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唏嘘地抚过,加快步伐走街串巷,意欲早些完成使命回到山中,然而一阵强劲的怪风自祠堂而来,沉重的红漆大门被猛地撞开,穿过不知何时冒出的鸟居,直逼池面而来。

    山风被那卷起落叶的怪风撞了个满怀,它还没听清那祠堂内传来的笑声,便被怪风吞噬殆尽。

    黑色身影笼罩下的许灵淳双目阖着,墨宣自她体内源源不断地外溢,那黑影激动地发颤,颤颤巍巍地伸出指尖去探许灵淳的呼吸,当温热均匀的呼吸喷洒在他指背时,稍显尖锐的邪魅笑声自喉腔发出。

    “成了!成了!”

    满殿的铃铛被强大的声波震得叮当作响,铃铛之下挂着的空白绘马彼此贴合又分开,发出木牌碰撞发出的细微声响。

    气波掠过殿檐下那用稻秆和麦秆捻成的注连绳,再次冲了出去,以毁天灭地之势席卷深街小巷,那几扇负隅顽抗的紧闭门户最终还是承受不住冲波,被撞击开来,有的年代已久的陈旧木门甚至直接被震裂,碎屑纷飞,门上残存的几段木料瑟瑟发抖,被风吹得吱嘎作响,屋内的陈设不再只是被怪风细沙蒙上灰尘,而是直接被扫荡毁尽。

    殿前枝叶繁盛的大楠木伴着怪风摇曳生长,好似被其浸润了养料,肉眼可见地长高了些。

    月光将那人身影拉长,只见他兴奋地来回踱步,激动到手中的食碟掉落在地,碟中的罗非鱼片随着瓷片碎裂声散乱一地。

    “我得再试试,我得再试试......”木屐踩在木板上的声响凌乱忙碌,声音停在供台前,又听乒哩哐啷一阵乱响,白色瓷瓶内的丹药被他尽数倒在掌心。

    黑影的身形一转,指尖凝出的樱落灵息,成缕汇成一股,如疾风般直逼池面,那条跳得最高的罗非鱼用尽全力发出一声砂纸刮墙的凄惨痛吟,瞬间成了悬在他掌心之上的死物。

    只见几道银光闪过,罗非鱼顷刻成了躺在碟中的鱼片,肉片与肉片之间还有血色粘稠的液体相连,那些藤壶般的鳞片正往外渗着浑浊的白脓,滴答掉在地上,与鱼身牵着藕断丝连的银丝。

    “可惜我的道行还不足以将墨宣从它体内驱出,否则定不会让你遭这一罪,不过它虽模样异化了,肉质倒是尚可。”那地上的影子转看向许灵淳,自言自语道。

    “且这一次,待我确信丹药达到成效,你便不用受这苦了,而你,也将因此夜,成为与我缔造这盛世的第一人!我们的功德将被后世所歌颂!我们的神社将遍布四海八方!为后人敬仰!受众灵爱戴!什么神什么仙都将被我们狠狠踩在脚下!”地上的影子激动地挥动着袖子,光是想想那盛景,那影子便迫不及待地瞬行至许灵淳身前。

    鱼片被他操控而起,紧缩成肉粒,盘旋于樱落灵息之上,棕褐色的丹药随之纠缠。

    那人咧嘴大笑着,双目精光地看着许灵淳被迫轻启的嘴唇,就在鱼粒与丹药有序地要被塞进许灵淳口中时,一道涧石蓝幽光袭来,还没等那人反应,那鱼粒和丹药骤然打了转儿,蓦地进了那人嘴里。

    “啊啊啊啊——”那人猛地翻了个身,疯了地伸手扣出嘴里的东西。

    “原来你也会怕?”嘲讽的冷笑自殿外传来,声音宛若淬着深渊寒冰:“既这么确信自己能缔造盛世,为何不拿自己去试?而是转去祸害这么多无辜生灵?罗生村的村民与你有仇?还是,仅仅因为他们不是你要守护的族人?嗯?地方神,东条田岛。”

    楚清柏一字一顿喊出他的名字,涧石蓝幽光游龙般在空气中跃动,继而缠上许灵淳的腰肢,将人送至楚清柏身侧。

    紧张地缩成一团的东条田岛终于将嘴里的东西吐尽,他卸力地将屁股跌坐在小腿上,华丽的樱花团纹五衣唐衣裳堆在周身,鲜红暗纹的长袴和团花官绿的打衣在地面拖长,他蓦地回头,白涂的脸上勾起邪魅的笑意:“原来我名声这么大,连雪国的妖都知道我东条田岛。”

    楚清柏确认许灵淳无恙后,将人稳妥地放在殿外,幽蓝灵波罩住,随即睨向东条田岛:“出名的不是你,而是你们没能震住的墨宣数量过于惊人的讯息,消息不胫而走,我怎会不知?”

    东条田岛闻言明显愣了愣,忽而又笑了起来,笑得丸髻上的金铃发簪乱颤细响。

    “是,山神无用,但无用的仅是山神。”东条田岛揉捏着指尖的丹药,眼里闪着精光:“我已经练就了能将墨宣驱散于体外的丹药,我!东条田岛!将是这三界五属的救世主。”

    “救世主?”楚清柏冷呵,深邃的眸色中满是愠火:“你所谓的救世便是屠杀全村的人?还将他们魂魄困在这里,令他们再无转世!”

    与此同时,那些散鬼不知何时竟聚在了鸟居处,他们浑身的皮肉溃烂,皮肉经年累月早已没了水分,如同脉络紊乱的老皱叶片般紧贴白骨,而紊乱的不是脉络,而是爆体而亡留下的痕迹。他们已经没了意识,痴傻地看着萦绕在祠堂前的两股强大灵息,又蹦又跳,然而鸟居前无形的灵波屏障将他们隔绝在外,任由他们怎么敲打都冲破不了。

    “你甚至把被侵蚀的罗非鱼转入集市,妄图祸害更多的人。”

    “那又如何!想阻乱世总是要有人牺牲的!你们雪国不是一向尊崇顾全大局吗?丹药已成,以少数人的血换万世太平,他们都将是功臣,都将被后人歌颂!”东条田岛双手高高扬起:“我知晓,定会有很多人像你这般诋毁我,但也仅仅是当下,等他们懂了我东条田岛的良苦用心,等到后人得到了我炼制丹药的惠利,没有人会怪罪我,反而会将我的神社高筑,我的功绩将传遍三界五属!罪在当代,功在千秋!”

    “那为何不拿你自己试上一试?为何不用你的族人?而是千里迢迢跑来雪国?”袅袅如烟的月蓝灵息自指尖溢出,汇聚成长剑,月蓝灵绸缠绕剑柄,三离兽面额纹自银白剑身生出,渗入骨髓的幽寒之气犹如地龙般四溢开来。

    月夜下划过一道银白弧度,只听咔哒一声,供台上的大鱼石雕裂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开来,石雕四分五裂,轰然倒塌,供台承受不住砸落的重量,吱嘎响了不到半声便断成了残木,以白条缠杨桐树枝的玉串随之散落一地,被撞击时飞溅而出的碎屑划过东条田岛的侧脸。

    “东条田岛,你所谓的大义当真是歹毒,当真是狭隘。你应该察觉到了,她不是寻常凡人,你以鲜血炼制的丹药无任何用处。”

    鲜血自破口渗出,东条田岛用指腹擦过鲜血,神色凌厉地狰狞发笑:“你说无用便是无用?把人给我——!”

    顷刻间,满殿的绘马清铃声乱人耳目,殿外细沙腾起,卷叶翻飞,樱落灵息自东条田岛体内翻涌而生,巨大的灵波震碎了高阁窗棂,千回百转,须臾间化为诡异的大鱼之形盘踞于祠堂之上,气焰滔天,又骤然汇成一股强大的灵息急转而下,直逼那执剑之人。

    楚清柏的眼皮轻掀,手腕一转,长剑在他掌心打了个漂亮的剑花,随即长剑横挡于眼前,青丝飘逸,衣袂勾缠翻卷,那大鱼灵息仅是触碰到那自剑身溢出的月蓝灵波,便宛若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着乘风而散,在夜空之中犹如断了桅樯的船只,嘶鸣呜咽地无目的腾跃翻转,钻回了东条田岛的体内。

    “噗——!”

    鲜血将那五衣唐衣裳染得越发艳红,东条田岛瞬移而出,然而还没过鸟居便被游龙翻涌而来的月蓝灵息缠住。

    东条田岛脱力地跌跪在地,满是不可置信地看向朝他缓缓走来的楚清柏。

    他的喉腔灌满了鲜血,艰难开口:“这是......什么剑?”

    月夜之下的楚清柏叫人看不清面容,东条田岛只见他抬起了头,那双瞳孔蓦地染上了月蓝幽光,幽光深邃,刹那间,风起云涌。

    长剑被一甩而出,扶桑剑在夜幕中划出彻亮的银光,楚清柏腾空而起,空中随即映出了繁复的剑咒灵纹,月蓝灵波流转于上,使其宛若外渗着寒光。

    “扶桑!”只听夜色中响起沉沉一喝,剑鸣声、刀光、剑影、风声混杂在一起,须臾,灵波直直穿透东条田岛的心脏,那双奸诈的双眼再也不是眯起,而是圆圆瞪着,目眦欲裂地望着楚清柏,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彻底咽了气。

    樱落灵息消散,地面上不再见东条田岛,而是一条鱼,黑黑的鱼眼硕大,通身鲜红,鱼涎黏腻,散发出难闻的腥臭味。

    楚清柏收起扶桑剑,目光微凝在缕缕青烟上,又扫向地上的鱼,有些出神。

    “原身竟是鱼。”许灵淳的声音冷不丁地从身侧传来,楚清柏蓦地回头,那张向来悠然平和的面容此刻正怔怔地盯着许灵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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