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话像小狗拆家
对于林微澜来说，这是实习以来最快乐的一周了：活儿少、同事的精神状态相对正常。
唯一能算得上插曲的事情，是某天和程寂去行政楼领东西的时候，遇上了张老师。
她一眼就认出了张老师，低了低头说了句“老师好”；倒是程寂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直到走近了才认出来。
因为之前跟尹老师聊过，张老师在学校里看见他们两个，也没有太惊讶，笑着打了招呼：“程寂，林微澜。”
林微澜还记得以前张老师对她的敌意，下意识往程寂身后退了半步。张老师注意到了，但是没有说什么，匆匆道了别。
“你是不是没认出张老师？”林微澜瞥了他一眼，明显看到他脸上闪过疑惑的表情。
“哦，一下子没认出来。”他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你怎么总是不记事儿啊？”
诚如林微澜自己所言，他大多数时候的行为都像个小孩子一样。就好像她率先成为了大人，而他还赖在成年人的门前不肯迈进来。
“你的事情，我都记得。”
“打住。”她比了个“stop”的手势，“我不想再听你说谎了。”
“我没有对你说过谎。”
他停下脚步，皱起的眉头之下，眼睛里不再大雾弥漫，她都能够看见自己的倒影。
她已经实实在在体会到了，什么叫“无欲则刚”，祛魅以后的程寂，在她眼里只是个还固执着不肯长大的幼稚鬼：“那随便问你一件事吧。当时没有跟苏沫分手，却来找我和好，是不是？”
他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应该是在想“苏沫”是谁，不消多时就想了起来，皱眉：“有误会。”
“你就说是不是吧。”
“……是。”
“喏，说谎的例子，随找随有。你啊，还是这个样子。”她摆摆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已经不怪你了，真的不想计较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们都过去了，好吗？我不会再耿耿于怀，你也不要再纠缠了。”
程寂不明白她的意思，但他看明白了她的态度。
他以前见过她这样的态度。云淡风轻，把他当作一个陌生人一样宽容。他从来都知道，她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理解和宽容，都是留给无关紧要的人的。
孩子都是和父母学爱人的。
他从小看到的父母关系，是两个极端：和平的时候相敬如宾，吵架的时候歇斯底里。
他把“爱”这种关系的表现归结为，对对方的行为有激烈的反应。
于是，和林微澜在一起的大多数时间里，他都热衷于制造一些能够激起她的情绪波动的事件。
像小孩子通过闯祸来引起父母注意，像宠物小狗用拆家的方式来刷存在感一样，都是浅薄又幼稚的行为。
说白了，他不过仗着她喜欢他。
一开始注意到苏沫，是发现她总是围着夏莫阳转——是的，苏沫喜欢夏莫阳，他知道。
他怕寂寞，而林微澜总是有更在意的事情：竞赛、比赛、学习、考试……他觉得无趣，就给自己找点乐趣。
他也想试试看，喜欢夏莫阳的人，到底坚不坚定。如果轻易就能抢过来的话，说明也不怎么样吧？
开始时，他的想法真的很简单，像小孩子不谙世事的恶一样，没有掺杂太多利益算计，纯粹从心而发。
然后，他试着向苏沫表白，没想到，后者几乎没有犹豫就接受了。
他只觉得无趣，但又觉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当时，林微澜忙着保送考试，几乎没有时间陪他，于是他就找了个人来陪伴自己。
从他的角度出发，并不觉得那是多么要紧的事情。顶多算是临时开了个小差，最后还是能把注意力拉回来。
和苏沫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以后，他却依然看不到她的反应。
偶尔在课间碰到，她的眼神也不再会长久地落在他的身上。
也就是说，从表面上来看，她根本不在乎这件事。
实在没有更好用的办法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主动示弱这一招。说实话，那天约她上天台的时候，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只不过他运气好，又一次赌赢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林微澜已经走远了。他看着她的背影，眯起了眼睛。
这一次，他也能赌赢。
原本安排在周五下午的教师大会，因为这周的秋游，而被提前到了周四。
除了个别老师在班级里带自习以外，绝大部分老师都来开秋游前的安全会议了。
夏璎珞和程寂都被排了自习课，只有林微澜和夏莫阳来开会。
实习老师和代课老师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不过这样的安排正合心意。
这天批作业花了四节课的时间，又听了两节语文课，刚刚才闲下来，林微澜只觉得腰酸背痛。
“很累吗？”
夏莫阳悄悄伸手，搭在她的腰上，微微使劲替她撑起来。
借了一点力，腰痛缓解了一点：“好累啊，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明天就能出去放松一下了。周六有什么安排吗？”
“周六？没有欸，可能会在宿舍里睡一天吧。睡眠严重不足，你看我这黑眼圈，都成半永久的了。”
她指了指自己眼下的乌青，嘟起嘴撒娇。
他忽然别过了脸去。
“怎么了？”她不明所以，不知道自己刚才哪句话戳到了他，“要么周六下午？可以商量的嘛，你别这么小气。”
掰过他的肩膀的时候，却发现他在憋着笑，笑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转过身来，脸憋得通红。
“好啊，搁这儿嘲笑我呢，不理你了。”
“好好好，不笑了。”他清了清嗓压制住想笑的冲动，凑上去哄她，“我只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你，觉得很可爱。”
“怎么？印象里的我，就都是凶巴巴的，是吧？”
“也不是凶，记忆中你很少笑。特别是文理分科以后，笑得就更少了。”
“呐，你知道的啊，是因为数学和物理。就像你做语文的时候，就差哭出来了。”
她嘴硬反驳。
他收敛了笑容，严肃起来：“你知道，我不是说的这个。”
“人总是要长大的嘛，你也变了不少啊。”她掰着手指跟他算，“你看啊，我从前也没有想过，你也能长成这样，成熟稳重的样子。无数次，晚自习给你放风的时候，我都觉得你永远那么幼稚了。”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笑了起来。
她接着说：“没想到，我们还是先长大了。人和人之间是有时差的，成长不同步的人，最终是会错过的。”
他知道她在说程寂。
其实，他并不介意他们之间有过一段过去。
程寂永远都是那副少年人的心性，十六七岁如此，现在还是这样。
世界是四维的，而看不见的时间，才是最重要的维度。
他介意的，是她的现在和以后。
遥远的主席台上，领导们已经开始讲话了，内容大多都是针对在职老师的嘱咐，他们本身就只是陪坐。
“我一直都不敢问你。”凑到她的耳边，他小声问她，“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是当时，还是当下。
“这位同学，”她转过脸来，满脸都是打趣和玩味的表情，“我好像，没有说过喜欢你吧？”
虽然知道她在开玩笑，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心慌了一瞬间。
看到他的眼神左右晃动，一直都定不下来，她发现玩笑的话不小心戳中了他最在意的点，忙扯开话题：“不说这个了。周六是想去干什么？”
“没想好。要么，去你们学校逛逛？”
“我们学校有什么好去的？不过说起来，我周六的确要回去一趟，要跟教授改论文……”
“那就这么决定了。”
他笑起来，不容置疑。
这周夏璎珞的晚自习多，夏莫阳的晚自习也多。
严格来说，除了偶尔错班的时候，能抽出点空来偷偷见见，大部分时间，林微澜和夏莫阳都是在办公室里点头之交的联系。
因此，相比于林微澜，夏璎珞见到夏莫阳的机会反而更多一些。
但实在太忙了，一直也没顾上问他，关于苏沫的事情。
周四第二节晚自习下课的时候，总算被她碰上了合适的机会。
第三节晚自习，班主任会进班，所以他们就提前一节课下班了。
一直等到上课铃响，办公室里只剩下夏璎珞和夏莫阳的时候，她才终于能够详细问问好奇的事情。
“夏老师，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夏莫阳看起来心情不错，抬起头来，看着她：“怎么，突然想学物理了吗？”
“啊？”一直以来，她和夏莫阳的接触都不深，从同事的角度看来，他是个挺稳重的人，突然这么说话，画风有点突变，但她好像依稀能够看见，林微澜口中的，当时那个阳光肆意的夏莫阳，“不是啦，我文科生，物理学渣。”
不过这么开了个小玩笑，气氛倒是轻松了起来。
夏莫阳站起来关上了门：“你是想问，苏沫的事情吧？”
“欸？你怎么知道？”
“从你的立场上——我指的是，她的朋友的立场上，你最关心的事情，当然不是她的八卦，肯定是她以前的朋友。”他笑起来，“女孩子的友谊，我还是知道一点的，也会吃醋。”
“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能赢了。”她竖起了大拇指，“我的确是很好奇，她以前的好朋友。”
“朋友的部分，可能还是得问她，我只对她们闹掰的部分知道得多一点。”他仔细回忆了一会儿，组织了一下语言，“其实，严格说起来的话——你不要误会我自恋，我说的都是客观的事情，严格说起来，她一开始是喜欢我的。”
“真是这样啊。”她脑中的人物关系图，又延伸出去一笔，总览一下，已经是一张密密麻麻的网了，“她跟你表白过？”
“算是吧……我那时候，脑子比较钝，自己喜欢了谁都没发现，更不用说去知道别人是不是喜欢我了。她喜欢我的事情，还是林老师跟我说的。”
“你们私底下都叫对方‘x老师’的吗？”她一秒抓住了这种“暧昧关系x正经称呼”之间反差的萌感，忙里偷闲磕了一把，“跑题了，你继续。”
“我自己能记得的细节，大概就是球场送水啦、日常送零食啦，这之类的小事。回过头来看看，好像女孩子的好感，就是通过这些表现出来的，不过我当时没有发觉。因为林老师的关系，平时和她也说得上几句话，不过大致还是点头之交的程度。再后来，突然就听说她和程寂在一起了，我也觉得很莫名其妙。当时还觉得，女孩子真是善变啊，昨天还喜欢我，今天就喜欢别人了。”
“不是的哦，”她已经听明白了，“她应该，一直都是喜欢你的哦。”
“是吗？后面她逢人就炫耀，程寂跟她表白的事情，怎么看都是移情别恋了吧。”
“你们男生啊，真是一点都不懂。”夏璎珞撇撇嘴，打算给他好好上一课，“女孩子呢，通常都是口是心非的。她答应程寂的表白，倒不一定因为她移情别恋，喜欢上程寂了。我代一下她的视角，觉得主要原因有两点：第一，她想通过这种办法，吸引你的注意力，想看看，你会不会因此吃醋或者生气；第二，程寂就像一件很漂亮的衣服，穿上不一定合身，但是穿出去一定有面子。”
“我现在才明白，她为什么会和你这么要好。”夏莫阳却忽然答非所问，“你们两个人，连思考问题的方式都很像。以前觉得你是个天真的人，我收回我错误的想法，向你道歉。”
“小事儿。”她一撩头发，像是他的话在意料之中，“很少有人，能一眼就看透本人美丽皮囊下智慧的头脑。”
“的确很智慧。”他笑起来，“我也是刚听了你的话，才想明白。”
他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他也突然想明白了，程寂一直死死拉着林微澜，不肯放手的原因。
亲人、朋友、喜欢他的人，所有人都把他当一件漂亮衣服来炫耀，只有她看到了，他千疮百孔的内心。
她们奔向的是他美好的外表，她拥抱的是他阴暗的内心。
“我想问的都问完啦，感谢夏老师接受访问。”她背上包站起来，走了两步又回头，“夏老师，作为林老师的唯粉，我友情提示你一点内幕消息。林老师是一个不触及底线就能够包容一切的人，你得找到她的底线在哪里。很遗憾，程老师触及过她的底线，所以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了。如果你对这一点有担心或者不自信的话，大可不必，你赢面很大。”
“多谢。”
他笑着挥了挥手，道了再见。
唯一能算得上插曲的事情，是某天和程寂去行政楼领东西的时候，遇上了张老师。
她一眼就认出了张老师，低了低头说了句“老师好”；倒是程寂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直到走近了才认出来。
因为之前跟尹老师聊过，张老师在学校里看见他们两个，也没有太惊讶，笑着打了招呼：“程寂，林微澜。”
林微澜还记得以前张老师对她的敌意，下意识往程寂身后退了半步。张老师注意到了，但是没有说什么，匆匆道了别。
“你是不是没认出张老师？”林微澜瞥了他一眼，明显看到他脸上闪过疑惑的表情。
“哦，一下子没认出来。”他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你怎么总是不记事儿啊？”
诚如林微澜自己所言，他大多数时候的行为都像个小孩子一样。就好像她率先成为了大人，而他还赖在成年人的门前不肯迈进来。
“你的事情，我都记得。”
“打住。”她比了个“stop”的手势，“我不想再听你说谎了。”
“我没有对你说过谎。”
他停下脚步，皱起的眉头之下，眼睛里不再大雾弥漫，她都能够看见自己的倒影。
她已经实实在在体会到了，什么叫“无欲则刚”，祛魅以后的程寂，在她眼里只是个还固执着不肯长大的幼稚鬼：“那随便问你一件事吧。当时没有跟苏沫分手，却来找我和好，是不是？”
他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应该是在想“苏沫”是谁，不消多时就想了起来，皱眉：“有误会。”
“你就说是不是吧。”
“……是。”
“喏，说谎的例子，随找随有。你啊，还是这个样子。”她摆摆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已经不怪你了，真的不想计较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们都过去了，好吗？我不会再耿耿于怀，你也不要再纠缠了。”
程寂不明白她的意思，但他看明白了她的态度。
他以前见过她这样的态度。云淡风轻，把他当作一个陌生人一样宽容。他从来都知道，她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理解和宽容，都是留给无关紧要的人的。
孩子都是和父母学爱人的。
他从小看到的父母关系，是两个极端：和平的时候相敬如宾，吵架的时候歇斯底里。
他把“爱”这种关系的表现归结为，对对方的行为有激烈的反应。
于是，和林微澜在一起的大多数时间里，他都热衷于制造一些能够激起她的情绪波动的事件。
像小孩子通过闯祸来引起父母注意，像宠物小狗用拆家的方式来刷存在感一样，都是浅薄又幼稚的行为。
说白了，他不过仗着她喜欢他。
一开始注意到苏沫，是发现她总是围着夏莫阳转——是的，苏沫喜欢夏莫阳，他知道。
他怕寂寞，而林微澜总是有更在意的事情：竞赛、比赛、学习、考试……他觉得无趣，就给自己找点乐趣。
他也想试试看，喜欢夏莫阳的人，到底坚不坚定。如果轻易就能抢过来的话，说明也不怎么样吧？
开始时，他的想法真的很简单，像小孩子不谙世事的恶一样，没有掺杂太多利益算计，纯粹从心而发。
然后，他试着向苏沫表白，没想到，后者几乎没有犹豫就接受了。
他只觉得无趣，但又觉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当时，林微澜忙着保送考试，几乎没有时间陪他，于是他就找了个人来陪伴自己。
从他的角度出发，并不觉得那是多么要紧的事情。顶多算是临时开了个小差，最后还是能把注意力拉回来。
和苏沫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以后，他却依然看不到她的反应。
偶尔在课间碰到，她的眼神也不再会长久地落在他的身上。
也就是说，从表面上来看，她根本不在乎这件事。
实在没有更好用的办法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主动示弱这一招。说实话，那天约她上天台的时候，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只不过他运气好，又一次赌赢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林微澜已经走远了。他看着她的背影，眯起了眼睛。
这一次，他也能赌赢。
原本安排在周五下午的教师大会，因为这周的秋游，而被提前到了周四。
除了个别老师在班级里带自习以外，绝大部分老师都来开秋游前的安全会议了。
夏璎珞和程寂都被排了自习课，只有林微澜和夏莫阳来开会。
实习老师和代课老师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不过这样的安排正合心意。
这天批作业花了四节课的时间，又听了两节语文课，刚刚才闲下来，林微澜只觉得腰酸背痛。
“很累吗？”
夏莫阳悄悄伸手，搭在她的腰上，微微使劲替她撑起来。
借了一点力，腰痛缓解了一点：“好累啊，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明天就能出去放松一下了。周六有什么安排吗？”
“周六？没有欸，可能会在宿舍里睡一天吧。睡眠严重不足，你看我这黑眼圈，都成半永久的了。”
她指了指自己眼下的乌青，嘟起嘴撒娇。
他忽然别过了脸去。
“怎么了？”她不明所以，不知道自己刚才哪句话戳到了他，“要么周六下午？可以商量的嘛，你别这么小气。”
掰过他的肩膀的时候，却发现他在憋着笑，笑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转过身来，脸憋得通红。
“好啊，搁这儿嘲笑我呢，不理你了。”
“好好好，不笑了。”他清了清嗓压制住想笑的冲动，凑上去哄她，“我只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你，觉得很可爱。”
“怎么？印象里的我，就都是凶巴巴的，是吧？”
“也不是凶，记忆中你很少笑。特别是文理分科以后，笑得就更少了。”
“呐，你知道的啊，是因为数学和物理。就像你做语文的时候，就差哭出来了。”
她嘴硬反驳。
他收敛了笑容，严肃起来：“你知道，我不是说的这个。”
“人总是要长大的嘛，你也变了不少啊。”她掰着手指跟他算，“你看啊，我从前也没有想过，你也能长成这样，成熟稳重的样子。无数次，晚自习给你放风的时候，我都觉得你永远那么幼稚了。”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笑了起来。
她接着说：“没想到，我们还是先长大了。人和人之间是有时差的，成长不同步的人，最终是会错过的。”
他知道她在说程寂。
其实，他并不介意他们之间有过一段过去。
程寂永远都是那副少年人的心性，十六七岁如此，现在还是这样。
世界是四维的，而看不见的时间，才是最重要的维度。
他介意的，是她的现在和以后。
遥远的主席台上，领导们已经开始讲话了，内容大多都是针对在职老师的嘱咐，他们本身就只是陪坐。
“我一直都不敢问你。”凑到她的耳边，他小声问她，“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是当时，还是当下。
“这位同学，”她转过脸来，满脸都是打趣和玩味的表情，“我好像，没有说过喜欢你吧？”
虽然知道她在开玩笑，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心慌了一瞬间。
看到他的眼神左右晃动，一直都定不下来，她发现玩笑的话不小心戳中了他最在意的点，忙扯开话题：“不说这个了。周六是想去干什么？”
“没想好。要么，去你们学校逛逛？”
“我们学校有什么好去的？不过说起来，我周六的确要回去一趟，要跟教授改论文……”
“那就这么决定了。”
他笑起来，不容置疑。
这周夏璎珞的晚自习多，夏莫阳的晚自习也多。
严格来说，除了偶尔错班的时候，能抽出点空来偷偷见见，大部分时间，林微澜和夏莫阳都是在办公室里点头之交的联系。
因此，相比于林微澜，夏璎珞见到夏莫阳的机会反而更多一些。
但实在太忙了，一直也没顾上问他，关于苏沫的事情。
周四第二节晚自习下课的时候，总算被她碰上了合适的机会。
第三节晚自习，班主任会进班，所以他们就提前一节课下班了。
一直等到上课铃响，办公室里只剩下夏璎珞和夏莫阳的时候，她才终于能够详细问问好奇的事情。
“夏老师，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夏莫阳看起来心情不错，抬起头来，看着她：“怎么，突然想学物理了吗？”
“啊？”一直以来，她和夏莫阳的接触都不深，从同事的角度看来，他是个挺稳重的人，突然这么说话，画风有点突变，但她好像依稀能够看见，林微澜口中的，当时那个阳光肆意的夏莫阳，“不是啦，我文科生，物理学渣。”
不过这么开了个小玩笑，气氛倒是轻松了起来。
夏莫阳站起来关上了门：“你是想问，苏沫的事情吧？”
“欸？你怎么知道？”
“从你的立场上——我指的是，她的朋友的立场上，你最关心的事情，当然不是她的八卦，肯定是她以前的朋友。”他笑起来，“女孩子的友谊，我还是知道一点的，也会吃醋。”
“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能赢了。”她竖起了大拇指，“我的确是很好奇，她以前的好朋友。”
“朋友的部分，可能还是得问她，我只对她们闹掰的部分知道得多一点。”他仔细回忆了一会儿，组织了一下语言，“其实，严格说起来的话——你不要误会我自恋，我说的都是客观的事情，严格说起来，她一开始是喜欢我的。”
“真是这样啊。”她脑中的人物关系图，又延伸出去一笔，总览一下，已经是一张密密麻麻的网了，“她跟你表白过？”
“算是吧……我那时候，脑子比较钝，自己喜欢了谁都没发现，更不用说去知道别人是不是喜欢我了。她喜欢我的事情，还是林老师跟我说的。”
“你们私底下都叫对方‘x老师’的吗？”她一秒抓住了这种“暧昧关系x正经称呼”之间反差的萌感，忙里偷闲磕了一把，“跑题了，你继续。”
“我自己能记得的细节，大概就是球场送水啦、日常送零食啦，这之类的小事。回过头来看看，好像女孩子的好感，就是通过这些表现出来的，不过我当时没有发觉。因为林老师的关系，平时和她也说得上几句话，不过大致还是点头之交的程度。再后来，突然就听说她和程寂在一起了，我也觉得很莫名其妙。当时还觉得，女孩子真是善变啊，昨天还喜欢我，今天就喜欢别人了。”
“不是的哦，”她已经听明白了，“她应该，一直都是喜欢你的哦。”
“是吗？后面她逢人就炫耀，程寂跟她表白的事情，怎么看都是移情别恋了吧。”
“你们男生啊，真是一点都不懂。”夏璎珞撇撇嘴，打算给他好好上一课，“女孩子呢，通常都是口是心非的。她答应程寂的表白，倒不一定因为她移情别恋，喜欢上程寂了。我代一下她的视角，觉得主要原因有两点：第一，她想通过这种办法，吸引你的注意力，想看看，你会不会因此吃醋或者生气；第二，程寂就像一件很漂亮的衣服，穿上不一定合身，但是穿出去一定有面子。”
“我现在才明白，她为什么会和你这么要好。”夏莫阳却忽然答非所问，“你们两个人，连思考问题的方式都很像。以前觉得你是个天真的人，我收回我错误的想法，向你道歉。”
“小事儿。”她一撩头发，像是他的话在意料之中，“很少有人，能一眼就看透本人美丽皮囊下智慧的头脑。”
“的确很智慧。”他笑起来，“我也是刚听了你的话，才想明白。”
他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他也突然想明白了，程寂一直死死拉着林微澜，不肯放手的原因。
亲人、朋友、喜欢他的人，所有人都把他当一件漂亮衣服来炫耀，只有她看到了，他千疮百孔的内心。
她们奔向的是他美好的外表，她拥抱的是他阴暗的内心。
“我想问的都问完啦，感谢夏老师接受访问。”她背上包站起来，走了两步又回头，“夏老师，作为林老师的唯粉，我友情提示你一点内幕消息。林老师是一个不触及底线就能够包容一切的人，你得找到她的底线在哪里。很遗憾，程老师触及过她的底线，所以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了。如果你对这一点有担心或者不自信的话，大可不必，你赢面很大。”
“多谢。”
他笑着挥了挥手，道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