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话总有人先疯
学生的一件事，引得几个老师都在反思。
程寂这边，连续两节课都是英语课，一节课文课和一节作业课。
课文课，程寂一直都听得心不在焉，听课本上也记得有一笔没一笔。作业课，英语老师去开会了，程寂看着学生做作业、答疑。
学生自习，做作业的做作业，背课文的背课文，教室里不算安静。
“……所以，这里为什么选C啊，程老师？”江磊见他不应，提高声音喊了一声，“程老师？”
“嗯？”程寂回过神来，看了眼题目，“固定搭配。”
“啊？”
江磊也没想到居然这么简单粗暴，显然似懂非懂，但还是打算回座位去了。
“你等等。”程寂喊住他，“有事问你。”
“啊？”江磊的脚步顿住了，走回来，心里还是对中午的事情直打鼓，以为程寂到底还是要秋后算账的，有些紧张，“老师，什么事啊？”
程寂的视线在凌心怡身上点了点，后者正在埋头背书。
江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色骤变，想着“果然还是要算账的”，连忙求饶：“老师，说好了这事儿过去了的，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程寂摆摆手：“不是。我想问问你，在你们遇到麻烦的时候，为什么你的第一反应，是保护她？你不担心你自己吗？”
“啊？”江磊被问住了，抓了抓头发，想了半天才回答，“嗯……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总觉得，跟我比起来，这些事情对她的伤害会更大吧，她是女孩子嘛。应该说，我不希望我是给她带来麻烦的人吧。嗯，就这么简单。”
十六七岁的男孩子，笑得憨直。
几句话说得轻巧却真心，程寂歪了歪头，很明显不能立刻理解，于是朝他摆了摆手，让他回座位去了。
程寂开始努力回忆之前的事情，但他是个记性很差的人。
别人总觉得，他的英语成绩很好，他理所当然应该是个记性很好的人。可他的确是个转瞬即忘的记性，快乐的事情记不住，难过的事情更不想记住。每天都活得，只有前一天的记忆，他一直以为，不记爱恨是很好的状态。
可事到如今，他第一次有了讨厌自己的坏记性的时刻。
尽管很努力去回忆，但他始终想不起，那时候林微澜经历了什么。隐约记得，有人跟他闲聊起，很多人对她的敌意很大，好像还带了些细节的描述，但他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只是今天，经历了凌心怡和江磊的事情，他虽然记不起具体事件，但记起了当时的情绪。
这是第一次，他心里有了一种类似愧疚的情绪。他开始觉得，自己当时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作壁上观，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
但是不得不承认，他很喜欢那种能够感受到的、被在乎的感觉。
强烈的喜欢是能够被明显感知到的。
就像他自始至终都十分确信，从林微澜喜欢上他的那一天开始，她就一直都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他。
直到现在。
只不过，他现在也终于确信了另一件事：从头到尾，是他在需要她。
夏莫阳那边，虽然专业素养让他强行集中精神，听完了一节物理课，但是期间，学生做题的几段空白时间，还是没忍住胡思乱想。
他的本能告诉他，今天这件事情对程寂的冲击很大。
虽然凌心怡和程寂的原生家庭情况类似，但今天这整件事情里，江磊的表现对他的冲击一定是最大的。
夏莫阳确定，第一次在程寂脸上，看到了类似反思的表情。
他竟然，真的开始反思，自己当年做得是不是不妥。
夏莫阳不知道，昨天晚上程寂和林微澜到底聊了些什么，但他从小就知道，程寂一直像一只没有脚的鸟一样，看似自由地飞在天空中，可他一直想要的，是一个能够落脚的柔软的鸟巢。
而林微澜，一直都是他理想中的那种柔软的人。
她敏感、体贴、包容，程寂在她的身边，可以算得上肆无忌惮。
程寂一直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看起来不在乎任何人、不在乎任何事，从来都是宠辱不惊、去留无意的。
可是夏莫阳一直知道，也只有他知道，虽然程寂真正在意的东西的确很少，但他可以为了自己在意的东西做任何事。
他的道德感并不高，因此，对他来说，不择手段只是一种寻常的手段。
夏莫阳害怕了。
“终于下课了……”三节晚自习结束，学生也走得差不多了，林微澜如孤魂野鬼一样飘回办公室，瘫在了办公桌上，“这可太累了，能不能活到退休啊……”
“老师，你一定能活到一百岁的。”忽然有人接了句话。
她吓了一跳，从桌子上蹿起来，却很意外地看见了凌心怡。
不知道是冷风吹的，还是真的不好意思，她的脸红扑扑的，埋在围巾里，有些害羞地递给她一包糖：“老师，这包糖送给你和小夏老师，谢谢你们。”
“啊，哦。”她连忙坐正，双手接过了糖，“没事的，我们也没做什么。”
“老师，谢谢你们愿意做老师，我会一辈子都记得你们的。你们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老师。”
女孩儿的话说得恳切，林微澜听得都不好意思了，却也说不出什么漂亮的场面话，只能说出简单的一句：“加油，你也会有很好的未来的。”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笑了，泫然欲泣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了。
凌心怡刚想离开，快走出门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转过身朝着她大喊：“老师，我是站你和夏老师的CP的！我帮夏老师拉个票啊！”
“啊？”
林微澜惊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女孩子已经跑没影儿了，抬头却看见“夏老师”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
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凌心怡的话，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她转身，胡乱地挪动桌上已经收拾好了的东西，装作还在收拾的样子，心里不停默念“该死”。
“学生好像，都很关心我们的关系。”走廊上的灯都熄灭了，办公室里也只开了一盏日光灯，光线很暗，夏莫阳靠在门边上，半张脸隐没在黑暗里，看不清楚表情，“可我答不上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干脆就没接，直接把桌子上的东西往包里一塞，低头说：“很晚了，我要回去了，明天还要带早读。”
路过他身边的时候，特意加快了速度，本以为就这样丝滑溜掉了，没想到他反应更快，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臂。
拽的力气大了，她有点吃痛，皱眉抬头：“你想干什么？大晚上的，不要发疯。”
“我想，我大概真的是疯了。”
他自嘲地笑了起来，手上一用力，猛地把她拉向他的方向。
猝不及防地跌进了他的怀里。
和程寂的瘦削不一样，夏莫阳算半个体育生，她能够感觉到手掌下他胸前的薄肌。
像是被烫到一样，她的心“砰砰”地狂跳起来，拼命推他：“夏莫阳！你清醒一点！”
“我就是一直以来太清醒了，我从来都没有任性过。我也很想知道，任性地做事，是不是会比较开心。”
她根本不敢抬头，但是这浓重的暧昧气氛，已经足以让她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本能地想要推开，手脚却僵硬得动不了，只能呆立在那里，任由心跳如雷。
忽然，整个世界一片漆黑——停电了。
“嗯？”林微澜惊了一惊，注意到他手上的力气松了，忙推开了他，后退了一步，“是停电了，还是跳闸了？”
好不容易顶上去的情绪，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他有些讪讪地放下了手：“我去找保安来看看，你呆在这里，等我回来。”
“哦。”
她本来想用手机打个手电筒，却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了，于是只能乖乖答应。
她坐在一片黑暗里，能清楚地听见，尹老师桌上的钟的秒针走动的声音，不知道哪里的水龙头滴水的声音，外面路上有汽车开过的声音。
她已经很累、很困了，黑暗、安静的环境中的这些白噪音，让她昏昏欲睡，思绪也混沌开去，隐约想起若干年前，好像也有过很多次这样的时候，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她清晰地听到过一个心跳声。
咚，咚。
对，就是这种声音，咚，咚。
“嗯？”
她困得睁不开眼睛，反应过来耳边多了一个不应该出现的声音的时候，已经被死死地禁锢在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怀抱里。
对方抱得很紧，而她已经错过了挣脱的最佳时机。
也是到了现在，她才真正理解，人真的可以记住情绪。
当时那种，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的情绪，在此时此刻，她的理智模糊的时候，迅速夺过了她的判断力的指挥权。
分不清楚是不想，还是不能，但结果是，她没有推开他。
她没有推开程寂，她知道那是程寂。
而后，一只冰凉的手捏上她的下颌，迫使她仰起头来。
她抬头的时候，闻到了很明显的酒味儿，带着点甜甜的奶香。
大概真的是太累了，她的脑子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力。
直到他的吻落下来，嘴唇炽热的濡湿和下颌冰冷的感觉的对比变得强烈的时候，她猛地睁开了眼。
办公室的灯，也都在此时亮了起来，她看清楚了程寂带着浓浓醉意的眼神，半眯着，像极了狼盯紧猎物时候的眼神。
她一下子就清醒了，用力推开了他。
他猝不及防，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迷茫的表情。
林微澜后退了好几步，看清楚了他的脸。
他一定喝了很多，因为，她竟然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他十七八岁的时候才常有的表情。
那种稚嫩的，懵懂的，充满诱惑的，欲盖弥彰的疑惑。
“真是疯了。”
她长出了一口气，却并不打算跟一个醉鬼计较，翻了个白眼就背包走了。
而夏莫阳赶回来的时候，只看见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的程寂。
“疯了，疯了，都疯了。”
林微澜用跑八百米满分的速度冲回宿舍，随手把包一扔，就冲进卫生间漱口。
夏璎珞没有晚自习，早就洗完澡、刷了一晚上的剧了，正是恋爱脑上头的时候。
林微澜跑进来卷起一阵荷尔蒙的荡漾，被她敏锐地嗅到了。
她从床上蹿起来，扒在卫生间门口：“咋了？谁疯了？你漱口干什么？谁强wen你了？”
林微澜没理她，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刷个牙。
夏璎珞彻底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嚯，真被强wen了啊？程寂终于还是疯了？”
“你怎么知道是程寂？”
含了满嘴的泡沫，林微澜一脸震惊地转过头来，嘴里含含糊糊的。
“真是啊？我太牛了！”夏璎珞跳起来，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烧上了头，激动得脸都红了，“展开说说！”
“晚自习下课，我回办公室收拾东西，先是凌心怡来给了我一包糖，然后夏莫阳就来了，没说几句话突然停电了，他就说去找保安看看，是断电还是跳闸。” 林微澜漱了口，擦干脸上的水，咬牙切齿，但还是省略了其中一些情节，“我手机没电了，没法儿打手电筒，就等他回来。乌漆嘛黑的，我真是要困死了，坐在那儿都快睡着了，然后神经病就来了，不分青红皂白就，就，就……”
“就什么？”夏璎珞瞪大了眼睛，两眼放光，“说详细点，越详细越好！”
“详细你个头啊！我都快气死了。这是性骚扰，赤裸裸的性骚扰！”
“那你一把推开他了吗？”
夏璎珞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林微澜语塞了。
她自认无法用“太困了精神不济”这种潦草的理由，来解释当时没有立即推开程寂这件事——虽然都是实话，这听起来很苍白。
别说夏璎珞了，现在，连她自己都很难相信这个理由。
看她满脸的犹豫不决，夏璎珞大笑起来：“哈哈！你没有！”
“笑两下得了啊，我可烦着呢。”
林微澜穿着外套就往夏璎珞床上滚。
“喂！外套脱了！”夏璎珞拽住她，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憋得脸通红，但是语气已经恢复了认真，“是不是有那么一瞬间，你又想起了从前喜欢他的感觉了？不许说谎。”
林微澜的五官都拧在了一起，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然后捞起被子蒙住了脸。
“喂，别装死啊，人家A上来了，你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那你说，我能怎么办啊？老天爷啊，他们就不能换个人祸祸吗？”
她在被子里哀嚎，声音闷闷的。
“我给你盘一下啊。他这一下子A了上来，势必是要逼你表态了。但是我觉着吧，就他那种随时随地发疯的精神状态，就算你明确拒绝了，他也不会放过你的。依小人愚见，你不如出个反甲吧。”
“展开说说。”
林微澜猛地坐起来，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
“你想想办法，把夏莫阳推出去，反他。这招叫祸水东引，转移矛盾。”
“这……不太厚道吧？”
“总要有人出来顶事儿的，总不能是你吧？”
夏璎珞笑得促狭。
“有道理啊，有道理啊！你说得对，我要转移矛盾。我出去一下。”
像是顿悟了一样，林微澜“垂死病中惊坐起”，猛地坐起来。她拔下正在充电的手机，劈里啪啦地打了一堆字，站起来的时候像个要去冲锋陷阵的战士。
“姐妹，回来跟我细说啊！”
夏璎珞目送她跑了出去，抱着平板坐回床上，露出“孩子出息了”的老怀安慰的表情。
程寂这边，连续两节课都是英语课，一节课文课和一节作业课。
课文课，程寂一直都听得心不在焉，听课本上也记得有一笔没一笔。作业课，英语老师去开会了，程寂看着学生做作业、答疑。
学生自习，做作业的做作业，背课文的背课文，教室里不算安静。
“……所以，这里为什么选C啊，程老师？”江磊见他不应，提高声音喊了一声，“程老师？”
“嗯？”程寂回过神来，看了眼题目，“固定搭配。”
“啊？”
江磊也没想到居然这么简单粗暴，显然似懂非懂，但还是打算回座位去了。
“你等等。”程寂喊住他，“有事问你。”
“啊？”江磊的脚步顿住了，走回来，心里还是对中午的事情直打鼓，以为程寂到底还是要秋后算账的，有些紧张，“老师，什么事啊？”
程寂的视线在凌心怡身上点了点，后者正在埋头背书。
江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色骤变，想着“果然还是要算账的”，连忙求饶：“老师，说好了这事儿过去了的，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程寂摆摆手：“不是。我想问问你，在你们遇到麻烦的时候，为什么你的第一反应，是保护她？你不担心你自己吗？”
“啊？”江磊被问住了，抓了抓头发，想了半天才回答，“嗯……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总觉得，跟我比起来，这些事情对她的伤害会更大吧，她是女孩子嘛。应该说，我不希望我是给她带来麻烦的人吧。嗯，就这么简单。”
十六七岁的男孩子，笑得憨直。
几句话说得轻巧却真心，程寂歪了歪头，很明显不能立刻理解，于是朝他摆了摆手，让他回座位去了。
程寂开始努力回忆之前的事情，但他是个记性很差的人。
别人总觉得，他的英语成绩很好，他理所当然应该是个记性很好的人。可他的确是个转瞬即忘的记性，快乐的事情记不住，难过的事情更不想记住。每天都活得，只有前一天的记忆，他一直以为，不记爱恨是很好的状态。
可事到如今，他第一次有了讨厌自己的坏记性的时刻。
尽管很努力去回忆，但他始终想不起，那时候林微澜经历了什么。隐约记得，有人跟他闲聊起，很多人对她的敌意很大，好像还带了些细节的描述，但他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只是今天，经历了凌心怡和江磊的事情，他虽然记不起具体事件，但记起了当时的情绪。
这是第一次，他心里有了一种类似愧疚的情绪。他开始觉得，自己当时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作壁上观，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
但是不得不承认，他很喜欢那种能够感受到的、被在乎的感觉。
强烈的喜欢是能够被明显感知到的。
就像他自始至终都十分确信，从林微澜喜欢上他的那一天开始，她就一直都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他。
直到现在。
只不过，他现在也终于确信了另一件事：从头到尾，是他在需要她。
夏莫阳那边，虽然专业素养让他强行集中精神，听完了一节物理课，但是期间，学生做题的几段空白时间，还是没忍住胡思乱想。
他的本能告诉他，今天这件事情对程寂的冲击很大。
虽然凌心怡和程寂的原生家庭情况类似，但今天这整件事情里，江磊的表现对他的冲击一定是最大的。
夏莫阳确定，第一次在程寂脸上，看到了类似反思的表情。
他竟然，真的开始反思，自己当年做得是不是不妥。
夏莫阳不知道，昨天晚上程寂和林微澜到底聊了些什么，但他从小就知道，程寂一直像一只没有脚的鸟一样，看似自由地飞在天空中，可他一直想要的，是一个能够落脚的柔软的鸟巢。
而林微澜，一直都是他理想中的那种柔软的人。
她敏感、体贴、包容，程寂在她的身边，可以算得上肆无忌惮。
程寂一直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看起来不在乎任何人、不在乎任何事，从来都是宠辱不惊、去留无意的。
可是夏莫阳一直知道，也只有他知道，虽然程寂真正在意的东西的确很少，但他可以为了自己在意的东西做任何事。
他的道德感并不高，因此，对他来说，不择手段只是一种寻常的手段。
夏莫阳害怕了。
“终于下课了……”三节晚自习结束，学生也走得差不多了，林微澜如孤魂野鬼一样飘回办公室，瘫在了办公桌上，“这可太累了，能不能活到退休啊……”
“老师，你一定能活到一百岁的。”忽然有人接了句话。
她吓了一跳，从桌子上蹿起来，却很意外地看见了凌心怡。
不知道是冷风吹的，还是真的不好意思，她的脸红扑扑的，埋在围巾里，有些害羞地递给她一包糖：“老师，这包糖送给你和小夏老师，谢谢你们。”
“啊，哦。”她连忙坐正，双手接过了糖，“没事的，我们也没做什么。”
“老师，谢谢你们愿意做老师，我会一辈子都记得你们的。你们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老师。”
女孩儿的话说得恳切，林微澜听得都不好意思了，却也说不出什么漂亮的场面话，只能说出简单的一句：“加油，你也会有很好的未来的。”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笑了，泫然欲泣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了。
凌心怡刚想离开，快走出门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转过身朝着她大喊：“老师，我是站你和夏老师的CP的！我帮夏老师拉个票啊！”
“啊？”
林微澜惊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女孩子已经跑没影儿了，抬头却看见“夏老师”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
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凌心怡的话，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她转身，胡乱地挪动桌上已经收拾好了的东西，装作还在收拾的样子，心里不停默念“该死”。
“学生好像，都很关心我们的关系。”走廊上的灯都熄灭了，办公室里也只开了一盏日光灯，光线很暗，夏莫阳靠在门边上，半张脸隐没在黑暗里，看不清楚表情，“可我答不上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干脆就没接，直接把桌子上的东西往包里一塞，低头说：“很晚了，我要回去了，明天还要带早读。”
路过他身边的时候，特意加快了速度，本以为就这样丝滑溜掉了，没想到他反应更快，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臂。
拽的力气大了，她有点吃痛，皱眉抬头：“你想干什么？大晚上的，不要发疯。”
“我想，我大概真的是疯了。”
他自嘲地笑了起来，手上一用力，猛地把她拉向他的方向。
猝不及防地跌进了他的怀里。
和程寂的瘦削不一样，夏莫阳算半个体育生，她能够感觉到手掌下他胸前的薄肌。
像是被烫到一样，她的心“砰砰”地狂跳起来，拼命推他：“夏莫阳！你清醒一点！”
“我就是一直以来太清醒了，我从来都没有任性过。我也很想知道，任性地做事，是不是会比较开心。”
她根本不敢抬头，但是这浓重的暧昧气氛，已经足以让她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本能地想要推开，手脚却僵硬得动不了，只能呆立在那里，任由心跳如雷。
忽然，整个世界一片漆黑——停电了。
“嗯？”林微澜惊了一惊，注意到他手上的力气松了，忙推开了他，后退了一步，“是停电了，还是跳闸了？”
好不容易顶上去的情绪，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他有些讪讪地放下了手：“我去找保安来看看，你呆在这里，等我回来。”
“哦。”
她本来想用手机打个手电筒，却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了，于是只能乖乖答应。
她坐在一片黑暗里，能清楚地听见，尹老师桌上的钟的秒针走动的声音，不知道哪里的水龙头滴水的声音，外面路上有汽车开过的声音。
她已经很累、很困了，黑暗、安静的环境中的这些白噪音，让她昏昏欲睡，思绪也混沌开去，隐约想起若干年前，好像也有过很多次这样的时候，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她清晰地听到过一个心跳声。
咚，咚。
对，就是这种声音，咚，咚。
“嗯？”
她困得睁不开眼睛，反应过来耳边多了一个不应该出现的声音的时候，已经被死死地禁锢在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怀抱里。
对方抱得很紧，而她已经错过了挣脱的最佳时机。
也是到了现在，她才真正理解，人真的可以记住情绪。
当时那种，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的情绪，在此时此刻，她的理智模糊的时候，迅速夺过了她的判断力的指挥权。
分不清楚是不想，还是不能，但结果是，她没有推开他。
她没有推开程寂，她知道那是程寂。
而后，一只冰凉的手捏上她的下颌，迫使她仰起头来。
她抬头的时候，闻到了很明显的酒味儿，带着点甜甜的奶香。
大概真的是太累了，她的脑子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力。
直到他的吻落下来，嘴唇炽热的濡湿和下颌冰冷的感觉的对比变得强烈的时候，她猛地睁开了眼。
办公室的灯，也都在此时亮了起来，她看清楚了程寂带着浓浓醉意的眼神，半眯着，像极了狼盯紧猎物时候的眼神。
她一下子就清醒了，用力推开了他。
他猝不及防，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迷茫的表情。
林微澜后退了好几步，看清楚了他的脸。
他一定喝了很多，因为，她竟然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他十七八岁的时候才常有的表情。
那种稚嫩的，懵懂的，充满诱惑的，欲盖弥彰的疑惑。
“真是疯了。”
她长出了一口气，却并不打算跟一个醉鬼计较，翻了个白眼就背包走了。
而夏莫阳赶回来的时候，只看见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的程寂。
“疯了，疯了，都疯了。”
林微澜用跑八百米满分的速度冲回宿舍，随手把包一扔，就冲进卫生间漱口。
夏璎珞没有晚自习，早就洗完澡、刷了一晚上的剧了，正是恋爱脑上头的时候。
林微澜跑进来卷起一阵荷尔蒙的荡漾，被她敏锐地嗅到了。
她从床上蹿起来，扒在卫生间门口：“咋了？谁疯了？你漱口干什么？谁强wen你了？”
林微澜没理她，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刷个牙。
夏璎珞彻底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嚯，真被强wen了啊？程寂终于还是疯了？”
“你怎么知道是程寂？”
含了满嘴的泡沫，林微澜一脸震惊地转过头来，嘴里含含糊糊的。
“真是啊？我太牛了！”夏璎珞跳起来，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烧上了头，激动得脸都红了，“展开说说！”
“晚自习下课，我回办公室收拾东西，先是凌心怡来给了我一包糖，然后夏莫阳就来了，没说几句话突然停电了，他就说去找保安看看，是断电还是跳闸。” 林微澜漱了口，擦干脸上的水，咬牙切齿，但还是省略了其中一些情节，“我手机没电了，没法儿打手电筒，就等他回来。乌漆嘛黑的，我真是要困死了，坐在那儿都快睡着了，然后神经病就来了，不分青红皂白就，就，就……”
“就什么？”夏璎珞瞪大了眼睛，两眼放光，“说详细点，越详细越好！”
“详细你个头啊！我都快气死了。这是性骚扰，赤裸裸的性骚扰！”
“那你一把推开他了吗？”
夏璎珞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林微澜语塞了。
她自认无法用“太困了精神不济”这种潦草的理由，来解释当时没有立即推开程寂这件事——虽然都是实话，这听起来很苍白。
别说夏璎珞了，现在，连她自己都很难相信这个理由。
看她满脸的犹豫不决，夏璎珞大笑起来：“哈哈！你没有！”
“笑两下得了啊，我可烦着呢。”
林微澜穿着外套就往夏璎珞床上滚。
“喂！外套脱了！”夏璎珞拽住她，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憋得脸通红，但是语气已经恢复了认真，“是不是有那么一瞬间，你又想起了从前喜欢他的感觉了？不许说谎。”
林微澜的五官都拧在了一起，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然后捞起被子蒙住了脸。
“喂，别装死啊，人家A上来了，你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那你说，我能怎么办啊？老天爷啊，他们就不能换个人祸祸吗？”
她在被子里哀嚎，声音闷闷的。
“我给你盘一下啊。他这一下子A了上来，势必是要逼你表态了。但是我觉着吧，就他那种随时随地发疯的精神状态，就算你明确拒绝了，他也不会放过你的。依小人愚见，你不如出个反甲吧。”
“展开说说。”
林微澜猛地坐起来，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
“你想想办法，把夏莫阳推出去，反他。这招叫祸水东引，转移矛盾。”
“这……不太厚道吧？”
“总要有人出来顶事儿的，总不能是你吧？”
夏璎珞笑得促狭。
“有道理啊，有道理啊！你说得对，我要转移矛盾。我出去一下。”
像是顿悟了一样，林微澜“垂死病中惊坐起”，猛地坐起来。她拔下正在充电的手机，劈里啪啦地打了一堆字，站起来的时候像个要去冲锋陷阵的战士。
“姐妹，回来跟我细说啊！”
夏璎珞目送她跑了出去，抱着平板坐回床上，露出“孩子出息了”的老怀安慰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