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话教书亦教心
尹老师本能地想要阻止她报警，但旋即又改变了主意。
想阻止是想要保全学校的面子，而最终没有制止，是为了保护一个孩子的心。
“你们报什么警？应该我报警，这里有人要打我！”
男人坐在那里还要叫嚣，却被程寂狠狠地剜了一眼，随即闭了嘴不敢说话。
程寂狠戾的眼神，像是动了杀心一样。
小心扶起凌心怡坐定，林微澜回头，看见这边僵持着，于是走到他面前，抬头看着他，慢慢地把他的手放了下来。
程寂下意识地挣了挣，看清楚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放下了手。
夏莫阳深吸了一口气。
“这位家长，派出所的人马上要来了，希望你不要再有过激的言行。”眼看着一场风波将定，尹老师扶了扶眼镜，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襟，坐下来，“家里的事情，不是靠拳头就能解决的。”
这本是一句很寻常的话，可是一直忍着没掉眼泪的凌心怡，却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哭了起来。她哭得很伤心，像是终于有人能够理解自己的委屈一样，嚎啕大哭。
江磊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去安慰她，但被自己爸爸拉了回来，神色一下子黯淡了。
“你们先带她去洗把脸吧。”
尹老师对林微澜和夏璎珞说。
两个人点点头，扶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凌心怡往卫生间走。那条路并不长，可是她们走得很慢。
一路上，她听见凌心怡抽抽嗒嗒地喃喃：“我，我到底，什么，什么时候，才能，摆脱，摆脱这个家庭。”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林微澜扶着她在洗脸池前洗脸。夏璎珞把每个隔间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人以后，关上了卫生间的大门。
洗了脸，凌心怡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虽然还是抽抽嗒嗒地哭，但情绪平稳了很多。卫生间里有打扫阿姨用来休息的椅子，让她坐下了以后，两个人站在她面前，靠在墙上，犹豫再三，开口问她：“你爸爸在家也这么打你吗？”
凌心怡点点头。
“你妈妈呢？”夏璎珞问。
“走了。被打得受不了，跑了。”
“现在家里只有你和你爸两个人吗？”
“不，还有我后妈，他也老打她。要么打她，要么打我。”
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
很难想象，在这个年代，在自己身边，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活生生、血淋淋。两个人交换了一个心疼的眼神，有些不忍心再问下去。
在此之前，她们根本没有这么真切地感受到过，教师这个职业不仅仅是教书，还要教心。
深陷在沼泽泥潭一样的原生家庭里，读书仿佛成为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林微澜记得她的成绩很好，而且读书也很努力，基本上每天都是班上第一个来教室的，也是最后一个走的。
她每次都陪着林微澜关灯，偶尔也会一起走回寝室。平时，她是一个沉默内敛的女孩子，林微澜一直以为她只是内向不爱说话，没有想到居然是因为受到原生家庭如此恶劣的影响。
她的沉默并不是内向，而是自卑。
同时林微澜也明白了，江磊之于她，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早恋”这么简单。
那是一抹干净的、温暖的光，照进她阴郁、潮湿、不见天日的生命里。
“你现在是什么打算呢？”沉默了很久，还是夏璎珞接着问了下去。
凌心怡愣了愣，然后低下了头：“是我不对，我不该早恋，我会和江磊……”
“不，不是这个。”夏璎珞打断她，“我是问你，对你爸爸，你现在是什么打算？”
凌心怡猛地抬起了头来，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但眼睛里却忽然有了光，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样：“我想好好读书，考个外省的大学，离他远远的。”
“很好，就是这样。”夏璎珞俯下身，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平视她的眼睛，脸上满是鼓励，“好好读书，你会有很好的未来的。”
林微澜也朝她点了点头。
她却忽然涨红了脸：“老师，你们真的不觉得，我和江磊早恋的问题很大吗？”
“这不是早恋。”林微澜摇头，“你有很难过的事情，他愿意听你说，愿意帮你分担，你们现在，充其量是很好的朋友。只要注意好交往的分寸，这不是什么很坏的事情。你现在首要的任务是好好读书、考上大学，离开让你痛苦的地方。其他的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她的脸更红了，但是眼睛亮了起来：“老师，你们和别的老师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夏璎珞笑起来，做作地撩了撩头发，“是不是我们特别漂亮啊？”
三个人都笑了。
另一边，程寂虽然已经解除了盛怒的状态，但眼睛仍然死死地盯住打人的家长。
夏莫阳知道他是把这个家长看成了程启，他想起的是自己挨的那一个耳光。
派出所的人已经来了，场面也算是控制住了，尹老师便让程寂和夏莫阳带着江磊出去聊聊，算是把他们支开了。
江磊低着头，走在两个实习老师后面。
三个人在楼梯间站定，程寂面朝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夏莫阳叹了口气，对江磊说：“说说吧，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沉默，长久的沉默。
在这长久的沉默中，程寂忽然发现，眼前的这一切好像很眼熟。
刚才动手的事情让他看到了自己，而现在的这种情况——因为所谓的“早恋”，女生陷在麻烦里，而男生看似毫发无损的情况，他在作壁上观时，见到过。
很巧，当时的主人公，是他。
就在夏莫阳觉得江磊不会回答了的时候，正打算换个问法，他却忽然开口了：“她以后，该怎么办？”
“什么？”没听明白，夏莫阳追问了一句。
江磊抬起头看着他，脸上满满的悲伤和担忧：“凌心怡，她以后怎么办，因为这件事情，她回家以后，她爸爸会不会还要打她？”
“不是因为你。”程寂忽然接上了话，“她会被打，不是因为你。”
“啊？”江磊弄不懂了，“不是因为我们早恋，她爸爸才打她的吗？”
“她爸爸想要打她，有的是理由。打人本身不需要理由，只有想打才会打。”
这些事情，程寂再了解不过。从小到大，他和程启见面的次数不多，但记忆中被他打的经历并不少。喝多了会打、想起他妈妈会打，没有理由也会打。
后来他才逐渐想明白，程启只是单纯想要打他而已，不需要理由。
“可是，老师你们难道不觉得，我们这样是错的吗？”江磊有些不明白。
“你和凌心怡交朋友吗？”
“其他老师说，这是早恋……”他又把头低下去。
“你喜欢她，对吗？”程寂问得直接，倒把孩子噎住了。
江磊愣了愣，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喜欢一个人就是早恋吗？你们牵过手了？”
江磊猛地摇头。
程寂不置可否地“啧”了一声。
眼看着他要说胡话，夏莫阳连忙接过话茬：“这不算早恋。你们这个年纪对异性有好奇是很正常的事情，只要注意分寸，不算做错事。但是你要知道，现在对她来说，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江磊摇摇头。
“好好想一想，她现在最希望的，是什么？”
江磊低着头，认真想了很久，忽然抬头，眼睛亮了：“她想要离开她爸爸。她跟我说过很多次，想去北方，那里离家很远。所以她一直都很努力读书。”
“对了，这是她的愿望，也是你们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情。”夏莫阳按住他的肩膀，鼓励他，“人的一生是很长的。要集中力量解决主要矛盾，政治学过的，你是政治课代表，肯定比我懂。”
“老师，谢谢你们。”江磊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有感动，“被她爸爸知道了以后，我一直都很害怕，也很后悔，我觉得都是因为我，才会让她这么不幸。谢谢老师让我知道，我还能为她做一点事情。”
“和那个女孩子断了吧。”
有第四个人的声音从楼梯上方响起，三个人抬头，发现是江磊的爸爸。
江磊猛地红了脸，低下了头去：“爸爸，我，我错了。”
江父叹了口气：“也是为了保护她。”
两道难以置信的目光递了过去。
一道来自江磊，另一道，却来自程寂。
办公室已经被清场了，眼下只剩下了尹老师、邢老师、凌心怡的爸爸和两个派出所的民警。
男人喘了半天的气才平静下来。
尹老师推了推眼镜，眼神犀利：“凌爸爸，虽然作为老师，不应该插手你们的家事，但是，打孩子肯定是不对的。”
派出所的民警没有看见当时的场面，但光是听说“爸爸打女儿”就已经对男人嗤之以鼻了，立即帮腔：“对啊，再怎么样也不能动手打人啊。”
有民警在，男人一改刚才的嚣张气焰，变得有些唯唯诺诺：“是，是我一下子血压上来了，没控制好自己，下次一定改。”
“你还想要有下一次啊？”民警瞪他，后者马上缩了回去，连连摆手。
尹老师接着说：“心怡是个很努力的孩子，成绩也很好，保持住的话，以后能考一个很好的大学的，这样……”
“我没指望她考什么大学。”凌父插话，“我希望她读个大专，三年嘛，读个会计什么的，早点出来帮我厂里干活。”
民警惊了：“你女儿读书很好，你就让她读个大专？”
“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用吗？能干嘛？不是我看不起你们几位啊，我一年赚的钱应该抵得上你们好几年的工资了。没必要，去自家厂里还轻松点。”凌父说得振振有词。
民警一时语塞。
邢老师听不下去了，直接甩手出去了。
尹老师不愧是教书二十多年的老教师了，什么家长没见过？当下就知道，这个人靠劝是劝不听的，只能迂回了：“这样，高考的事情，到高三的时候再商量。今天来，是解决她和男同学交往的这个事情的。”
“老师，你说起这个我就来气。你怎么让那爹出去了？我还没好好问他，是怎么管儿子的？在学校里不好好读书，就想着带坏别人女儿。”
“这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十六七岁的男生女生，对异性有好奇是很正常的。看您的年纪，有心怡的时候应该岁数也不大吧？您应该也能理解这种青春期的悸动。咱们做老师、做家长的，要做好引导，让他们控制好交往的度。引导的时候呢，要注意方式方法，像您刚才打人的行为，我是不建议的。”
“何止不建议，法律不允许。”民警补了一句。
“是，是。”到底还是对法律有一丝忌惮，凌父收敛了气焰，“一定不再犯了。”
虽然尹老师一个字都不信他做的这些保证，但她能做的也仅限于此了。
叹了口气，开始一一送客。
送完民警、凌父，又回过头来送江父。
江父倒没说什么额外的话，只反复说了“老师辛苦了”，也就道别走了。
凌心怡的情绪平复了下来，脸上的红肿没那么快消下去。尹老师给了她一个口罩，就打发她和江磊先回教室上课了。
已经为了这些破事缺了一节生物课，不能再缺下一堂课了。
做完这些，尹老师和邢老师赶着去校长办公室，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汇报一遍。
下课铃响起的时候，办公室里就只剩下四个实习老师了。
气氛变得沉默又怪异。
一场突如其来的“早恋”事件，倒让他们几个人陷入了沉思。
静下来，林微澜才忽然想起程寂刚才失控的情绪。她一下子就联想到了昨天晚上的事，猜想他那是应激反应，于是回头问他：“你没事吧？”
“嗯？”程寂抬头，愣了一愣，“我没事。”
林微澜撇着嘴，点着头转了回来，完全没有看见，夏莫阳沉默中带着些阴郁的眼神。
想阻止是想要保全学校的面子，而最终没有制止，是为了保护一个孩子的心。
“你们报什么警？应该我报警，这里有人要打我！”
男人坐在那里还要叫嚣，却被程寂狠狠地剜了一眼，随即闭了嘴不敢说话。
程寂狠戾的眼神，像是动了杀心一样。
小心扶起凌心怡坐定，林微澜回头，看见这边僵持着，于是走到他面前，抬头看着他，慢慢地把他的手放了下来。
程寂下意识地挣了挣，看清楚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放下了手。
夏莫阳深吸了一口气。
“这位家长，派出所的人马上要来了，希望你不要再有过激的言行。”眼看着一场风波将定，尹老师扶了扶眼镜，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襟，坐下来，“家里的事情，不是靠拳头就能解决的。”
这本是一句很寻常的话，可是一直忍着没掉眼泪的凌心怡，却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哭了起来。她哭得很伤心，像是终于有人能够理解自己的委屈一样，嚎啕大哭。
江磊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去安慰她，但被自己爸爸拉了回来，神色一下子黯淡了。
“你们先带她去洗把脸吧。”
尹老师对林微澜和夏璎珞说。
两个人点点头，扶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凌心怡往卫生间走。那条路并不长，可是她们走得很慢。
一路上，她听见凌心怡抽抽嗒嗒地喃喃：“我，我到底，什么，什么时候，才能，摆脱，摆脱这个家庭。”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林微澜扶着她在洗脸池前洗脸。夏璎珞把每个隔间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人以后，关上了卫生间的大门。
洗了脸，凌心怡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虽然还是抽抽嗒嗒地哭，但情绪平稳了很多。卫生间里有打扫阿姨用来休息的椅子，让她坐下了以后，两个人站在她面前，靠在墙上，犹豫再三，开口问她：“你爸爸在家也这么打你吗？”
凌心怡点点头。
“你妈妈呢？”夏璎珞问。
“走了。被打得受不了，跑了。”
“现在家里只有你和你爸两个人吗？”
“不，还有我后妈，他也老打她。要么打她，要么打我。”
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
很难想象，在这个年代，在自己身边，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活生生、血淋淋。两个人交换了一个心疼的眼神，有些不忍心再问下去。
在此之前，她们根本没有这么真切地感受到过，教师这个职业不仅仅是教书，还要教心。
深陷在沼泽泥潭一样的原生家庭里，读书仿佛成为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林微澜记得她的成绩很好，而且读书也很努力，基本上每天都是班上第一个来教室的，也是最后一个走的。
她每次都陪着林微澜关灯，偶尔也会一起走回寝室。平时，她是一个沉默内敛的女孩子，林微澜一直以为她只是内向不爱说话，没有想到居然是因为受到原生家庭如此恶劣的影响。
她的沉默并不是内向，而是自卑。
同时林微澜也明白了，江磊之于她，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早恋”这么简单。
那是一抹干净的、温暖的光，照进她阴郁、潮湿、不见天日的生命里。
“你现在是什么打算呢？”沉默了很久，还是夏璎珞接着问了下去。
凌心怡愣了愣，然后低下了头：“是我不对，我不该早恋，我会和江磊……”
“不，不是这个。”夏璎珞打断她，“我是问你，对你爸爸，你现在是什么打算？”
凌心怡猛地抬起了头来，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但眼睛里却忽然有了光，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样：“我想好好读书，考个外省的大学，离他远远的。”
“很好，就是这样。”夏璎珞俯下身，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平视她的眼睛，脸上满是鼓励，“好好读书，你会有很好的未来的。”
林微澜也朝她点了点头。
她却忽然涨红了脸：“老师，你们真的不觉得，我和江磊早恋的问题很大吗？”
“这不是早恋。”林微澜摇头，“你有很难过的事情，他愿意听你说，愿意帮你分担，你们现在，充其量是很好的朋友。只要注意好交往的分寸，这不是什么很坏的事情。你现在首要的任务是好好读书、考上大学，离开让你痛苦的地方。其他的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她的脸更红了，但是眼睛亮了起来：“老师，你们和别的老师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夏璎珞笑起来，做作地撩了撩头发，“是不是我们特别漂亮啊？”
三个人都笑了。
另一边，程寂虽然已经解除了盛怒的状态，但眼睛仍然死死地盯住打人的家长。
夏莫阳知道他是把这个家长看成了程启，他想起的是自己挨的那一个耳光。
派出所的人已经来了，场面也算是控制住了，尹老师便让程寂和夏莫阳带着江磊出去聊聊，算是把他们支开了。
江磊低着头，走在两个实习老师后面。
三个人在楼梯间站定，程寂面朝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夏莫阳叹了口气，对江磊说：“说说吧，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沉默，长久的沉默。
在这长久的沉默中，程寂忽然发现，眼前的这一切好像很眼熟。
刚才动手的事情让他看到了自己，而现在的这种情况——因为所谓的“早恋”，女生陷在麻烦里，而男生看似毫发无损的情况，他在作壁上观时，见到过。
很巧，当时的主人公，是他。
就在夏莫阳觉得江磊不会回答了的时候，正打算换个问法，他却忽然开口了：“她以后，该怎么办？”
“什么？”没听明白，夏莫阳追问了一句。
江磊抬起头看着他，脸上满满的悲伤和担忧：“凌心怡，她以后怎么办，因为这件事情，她回家以后，她爸爸会不会还要打她？”
“不是因为你。”程寂忽然接上了话，“她会被打，不是因为你。”
“啊？”江磊弄不懂了，“不是因为我们早恋，她爸爸才打她的吗？”
“她爸爸想要打她，有的是理由。打人本身不需要理由，只有想打才会打。”
这些事情，程寂再了解不过。从小到大，他和程启见面的次数不多，但记忆中被他打的经历并不少。喝多了会打、想起他妈妈会打，没有理由也会打。
后来他才逐渐想明白，程启只是单纯想要打他而已，不需要理由。
“可是，老师你们难道不觉得，我们这样是错的吗？”江磊有些不明白。
“你和凌心怡交朋友吗？”
“其他老师说，这是早恋……”他又把头低下去。
“你喜欢她，对吗？”程寂问得直接，倒把孩子噎住了。
江磊愣了愣，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喜欢一个人就是早恋吗？你们牵过手了？”
江磊猛地摇头。
程寂不置可否地“啧”了一声。
眼看着他要说胡话，夏莫阳连忙接过话茬：“这不算早恋。你们这个年纪对异性有好奇是很正常的事情，只要注意分寸，不算做错事。但是你要知道，现在对她来说，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江磊摇摇头。
“好好想一想，她现在最希望的，是什么？”
江磊低着头，认真想了很久，忽然抬头，眼睛亮了：“她想要离开她爸爸。她跟我说过很多次，想去北方，那里离家很远。所以她一直都很努力读书。”
“对了，这是她的愿望，也是你们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情。”夏莫阳按住他的肩膀，鼓励他，“人的一生是很长的。要集中力量解决主要矛盾，政治学过的，你是政治课代表，肯定比我懂。”
“老师，谢谢你们。”江磊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有感动，“被她爸爸知道了以后，我一直都很害怕，也很后悔，我觉得都是因为我，才会让她这么不幸。谢谢老师让我知道，我还能为她做一点事情。”
“和那个女孩子断了吧。”
有第四个人的声音从楼梯上方响起，三个人抬头，发现是江磊的爸爸。
江磊猛地红了脸，低下了头去：“爸爸，我，我错了。”
江父叹了口气：“也是为了保护她。”
两道难以置信的目光递了过去。
一道来自江磊，另一道，却来自程寂。
办公室已经被清场了，眼下只剩下了尹老师、邢老师、凌心怡的爸爸和两个派出所的民警。
男人喘了半天的气才平静下来。
尹老师推了推眼镜，眼神犀利：“凌爸爸，虽然作为老师，不应该插手你们的家事，但是，打孩子肯定是不对的。”
派出所的民警没有看见当时的场面，但光是听说“爸爸打女儿”就已经对男人嗤之以鼻了，立即帮腔：“对啊，再怎么样也不能动手打人啊。”
有民警在，男人一改刚才的嚣张气焰，变得有些唯唯诺诺：“是，是我一下子血压上来了，没控制好自己，下次一定改。”
“你还想要有下一次啊？”民警瞪他，后者马上缩了回去，连连摆手。
尹老师接着说：“心怡是个很努力的孩子，成绩也很好，保持住的话，以后能考一个很好的大学的，这样……”
“我没指望她考什么大学。”凌父插话，“我希望她读个大专，三年嘛，读个会计什么的，早点出来帮我厂里干活。”
民警惊了：“你女儿读书很好，你就让她读个大专？”
“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用吗？能干嘛？不是我看不起你们几位啊，我一年赚的钱应该抵得上你们好几年的工资了。没必要，去自家厂里还轻松点。”凌父说得振振有词。
民警一时语塞。
邢老师听不下去了，直接甩手出去了。
尹老师不愧是教书二十多年的老教师了，什么家长没见过？当下就知道，这个人靠劝是劝不听的，只能迂回了：“这样，高考的事情，到高三的时候再商量。今天来，是解决她和男同学交往的这个事情的。”
“老师，你说起这个我就来气。你怎么让那爹出去了？我还没好好问他，是怎么管儿子的？在学校里不好好读书，就想着带坏别人女儿。”
“这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十六七岁的男生女生，对异性有好奇是很正常的。看您的年纪，有心怡的时候应该岁数也不大吧？您应该也能理解这种青春期的悸动。咱们做老师、做家长的，要做好引导，让他们控制好交往的度。引导的时候呢，要注意方式方法，像您刚才打人的行为，我是不建议的。”
“何止不建议，法律不允许。”民警补了一句。
“是，是。”到底还是对法律有一丝忌惮，凌父收敛了气焰，“一定不再犯了。”
虽然尹老师一个字都不信他做的这些保证，但她能做的也仅限于此了。
叹了口气，开始一一送客。
送完民警、凌父，又回过头来送江父。
江父倒没说什么额外的话，只反复说了“老师辛苦了”，也就道别走了。
凌心怡的情绪平复了下来，脸上的红肿没那么快消下去。尹老师给了她一个口罩，就打发她和江磊先回教室上课了。
已经为了这些破事缺了一节生物课，不能再缺下一堂课了。
做完这些，尹老师和邢老师赶着去校长办公室，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汇报一遍。
下课铃响起的时候，办公室里就只剩下四个实习老师了。
气氛变得沉默又怪异。
一场突如其来的“早恋”事件，倒让他们几个人陷入了沉思。
静下来，林微澜才忽然想起程寂刚才失控的情绪。她一下子就联想到了昨天晚上的事，猜想他那是应激反应，于是回头问他：“你没事吧？”
“嗯？”程寂抬头，愣了一愣，“我没事。”
林微澜撇着嘴，点着头转了回来，完全没有看见，夏莫阳沉默中带着些阴郁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