜不用抬头看，就知道他现在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一定是那种居高临下、胜券在握的淡淡笑容。
她以前见得太多了。
海中有冬季晨跑的传统，但总会有人溜出队伍去偷懒。
林微澜是个老实本分的三好学生，但架不住好友的软磨硬泡，某天忽然决定一起溜一回。
二人说好，溜出来以后在花坛集合，然后一起去小卖部买点吃的，慰劳一下自己。
林微澜瞅准时机，偷跑出了队伍。
第一次做这种事，心自然是紧张到砰砰直跳，所幸真的像好友说的那样，老师们基本不管这事儿。
一切都按照原定计划在执行，只要再过一个拐角，就能到花坛了！
拐弯的步子已经朝着原定方向迈了出去，身体却没有跟过去。
她一个踉跄，被一双微凉的手扶住。
鼻子里传来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程寂衣服上特有的味道，不知道是洗衣液还是香水，淡淡的，很好闻。
几乎只是一瞬间，她就知道那是他。随即又很讶异，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抬头看他的时候满脸的吃惊。
他低下头，嘴角噙着笑，像是在欣赏战利品一样，观察她脸上的震惊，轻轻地说：“抓到你了。”
她就像一只误入猎人陷阱的小兔子，挣扎的时候，看到了猎人成竹在胸的淡然笑容。
彼时是，现在更是。
她甚至不用回头看他，眼前就能够浮现他的那种笑容。那种淡淡的、稳操胜券的笑容，那种把人拿捏在股掌之间的笑容。
真是讨厌极了。
“欸？”
忽然，夏璎珞又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林微澜条件反射地回头看去，却也没忍住发出了一样的声音：“欸？”
傅老师脸上的笑容更甚，亲切地对来者打招呼：“夏莫阳！你终于来了。本期实习的四人全部到齐了。”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说得上精彩，默不作声地跟在傅老师身后。
傅老师带着他们往教师宿舍去，打算先安置行李。
路上林微澜没有理睬程寂，悄悄问夏莫阳：“你怎么回事？你刚从国外回来，来高中实习？”
“我不是实习啊。”他比她高出不少，回话的时候侧了点身体，弯下腰，“我人才引进。”
“……原是我不配。”林微澜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最终还是默默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算是恭喜，“新教师报到不是八月份么？”
“先来熟悉一下，毕竟本科读的也不是师范专业。回国之前就跟傅老师说好了，没想到和你们实习碰上了。”顿了顿，又说，“真巧。”
走了一会儿，一行人停在了以前林微澜住过的学生宿舍楼前。
傅老师把钥匙和校园卡分别递给他们每个人：“学校新添了几栋学生宿舍，这里就改成教师宿舍了。男教师宿舍是一到三楼，女教师是四到六楼，和你们做学生那会儿一样。你们先休息一会儿，十一点来办公室找我，我带你们认识一下结对老师们。”
“谢谢傅老师。”
林微澜火速说完，不知道哪里来的神力，拎起箱子就往楼上跑。
夏璎珞的小脑瓜子一直在盘算，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随后迅速跟上，还不忘和剩下的两个人匆忙打个招呼。
傅老师已经走远了，两个女生又飞快地跑没影儿了，很快就只剩下程寂和夏莫阳两个人还站在原地。
夏莫阳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撑起一个笑容：“我们也上去吧。”
远处响起一阵下课铃，随后地面震动。
学生们争先恐后地往小卖部跑，三三两两。
程寂回过头来，脸上没什么表情，说了句不置可否的话：“以前没看出来你会这样。”
夏莫阳一愣。
五月底的天气已经渐热，这么一通折腾，林微澜背上微微出了些汗，直接躺在地上吹着电扇。
“哎呀，地上都是灰！”夏璎珞拍了一下她，不过没把人喊起来，自己擦了擦椅子也坐下来，“欸，今儿个什么情况啊？我是穿越到了什么了不起的剧本里了吗？”
“你别问我。”林微澜摆摆手，满脸痛苦，“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你刚才和夏……嗯，夏莫阳，说什么了？两个人还贴脸说话，我偶像脸可黑透了。”
“爱黑不黑，关我什么事。不该打听的事儿别瞎打听。”
“那我打听点其他的。他什么学校的？”
“国外刚回来，人才引进的编制，提前报到了而已。”
“我就说嘛……”话说不过三句，还是扯回了八卦上，“话说回来，你不觉得偶像是为了你来的吗？双学位好像不需要实习吧？”
“你打住。”林微澜猛地坐起来，惊起了地上的一片细尘，“他十有八九是来跟夏莫阳作对的，可不是为了我，你可别给我脸上贴金。”
“啊？他们关系很差吗？看不出来啊。”
“他们是表兄弟，以前关系挺好的，后来……”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她忽然想起了很多，很久没有想起的事情。
梦里是很多年前的夏天，那时候的夏天总是热得很认真。
阳光明晃晃的，扎进眼睛里。
她还记得这个城市有一隅，路边种着一排一排的银杏树，秋天落下枯黄的叶子来，却还是一丝不苟的扇形，至死都不曾凌乱。
那个校园里，教学楼前种着大棵的合欢花树，一到六月，艳丽的合欢花从枝头落下来，被人捡了去藏进书页里，代替了说不出口的道别。
宿舍楼下种着好大的一棵丹桂，秋天落下第一片枯黄的银杏树叶的时候，火红的丹桂就已经把香味飘满了整个校园。
她记得，她在那里有许多回忆，这些年被她扔在角落里，渐渐蒙了尘。
“微澜？微澜？醒了吗？”
她听到有人在轻轻叫自己，就挣扎着抬起十分沉重的眼皮，想要醒过来。
努力了很久，才终于睁开了眼睛，看清了眼前放大了的，夏璎珞的脸。
后者见她醒了，才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数落起来：“怎么回事，平时不是挺能喝的吗？昨天怎么把自己喝成这个样子回来？还有啊，送你回来的人是谁啊？不是程寂把你带走的吗，怎么不是他送你回来的？”
林微澜皱了眉，只觉得宿醉的脑袋又更疼上了几分：“姐姐，你让我缓一缓，一个一个问题回答好吗？”
话说出口，嗓子却是哑的。
见她要坐起来，夏璎珞把她按回床上：“你别起来，好好躺着。发烧了都不知道吗？”
林微澜头一偏，看见自己床头的桌子上一大堆的药物，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这些药都是你买的吗？”
“我哪里懂这些啊？这些药，是昨儿个晚上送你回来的那帅哥给的。他还嘱咐我啊，等你醒了以后，给你喝些粥，再让你把药吃了。”夏璎珞正经不过三句话，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又占据了理智的高地，“欸，老实交待，这帅哥又是谁啊？对你这么好？”
林微澜听她说完，微微愣了愣，脑中忽然闪回到昨天晚上那场烟火。
夏莫阳的嘴唇一张一合，好像在说些什么。
可是烟火声音太大，她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啊，对了对了，买粥。我下楼去给你买粥啊。你先把热水喝了，等我回来再好好审你。”
夏璎珞说着就开门出去了。
差不多是下课时间，窗外有人群走过三三两两的说话声。
这天的天气很好，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看得到尘埃在空气里胡乱飞舞。
林微澜喝了几口水，昨天晚上的一些零星记忆，渐渐被拼凑了起来。
焰火持续了有十几分钟，其间火光照在两个人脸上，把表情照得明明灭灭的。
夏莫阳知道她在哭。
那几年的委屈，她都咬着牙过来了，一滴眼泪也没流。
时过境迁的今天，大概是再也忍不住了吧。
于是，沉默了十几分钟，他才回头看她，却发现她的脸色红得不太正常：“微澜？林微澜？”
他轻轻叫她，刚扶上她的肩膀，她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一头栽在他肩上。
他一惊，伸手拍拍她的脸颊，触手却是滚烫的。
于是把手探上她的额头，果然也烫得吓人：“你怎么发烧了？”
醉酒加上发烧，她苦苦撑着的神智，终于还是不清楚了，嘴里无意识地嘟囔着：“混蛋，你……你混蛋！这么……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
“很委屈吗？”他知道她在说什么，低了头，顺着她说。
“委屈……？委屈个屁！”听他这么说，她忽然坐起身来，爆发出了一声大喊，随即又卸了浑身的力气，倒回他肩上，“我多傻啊，哪里会觉得委屈？而且，你情我愿的事情，不配说委屈……”
她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呼吸慢慢变得均匀，额头依然是滚烫的，就这样枕着他的肩膀，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风吹得她的头发纷乱，遮住了她的脸。
他伸手替她撩起了乱发，轻轻的。
之后的记忆真的是太模糊了。
她记得自己好像被谁抱着上了车，车摇摇晃晃地开了好久才停下，她又被人抱下了车。
夜里的风很冷，吹得她几乎都要醒过来，但是眼皮很重，头很疼，硬是醒不过来。她被谁扶了过去，先前抱着她的人在细细嘱咐些什么。
她竖起耳朵想要听清楚，但是实在是太困，于是就这样不省人事。
“来了来了，粥来了！”夏璎珞两手捧着粥，一脚踹开了门，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趁着她喝粥，夏璎珞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燃烧的八卦魂，清了清嗓子，坐得靠近她一些，一脸谄媚：“呐，姐们儿够义气了吧？忙前忙后、衣不解带地照顾你，你怎么的，也得报答个仨瓜俩枣吧？”
林微澜没理她，等着她自己说下文。
“这样吧，我给你做牛做马，也不需要你以身相许来报答了。你就给我说点小、小、小八卦，放松一下我这因为夜以继日照顾你而疲惫的身体和心灵吧！”
林微澜咽下最后一口粥，又喝了口热水，长舒了一口气：“你想听谁的？程寂的，还是夏莫阳的？”
“夏莫阳？昨儿晚上送你回来那帅哥，叫夏莫阳？都讲，都讲！小板凳已经搬好，瓜子已经就位。”
“这个故事呢，说起来就很长了……”林微澜说着拖长了调子，还故布疑云地停顿了好几秒，在夏璎珞眨巴着的好奇眼神里，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不该问的别问，八卦不死你。”
“嘁……”失望地跌回椅子上，夏璎珞难掩失落，“我可太好奇了！”
“等有空了再慢慢跟你说，这事儿真是说来话长，不骗你。”
林微澜一边拿过震动不断的手机，打算回消息，一边不忘敷衍她。
低头一看，是下学期的实习安排出来了。
不知不觉，也到了大四要实习的时候了。
几乎是同时，夏璎珞的手机也响了，两个人仔细看了群里的文件以后，迅速交换了信息：“海中。”
这句话说得异口同声。
师范专业的学生，在大四的时候会被安排，去和学校有合作的中小学实习。
这次，她们两个人都被安排到了海中。
“海中？是你的高中的那个海中吗？”夏璎珞刚被浇灭一点的八卦之火又死灰复燃了，“重回青春地，啊~”
“‘啊’你个头。”林微澜轻蔑一笑，“地儿是那个地儿，人又不是那些人。赶紧收拾东西吧，下周一就要出发了。”
那天的闹剧以后，他们几个人谁也没有联系谁，像是达到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微妙平衡。
按林微澜对程寂的了解，那种不欢而散的场面不是他能咽得下的气。可之后一周，他那头都风平浪静。
而夏莫阳，默默做了一回活雷锋以后，也人间蒸发了。
整整一周的时间，林微澜忙于实习准备的事情，也实在抽不出精神去细细思索这件事情的可能走向，于是简单粗暴地得出了“就此结束”的结论。
事实证明，人算始终敌不过天算。
老天爷费尽周折地把这几个人重新凑在一起，怎么会让这场戏轻易杀青。
被分到海中实习的学生，只有林微澜和夏璎珞两个人，所以学校让她们自行前往海中报到。
两个人提前了20分钟左右，到达了海中校门口。
在门口接待的人，是林微澜读书时的教导主任傅老师，现在已经升职成了副校长。
林微澜当年在学校里算得上风云人物，最后高考的成绩也好，老师自然还记得她，远远地朝她招手：“小林。”
“傅老师。”林微澜拖着箱子走过去，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了。”
“是啊。”傅老师做教导主任的时候，全校都怵他，现在升了职，脸上倒生出一点慈祥来，大概是身份变了，看老师的感觉也变了，“你们那届学生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啊，记得那时候你和……对，你和程……”
林微澜倒吸一口凉气，刚想打断老师的话，没想到却被一个声音抢了先：“傅老师，好久不见。”
她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脏宕机的声音，轰的一声，冒出一阵白烟。
她拉了拉已经兴奋到上蹿下跳的夏璎珞——其实不用问，从夏璎珞的反应已经可以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不死心地问她：“这是谁的声音？我是不是幻听了。”
“你没听错。”程寂已经走近，代替夏璎珞回答了她，“是我。”
“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了，程寂！这不是巧了吗？这批实习居然凑齐了你俩。”
傅老师揣着手，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笑着和程寂打招呼。
“偶像，你怎么会在这里？”
美色当前，夏璎珞果断选择凑了上去。
“实习啊。”他把手里的行李箱往前推了一点。
“你不是学金融的吗？为什么会来高中实习？”
“哦，双学位。”
他轻描淡写地笑了笑。
“哇！不愧是大神。”
阴谋，绝对是阴谋。
林微澜不用抬头看，就知道他现在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一定是那种居高临下、胜券在握的淡淡笑容。
她以前见得太多了。
海中有冬季晨跑的传统，但总会有人溜出队伍去偷懒。
林微澜是个老实本分的三好学生，但架不住好友的软磨硬泡，某天忽然决定一起溜一回。
二人说好，溜出来以后在花坛集合，然后一起去小卖部买点吃的，慰劳一下自己。
林微澜瞅准时机，偷跑出了队伍。
第一次做这种事，心自然是紧张到砰砰直跳，所幸真的像好友说的那样，老师们基本不管这事儿。
一切都按照原定计划在执行，只要再过一个拐角，就能到花坛了！
拐弯的步子已经朝着原定方向迈了出去，身体却没有跟过去。
她一个踉跄，被一双微凉的手扶住。
鼻子里传来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程寂衣服上特有的味道，不知道是洗衣液还是香水，淡淡的，很好闻。
几乎只是一瞬间，她就知道那是他。随即又很讶异，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抬头看他的时候满脸的吃惊。
他低下头，嘴角噙着笑，像是在欣赏战利品一样，观察她脸上的震惊，轻轻地说：“抓到你了。”
她就像一只误入猎人陷阱的小兔子，挣扎的时候，看到了猎人成竹在胸的淡然笑容。
彼时是，现在更是。
她甚至不用回头看他，眼前就能够浮现他的那种笑容。那种淡淡的、稳操胜券的笑容，那种把人拿捏在股掌之间的笑容。
真是讨厌极了。
“欸？”
忽然，夏璎珞又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林微澜条件反射地回头看去，却也没忍住发出了一样的声音：“欸？”
傅老师脸上的笑容更甚，亲切地对来者打招呼：“夏莫阳！你终于来了。本期实习的四人全部到齐了。”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说得上精彩，默不作声地跟在傅老师身后。
傅老师带着他们往教师宿舍去，打算先安置行李。
路上林微澜没有理睬程寂，悄悄问夏莫阳：“你怎么回事？你刚从国外回来，来高中实习？”
“我不是实习啊。”他比她高出不少，回话的时候侧了点身体，弯下腰，“我人才引进。”
“……原是我不配。”林微澜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最终还是默默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算是恭喜，“新教师报到不是八月份么？”
“先来熟悉一下，毕竟本科读的也不是师范专业。回国之前就跟傅老师说好了，没想到和你们实习碰上了。”顿了顿，又说，“真巧。”
走了一会儿，一行人停在了以前林微澜住过的学生宿舍楼前。
傅老师把钥匙和校园卡分别递给他们每个人：“学校新添了几栋学生宿舍，这里就改成教师宿舍了。男教师宿舍是一到三楼，女教师是四到六楼，和你们做学生那会儿一样。你们先休息一会儿，十一点来办公室找我，我带你们认识一下结对老师们。”
“谢谢傅老师。”
林微澜火速说完，不知道哪里来的神力，拎起箱子就往楼上跑。
夏璎珞的小脑瓜子一直在盘算，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随后迅速跟上，还不忘和剩下的两个人匆忙打个招呼。
傅老师已经走远了，两个女生又飞快地跑没影儿了，很快就只剩下程寂和夏莫阳两个人还站在原地。
夏莫阳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撑起一个笑容：“我们也上去吧。”
远处响起一阵下课铃，随后地面震动。
学生们争先恐后地往小卖部跑，三三两两。
程寂回过头来，脸上没什么表情，说了句不置可否的话：“以前没看出来你会这样。”
夏莫阳一愣。
五月底的天气已经渐热，这么一通折腾，林微澜背上微微出了些汗，直接躺在地上吹着电扇。
“哎呀，地上都是灰！”夏璎珞拍了一下她，不过没把人喊起来，自己擦了擦椅子也坐下来，“欸，今儿个什么情况啊？我是穿越到了什么了不起的剧本里了吗？”
“你别问我。”林微澜摆摆手，满脸痛苦，“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你刚才和夏……嗯，夏莫阳，说什么了？两个人还贴脸说话，我偶像脸可黑透了。”
“爱黑不黑，关我什么事。不该打听的事儿别瞎打听。”
“那我打听点其他的。他什么学校的？”
“国外刚回来，人才引进的编制，提前报到了而已。”
“我就说嘛……”话说不过三句，还是扯回了八卦上，“话说回来，你不觉得偶像是为了你来的吗？双学位好像不需要实习吧？”
“你打住。”林微澜猛地坐起来，惊起了地上的一片细尘，“他十有八九是来跟夏莫阳作对的，可不是为了我，你可别给我脸上贴金。”
“啊？他们关系很差吗？看不出来啊。”
“他们是表兄弟，以前关系挺好的，后来……”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她忽然想起了很多，很久没有想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