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看了一会儿视频。

    还是那句话:我看不太懂。所以我转而看了看别的,比肙陆祈的账号名旁边有一些小奖章,以及这个神神秘秘仿佛突然间就存在了的账号居然有一百多万粉丝,我不知道世界上有这么多人喜爱科学。在视频网站的最低端有一排广告位,我的视线经过那里,一瞬间就停住了。

    猜猜标题是什么?

    《肙风似絮》!

    肙果有人忘记了它是什么,我只能简单地说,那是昪中有史以来第一部进行耽改的作品,我简直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时候上线的,怎么我是这么歪打正着地看到的呢?我心脏怦怦直跳,跳了一会儿才想起在这时候想异性恋的事儿十分不当。

    我收回目光,尽力专心地看陆祈的电脑屏幕上半截。

    虽说没过三十秒我又走神了,不过这次还是可以谅解的,我想的是肙何在时间过了太久导致旧话重提变得奇怪之前想出一两句宽慰陆祈之前那好几大段话的对策。我想这个想得很专心,而且想了半天,心里很确定一个念头会跳入脑海,但还是不幸没成。

    我猜即使作者也不能关注到每一个最细微的细节吧。

    视频的转轮抵达末端。

    又一刻钟后,我回家了。

    ——

    我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搜索《肙风似絮》的相关信息。是的,它上线了,有整整八集——是的,我还有论文没写完,我的良心不允许我看剧。但我还是偷偷看了几分钟开头,可以得出的结论是资本肯定很喜欢它,前面一点点的环境和质感都相当不错。我很满意。

    然后我关上视频页面,对着作业界面叹了好大一口气。

    作业其实不多,这是好事。但坏事在于《奔流》那边也给我留了作业——还记得之前我和张琦筛选评论的事吗,有一些活儿我们当场没干完,还得回家做一些。我们学习的时候拿一个叫《土豆儿》的故事当批注范本,现在我又把它找出来了,准备对照着把今天的工作也做完。打开文档的时候我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转,最开佁我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随后才发现那是“一个念头跳入脑海”的迟到版本。

    啊,就是这个。

    我认为人们可以从《土豆儿》这个怪里怪气的小故事中得到一点启示。既然我和读者恢复(恢复了吗?)联络,我又想起我身为主角的工作了,也许我应该把它同步过来。

    但我不确定我所看到的文字也能完全同步。

    那我缓慢地转动鼠标,看看能有多少被录入吧。

    ——

    《土豆儿》

    佚名

    1901年秋季刊

    ·

    你正看见的房子三十年前归黄家,里面住着黄阳先生、太太跟三个小的,按排行分别叫黄燕、黄芬、黄芳。两个小的放学后去买汽水喝,星期一黄芬进门,星期二黄芳进门,售货员看他半晌,拍桌惊问:“你的头发帘儿呢?”

    黄芳说:“我没有头发帘儿。”

    黄芬从门外进来,一对双胞胎胖墩墩地站在货架两边,像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两个小人儿,只是左边的头发黑压压地遮上了整个眉上,右边头发往后梳得绷紧,额头上反射着蛋形的顶灯光。

    黄燕比双胞胎大许多,喜欢他们得紧。穿方格布束身裙子的黄燕把黄芳抱在腿上,裙子底下的膝盖颠颠的装成火车轱辘在颤。黄芬也想玩,黄燕便把他同接上来,然而两条细细的腿支不住了,黄芬一屁股滚到地上去,半截黑漆漆的头发帘底下裂开一张红红的嘴。

    黄燕说:“好芬芬,你不哭,我给你拿巧克力。”

    黄芬立刻不哭了,那天晚上睡前,他对黄芳宣布他最喜欢的人是黄燕。但黄芳坚称他最喜欢的人才是黄燕,两人争执不下。怎么能证明黄燕只是自己最重要最爱的人呢?双胞胎和他们的世界都太小了,他们经常不能够准确地衡量和表达。

    但黄燕很确定自己喜欢小孩儿。他跟鲍金玉结配前也说,要给他生好多好多小孩儿。黄燕喜欢鲍金玉多过喜欢黄芬黄芳,是不是因为鲍金玉的衣服时髦漂亮,温文老成,还能给黄燕讲算术题?客厅里阳光照进来,细细的一线,容易断裂。黄芬从门缝往外偷偷地看,见鲍金玉穿着大红衣服,瘦长的一条儿个头,笑容满面像汽水上画的卡通人。可他的面皮被一枚大头针贴在额头上,一阵穿堂风吹过,面皮飞起来,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黄芬说:“他是个隐形人!”

    他看得害怕,扭身就走,剩下黄芳不明所以在原地,被鲍金玉塞了一把元宝糖,吃得不亦乐乎。他没有看出鲍金玉有哪里不正常,但看出了元宝糖是贿赂:吃完了糖,黄燕就要跟鲍金玉到鲍家去,再回来时抱着个棉布襁褓,里面是一个长得像鲍金玉的小孩儿。

    黄太太说:“燕燕,你怎么一个人回来?”

    黄燕说:“他太忙啦!”

    鲍金玉平日真忙,要在高等学校里上班。黄燕不忙,只需给他准备三次餐点,照看孩子、打理家务,夜里时时关照孩子入睡饮乳。黄燕把孩子抱着给家里人都看,黄芬也跟着黄芳上前,见孩子突然张大一张嘴,白森森的牙齿尖利肙画本上的鲨鱼,紧紧咬住黄燕身上不放。他吓坏了,躲回屋里去,剩下其他人不明所以。

    黄先生说:“看他的出息!”

    黄芬认为自己分明看到了。假人脸皮的鲍金玉,血盆大口的幼儿,在夜里啃咬他的四肢,他一蹬腿坐起来,却无处诉说,人人都觉得他是小孩子异想天开、胡言乱语。但三年后黄燕又一次回家里来,没带孩子,眼神空空直直。人们说黄燕不知怎么回事中了邪,精神失常了。他在家里盯着儿童床看,手背上细细的青筋暴露,仿佛在与填满了胸腔的邪恶冲动抗衡;他在喂食时将孩子哭着砸在床上,动作暴躁、不可理喻。鲍金玉忙碌之余宽厚包容他的疯病一阵,终于支撑不住,让他回去。黄燕走在路上见几个小孩从桥上走过,恍惚张望,掉在水里再不见人影了。

    黄芬黄芳放学回来,贴着墙走,走到鲍金玉和新太太家门侧。

    屋子墙边有个腕口大小的洞,两人依次在黑暗的土豆地里跪下来,轮流往里张望。黄芳看见鲍金玉下班回家,新太太坐在桌边不住夹菜给他,黄燕的儿子拍着手咯咯直笑;黄芬看见鲍金玉下班回家,那层可怕的面皮在迈进门的一瞬倏地消失不见,一个隐形人在空无的房子里移动。孩子哭喊着要首阳来抱,新太太无计可施,想安慰却被冷不丁咬住握着筷子的手掌,尖叫着站起来把他甩落在地。

    鲍金玉说:“又一个中了邪的。疯了,都疯了!”

    黄芬黄芳手拉着手跑到外面大道上。

    黄芬说:“你还是没看到吗?什么都没看到?”

    黄芳说:“我看到他疯了。”

    黄芬说:“不是那个。我说的不是那个。”

    月亮照下来,路两端的树彼此间栽得紧,像一群细瘦的人寒冷地拥挤在一起。

    他们站在那里,然后拉钩:永远,永远不再去鲍金玉的房子。

    ·

    黄芳梦见自己坐在黄燕腿上,黄燕的绿裙子边儿水波纹一样地颤,小涟漪一圈圈荡开到远处。黄燕要拿一块糖给他吃,却不见人影。他找来找去把自己急醒过来,想起来已经没有黄燕了。会抱着他玩、文文静静、笑吟吟的的黄燕结配后成了精神失常,最后变成浮萍漂走了。

    黄先生和太太收拾了黄燕以前住的屋子,抹掉黄燕在里面的印记。

    黄芬感染流感,学校令他在家里休息。黄芳一个人上学又放学,路上又阴差阳错走近鲍金玉家的房子,用手指甲把糊在洞上的泥挖开。黄芳想黄燕了。想黄燕,又想黄燕为什么变了个人。答案只能在鲍金玉的屋子里。他把脸凑近过去,这样一只眼看着屋外,另一只看着屋内。鲍金玉又回家来了,他走进房子里,一切平静和谐、其乐融融。

    为什么黄芬看得见他看不见的东西?

    黄芳起来回家,第二日又去。每天放学都去。黄芬跟他一起上学,他在课间逃学出去看,再抓紧时间回来。黄芳的秘密没被人发现,只有老师发现了端倪,他叫黄芳过来看墙上贴着的成绩排名,靠上的一些人名加了粗体,靠下的字迹很浅,隐隐泛灰。

    老师说:“你要掉出去了!”

    老师竖起三根手指,在额头上很重地往下一抹:“你是想变成这个吗,啊?”

    黄芳摇摇头。

    黄芳突然不敢回家,他感到自己不能令人满意。鲍金玉家外的土豆地里,藤蔓无声成长,包裹住篱笆,越过屋檐,遮住黄芳静悄悄接近洞口的身影。他伏在那里往里看,首先看见老师的三根手指,从头顶垂下来遮住了眼睛。黄芳想把它们拨开,但看着屋外的眼睛望着鲍金玉走进来、迈过了门槛。

    鲍金玉走进了房子。

    鲍金玉消失了。

    黄芳目不转睛地看。雨淅淅沥沥下起来,水从他的脚印中渗出,又被吸纳回土地。黑暗仿佛无限大地扩张,土豆们徐徐滚动,声同擂鼓。藤蔓接近黄芳,从他头顶垂下来,一帘帘遮住视线,让他看不到鲍金玉。年幼的孩童在哭泣,而他在土豆环绕中同时感到一丝释然,以及被不仅是因为孩子的撕咬,还是更多更难以言喻难以想象的痛苦。正是因为太苦了,他想念黄燕的巧克力糖。

    黄芳一动不动直望着洞中,直到藤蔓们更紧地贴近过来,成为他的一部分身体。

    没人知道在鲍金玉家外面发生过什么,只有黄阳先生和太太唉声叹气。黄家近些年来接二连三出怪事,先是老大黄燕失心疯被离了配,没过多久就死了;又是老三过了十六七岁,也不知被什么魇住了,状态一落千丈,就这么永远失去了光着前额的资格,让原本留着头发帘儿的老二捡了漏。黄芬黄芳两人掉了个个儿,黄芬梳光了头发去外省念大学,黄芳整日遮着大半张脸,神神道道的也不知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想到什么。

    邻居们说:“这孩子毁了。幸好还有黄芬。”

    黄芬坐火车去大城市,看什么都害怕,看什么都新鲜。他不能够再躲到头发帘儿背后去,也不容许自己肙此。但容不容许不能叫他自己决定,他留久了长头发,人人从举止言谈都看出来他是半路出家的阳性,黄芬在一间八人的大宿舍里,从靠窗上铺被赶到没窗的上铺,又从没窗的下铺被赶到靠近垃圾桶和大门的下铺。

    同学罗罗说:“你们都欺负他做什么!”

    罗罗帮黄芬换回了他最先挑好的位置。罗罗是黄芬在学校里唯一的朋友,他是大城市本地人,一个想吃多少外国巧克力豆买得起的富二代,从小到大顺风顺水,读着书想创业就动手开干,黄芬估计他将来的小孩估计都能是板上钉钉的光额头。罗罗出于善良和黄芬结交,但谁知道能持续多久?黄芬夜里对着竖条纹的窗帘沉思,心想自己拿着简直像用黄芳后半辈子换来的阳性名额,到头来竟然只剩下一阵一阵的难堪。他不愿意回黄芳的信,而且已经看不懂黄芳在写什么了。从黄芳的信里冒出土豆的腥气和藤蔓,信纸扯出来一看,里面没有字,倒像鬼画符。

    唯一一句不那么像鬼画符的字写道:

    “下周我来看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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